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雲》獸徑邊界》墨染夜玖

8、第 8 章

　　六道骸的动作彷佛凝结的时间。

　　他张开嘴噙著云雀的颈窝，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足以压制好胜的云雀恭弥。

　　明明只要用锐利的齿尖深入颈子，就能暂时削减云雀的行动力，可六道骸却仅只用尖牙抵著对方的脖子，再也没了其余的动作。

　　基於威吓效果，他想这样应该够了。

　　如果要让云雀恭弥心服口服，大概只能用俾斯特曼高人一等的实力降伏犹如奔腾烈马的云雀，否则对方不会心甘情愿听他说任何一句话。

　　彼此陷入沉默彷佛静止的水，风过无痕，连空气流动的踪迹都无声无息。

　　云雀望著六道骸。

　　墨瞳里只看得到对方笑容邪佞却格外出众的侧脸。六道骸毛茸茸的耳朵近在眼前，颈窝仍旧一片寒凉。

　　他绝不会认输，更不可能屈就於恐惧而低头求饶——六道骸要杀他便是。

　　云雀抿紧嘴唇。

　　就算是死也要保有一丝尊严。

　　男孩悄悄穿过嘈杂的狼群，轻盈的踪影汩没了气息。

　　「——阿咧？老大你们在干嘛？」弗兰一脸淡然，迳自划破六道骸和云雀之间的窘迫。

　　「想不到在下才出去几天，你的动作居然如此神速。」他蹲低身子，和他们同高。毫无起伏的语气里流露一丝啧啧称奇。

　　「………」云雀微微侧过头，只能用眼角余光捕捉对方的身影。

　　突如其来的视觉冲击让他下意识一怔。他没想到身旁无声无息出现了野兽的头颅，而他——丝毫没察觉到对方靠近。

　　刚刚，这头野兽是在说话吗？

　　「在下是不是错过什麼好戏？」弗兰伸出指尖戳了戳六道骸强而有力的手臂，想引起注意。

　　六道骸松开尖牙。

　　「怎麼这麼快就回来？嗯？」六道骸扬眉、意味深长的眼神瞟了男孩一眼。

　　「是不是又把正事丢著混水摸鱼？」

　　他打消用言语和攻击姿态恫吓对方的念头。云雀当然不是泛泛之辈，这麼一点威吓，对云雀来说可能只是吓小孩的把戏。

　　他仍然没打算从云雀身上移开。

　　若是太过大意，如此桀骜不驯的云雀恭弥大概只要一逮到机会和空隙就想——杀了他。

　　「哦哦、原来老大还活著，在下以为你动也不动是死了呢。」六道骸转移话题的技术技高一筹，而他则是青出於蓝更胜於蓝，甚至一针见血。

　　他丝毫不在意六道骸意有所指的调侃。聪明绝顶、又传承到六道骸狡猾性格的弗兰，有哪一次偷懒真被抓包过？

　　六道骸以为说这种话就能让他不打自招吗？

　　——若不是半途打混摸鱼，他会更早回来。

　　「……呐呐、老大很难缠吧，明明只是个凤梨头说，居然这麼烦人。」弗兰的视线游移过六道骸慵懒的面容。

　　「在下良心建议，要小心被老大——玩坏喔。」他瞅了眼自家老大恶趣味下的牺牲者。云雀的表情满溢出诧异，对方大概没想到他会跟他搭上话。

　　「………」云雀扬起眼帘，却深深皱眉。

　　——他是在跟他说话吗？

　　墨瞳对上祖母绿的一瞬间，才猛然发现，面容稚嫩却毫无表情的弗兰根本不是野兽，只是戴著野兽造型头套的俾斯特曼。

　　再说，他又不是玩具——怎麼会被玩坏？

　　量六道骸也没那个意愿和胆量。

　　男孩蹲在他身边。

　　从表情上无从判断，主动和他说话的用意何在。不过，弗兰的话倒是提醒了云雀——他还被压在身下，而且动弹不得。

　　这是何等伤自尊的窘境，云雀自己心底明白。

　　就连认识了十年，性格火爆、好斗的Squalo也没让他这麼丢脸过。

　　「——滚开。」他瞪著六道骸。

　　难道他不出声，六道骸就打算这麼压著他？

　　手肘架上六道骸宽阔的胸膛。

　　云雀使尽推开对方压迫性十足的箝制，好不容易从地上站了起来，步履些微蹒跚。

　　他眯长了凤眼，视线模糊。

　　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后，身体微恙的感觉证明著身体尚未完全康复。

　　可一见著气焰高涨的六道骸的挑衅后，不可一世的的他哪吞的下这口气，当然得开门见山摆明“他由不得摆弄和呼咙”。

　　清醒后，就是一番打斗，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

　　不得不说，内心无形的压力大多来自於六道骸过於深入人心的凝视。他发现自己，打从内心无法招架异色瞳仁的每一个试探性的扫视。

　　六道骸的每一个扬眸都会动摇故作镇定的思绪。

　　「不如，我们……暂时休兵？」六道骸扬眉，阳光照射下的表情煞是迷人，笑容越发灿烂。

　　「我是六道骸。你可以叫我“骸”或者更亲密的名字也不是不行。」他耸了耸肩一派潇洒，扬起的眼眸满是意气风发。

　　六道骸伸出手，作势要和云雀暂时握手言和。

　　倘若他们一见对方就是一阵剑拔弩张和大动干戈，往后他要怎麼从云雀嘴里套出情报？

　　在他看来，云雀也不是光用蛮力就愿意服输的人，纵使命在旦夕，骨子里爱逞强的云雀绝不会轻易认输——要收买眼前这个高傲的男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至少云雀用倔强向他证实了，自己一度引以为傲的商业性笑靥和强硬作风派不上用场，云雀根本不买帐。

　　「……哼。」他睨了眼六道骸。假装迎合对方，事实上，则是用手背毫不留情地拍开六道骸的手——耀眼夺目的笑颜，在他看来只是徒增他对六道骸的不满。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六道骸主动握起云雀的手。

