《紫花琼兰》宫夷久久

50、第九卷 夏荫憨梦（一）

　　正午的阳光打在一处草木密集的林子里，一些倦怠了的花草卷起了叶子装死，一些有骨气的就昂首挺胸，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徐锦绮的额上渗出了薄薄的汗水，他敞了敞衣襟，手中的白折扇呼啦啦的响。
　　前面一棵大树落下大片的清凉，他像在沙漠中遇到了绿洲，迫不及待扑到了那处，很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
　　本来只是想休息一下的，谁知困意渐渐袭来，眼皮越来越沉，不一会儿就黏在了一起。他意识模糊，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往地下陷，这种感觉没来由的有些熟悉，他想感受一下周围，却发现连最小的手指都动不了了。
　　他挣扎了一下，发现那种束缚突然消失了，赶紧睁开眼，一对蓝色的秀丽双眸正盯着自己。见他清醒，息桦眯着眼睛温柔笑道：“怎么在此处睡着了？小心被晒到落入梦魇。”
　　阳光从枝桠间落下，被树叶分割成点点的繁星，落在息桦如画的脸上，如画的脸露出担心的表情：“怎么傻愣着？莫非真的梦魇了？”
　　他的视线落在息桦的红色护额上，然后慢慢向下看去，目瞪口呆，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干涩：“你怎么穿着红色的衣服？”
　　息桦向他伸出手来，摸着他的头发，笑着说：“好看吗？”
　　他毫不犹豫：“难看的要死！”
　　息桦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一点也不生气：“那你喜欢我穿什么颜色？”
　　他没形象地白眼：“谁管你穿什么。”说着又加了一句，强装勉强，“就这样吧。”
　　息桦的手伸向他的脸侧，将他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理到耳后，徐锦绮打量着男子的身后，发现只有息桦一人，疑惑得问：“小卉和小雪呢？”
　　息桦的手指往下摸到了他先前因为太热敞开的衣襟，细腻的拢好：“在别处玩呢，我们单独处一会儿。”他拉着徐锦绮的手，笑着说，“你随我去一处好地方。”
　　男子的红色绸缎随着走动摇晃，近在眼前，护额后面的红色丝带盖在黑色瀑布般的发间，末梢正好落在被紧紧束缚的纤细腰身上，像是女子穿着的嫁衣般动人。徐锦绮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息桦穿着这身红色的衣裳，实在是很美。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他的背影，就有一种悸动的感觉在心里萌发。
　　身旁的景色开始变化，绿色密林开始变成了五彩缤纷的花丛，有蝴蝶在他们眼前飞过，一开始是一只，接着是几只，最后，简直就是到了蝴蝶与花的天堂，徐锦绮禁不住赞叹：“这里是蝴蝶花谷嘛。”
　　花谷中心是一面大大的湖，湖水清澈透明，湖面上洒落着无数的各色的花瓣，像是依旧散发着清香。外面是毫不收敛的阳光，进到谷里却感到清凉舒爽。
　　息桦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道：“进到湖里会更凉爽的。”
　　说着合衣就踏进了湖水里，湖水漫过他的胸口，浸湿的红裳紧紧贴在白皙的肌肤上，几乎透明。徐锦绮随着那只修长的手移动视线，眼看着他毫不犹豫解开了水中束缚腰身的宽绸带，缓缓掀开薄衫，就和他坦诚相见了，他伸手招呼岸上看着他发呆的少年：“下来冲个凉吧，舒服的紧。”
　　徐锦绮忍不住在他的腰上打量了几圈，吃够了豆腐，才一脚跳进了湖里，迎着水的阻力艰难走到息桦的面前，他把手放在男子平坦光滑的胸口，轻轻摩挫了几下，等到那双蓝眸在眼前眯起，他失望的道：“他的手感可比你的好不只许多。”
　　“息桦”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得大大的，脑袋一歪：“我的手感不好吗？”
　　看到这样滑稽的“息桦”，徐锦绮不由抽了一下嘴角：“当然不止啦，这里花香浓郁，却恰恰少了一种香味。”
　　“息桦”虚心求教：“什么味道？”
　　徐锦绮看着他，认真道：“他身上的味道，是再多的香气也掩盖不了的。”
　　眼前的如画的男子皱着眉，好像真的在思考什么似的，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啊。”
　　“还有一点你不知道吧？”
　　“还有？”
　　“他是个路痴，这地方再好看，他走多少次也不会记得，更不可能这么直接就这么顺利地把我带到这里。”
　　“唔唔。”
　　“若是他，这时候就该笑而不语得看着我。”
　　“为什么？”
　　“他最讨厌我叫他‘路痴’。”他就这么和息桦模样的小妖，你一言我一语，在梦魇里聊了起来，“他脸皮薄，与其他人不同，生起气来倒是比平时爱笑，还更爱说话。虽然怪诡异的，不过……笑起来也好看。”
　　没想到那小妖笑道：“若是总把一个人放在与其他人对立的角度去说，就是说明两个人是了解的了。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了解吧。”
　　徐锦绮靠着湖岸坐着，把脚放在湖里凉着，悠哉悠哉，文不对题：“你是草木妖吧？是不是想趁我不备把我永远困在梦魇里？我劝你尽早把我放了，否则那人马上会来打你屁股的。”然后向湖中瞥了一眼，突然气急败坏道，“你还不快把衣服穿上，这么赤裸裸的站在那里还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简直太糟糕了！”
　　草木妖“息桦”随便把衣服披在身上，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就学着他的样子坐在岸边，把脚伸进水里：“我没有本事把你永远困在梦魇里，只有修行到很厉害的才能做到。我只是喜欢用美梦让你们快乐，然后我就可以把你们的快乐吃掉。”他歪着头道，“我喜欢快乐。”
　　徐锦绮躺在湖边凉爽的石块上，不屑地想，我家里就有一只这么厉害的，还把我最亲密的姐姐给困在了梦里面了，我能不心有余悸吗。
　　他想起息桦给他说过的，草木妖以人的情绪做修炼，在梦里吞噬别人的喜怒哀乐，也可以靠自己的灵力改变梦魇的内容。
　　“你干嘛变成他的样子来逗我？”
　　“息桦”趴在他身边，眨巴着漂亮的蓝眸：“他？你是说地灵仙子吗？我喜欢快乐，所以要做美梦，我会在梦里给你织造出在你心里觉得最美的东西，然后让你快乐。”他笑道，“你这么厉害，居然可以拆穿我给你织的梦，是不是地灵仙子教你的？”
　　徐锦绮扯了一下嘴角：“你怎么知道别人心里最美的东西是什么？”
　　“息桦”突然“呵呵”笑了起来：“我们一族是天地间最通灵的一族，是沐浴着天地精华降临的，天地间的变化，小到人心所向，都会被我们感知到。”
　　“不就是想说自己很博学嘛。”
　　“息桦”开心的歪着脑袋看他：“是啊。”
　　“你乐什么呀？”徐锦绮像挥苍蝇一样挥着他，“快走吧你，我要睡觉了！”
　　“你在梦里还能睡着？”
　　“废话！”
　　“息桦”盯着少年沾着水珠的那张干净的脸，从原来的一脸不耐，慢慢变得平静安详，他惊讶道：“真的有人可以在梦里睡着！”
　　他在一旁惊讶，却不知眼前的这个人又掉入了另一个梦魇里……