　　他勾起愉悦的嘴角，眯长了双眼刻意忽略云雀百般挑衅的动作和铁青的面色。

　　「原来是吵架，在下还以为厚脸皮的老大光天化日下，不在乎大家的目光，想要调戏——」未来的首领夫人。

　　弗兰下意识住嘴，他的话被云雀恭弥满是不悦的怒视堵了回去。

　　「……阿……」他抿紧嘴唇，不敢说一句话。

　　被云雀气势震慑住的弗兰当场愣在原地，表情有些无辜。

　　几天前六道骸带回来的人类明明看起来犹如陶瓷娃娃般精致漂亮，谁知道云雀恭弥的本性会如此强势。就连第一次见面，都能毫不在乎用眼神恫吓他的“不当发言”。

　　云雀恭弥眯起眼睛，撇过头，视若无睹眼前这对神似相声组合的家伙。

　　他漫不在乎走过六道骸和弗兰。

　　迳自找了不起眼的角落，双手环胸、斜倚在茅屋墙边，与世隔绝。

　　「……活该。」六道骸勾起嘴唇，满溢出他的骄傲。

　　——也不想想云雀恭弥是谁看上的人。

　　虽说一开始他根本不晓得云雀的性格会如此刚烈，知道了之后，好感不减反增。他已经被对方犹如脱韁野马的性格深深吸引了注目。

　　所谓的驾驭，大概就是降伏对方的意思吧。

　　「在下都不知道——原来老大是——抖M。」弗兰耸了耸肩，一脸鄙夷。

　　反正以后只要和云雀保持一段距离就行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嘛。

　　再说，有六道骸这种“人不犯我，我就犯人”的人存在，云雀也无心和他计较。光是应付六道骸就心有余力不足了。

　　「哦、对了，这是在塞伯拉斯附近的泥地里发现的东西。」不著边际的话告一个段落，他终於想起正事。

　　弗兰从身后拿出满是泥淖痕迹的小背包。

　　上头已经看不清楚原先的品牌标签和造型，侧背背包保守的墨黑色被乾掉的泥土覆盖，形同龟裂的地表。

　　「已经检查过里面了，没有危险物品，还有这把从塞伯拉斯身上找到的——」蝴蝶刀。

　　「……谁准你们擅自动我的东西？」云雀猛然窜出的速度迅雷不及掩耳，犹如狩猎中的黑豹，动作快狠准。

　　他扬起眉宇，神色铁青。

　　性格洁癖的他，压根无法忍受隐私被侵犯。

　　弗兰不吭一声，只能眼睁睁望著手里的背包和短刀被拿走，哪怕再多面对一次云雀不怒而威的眼神，都能轻易扼杀他的灵魂。

　　「——都是老大的命令。」弗兰伸出食指，指向身边挂著阴险笑容的男人。

　　他毫不犹豫出卖了六道骸。

　　抬起头，再次与云雀凛冽的瞳仁对上。

　　喉头一紧，弗兰下意识往六道骸身后一站，好让自家首领成了最佳防护墙，抵挡了云雀询问的眼神。

　　「不看怎麼知道是你的东西？不然就丢在原地了。」六道骸耸了耸肩。