　　梦里的梦里，徐锦绮的面前是一片紫色的花海，他迷糊地想：“我怎么会在琼仙谷？”他都没有发现，自己还没完全清醒，就已经开始四处张望，寻找那个身影了。
　　他在哪里？
　　身边再一次被紫色环绕，风的吹拂下掀起了花浪，却怜惜般的不放一片花瓣到天上，而是任由花香四处飘逸。紫衣的男子背对着他，依稀看到他手里拿着一个瓶子，时不时弯腰做着什么。
　　徐锦绮潜意识里就想开口叫他，可是从嘴里蹦出的却是其它的话：“那边的，我丢了一株降雨草，你有看到它吗？”
　　徐锦绮心下一惊，自己怎么会这么说话，可他还没回过神，紫衣男子转过身来，又给了他不小的惊吓——一样的面容如画，一样的风华绝代，紫色的双眸无什情绪，明明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额上的紫色图饰却明艳的很。黑发上带了一个很小的紫色发冠，挂着长长的红色流苏。
　　不是息桦。
　　徐锦绮心中失落，息桦向来只戴简单的护额，不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发饰，尤其是流苏发冠；息桦的眸子是涵盖秀丽天地的一汪溪水，不是他这种——纯粹却神秘的紫色；息桦的腰纤细却坚韧，不是他看着那么……柔软。所以不看那张脸，也知道不是息桦。
　　紫眸淡淡看着他，不露情绪，薄唇轻启，声音像是空谷中的一滴落泉：“你是谁？”
　　徐锦绮感到自己不禁抽搐，但是实际上，他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动作。他和男子保持着对视的姿势，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好像在一点点崩塌，他想起来这个场景在上次来琼仙谷的时候他梦到过，还有在白轻洛房门外晕倒那次也是，怪不得会觉得这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