　　他当然不是为了确认东西的主人，才准许弗兰任意翻动不属於森林的东西，而是为了确保背包里装的是否是危害森林的危险物品。

　　无关紧要的就想办法处理掉，若是有用的东西，就带回来充当他的人类珍藏品。

　　「……你看你吓著我不可爱的继承人了。」六道骸脸上写满无奈，神情却流露一丝狡诈。

　　神采飞扬的神情摆明“我的好意被误会了，你打算怎麼精神赔偿”。得了便宜还卖乖、扭曲事实、抹黑当事人，都是他出自於无良的本性。

　　——还有，逗弄云雀很好玩罢了。

　　云雀下意识瞟了眼六道骸身后那双澄澈的祖母绿瞳仁。

　　对方稚嫩的脸庞隐藏不住真实年龄，在他看来，弗兰不过是个无害的少年，只是嘴巴毒了一点、又不懂的看人脸色。

　　「……下不为例，不准再乱动我的东西。」他悄然在心底叹了口气，嘲讽自己轻易妥协。

　　他是个遇强则强的人。

　　只要对手不主动挑衅或者实力不够强大都不足以引起他的兴趣。

　　再者绿发少年没碍到他，也无意和他有任何的冲突。

　　云雀自知理亏只能退一步，虽然不会海阔天空，因为六道骸只会更无耻的往前一步挑战他的容忍力。

　　「虽然我不喜欢甜食，不过听说很好吃，拿去。」他拉开小型背包的拉练。右手伸进包包，摸著塑胶包装纸的边缘。

　　云雀抽出Squalo出发前塞进他背包里的草莓口味泡泡糖，顺手丢给弗兰当作赔罪。

　　难得喜欢甜食的Squalo一口气买了很多这种糖果。对方喜欢到连出任务都要随身携带，好满足口腹之欲。

　　Squalo明知他不喜欢甜食，却还是每隔五分钟就缠人的一再“强迫推销”糖果。这回也是进入森林后，才从Squalo口中得知，自己的包包里被偷塞了一堆泡泡糖。

　　他自己不吃，反倒替对方带了很多补给品。

　　「………唔。」

　　弗兰接下在半空中闪闪发光的糖果。

　　头一次遇到没来由对他好的人，有些不知所措。

　　他眼底窜过一丝局促，下意识望了眼身旁的六道骸，却发现对方凝望著云雀的瞳仁带著一丝一缕不易见的纯粹笑意。

　　虽然云雀是因为六道骸的一番话才不跟他计较。

　　不过，刻板印象里脾气暴躁又剑拔弩张的云雀好像突然变得有些温柔，根本不像一开始扬起锐利的眼眸，瞪著他的时候那般可怕。

　　否则对方大可无视他们，任由六道骸一个人自导自演这出难看的戏码。

　　「……拿去。」云雀顺手从包包里拿出一大包精盐，丢给六道骸。

　　对於生活在森林里的动物来说，盐巴是不可或缺却珍贵的调味品。

　　这次任务的目的是建立在双方的“外交”之上而不是单方面的掠夺，他理应带点礼物在身边以示善意。

　　只是六道骸的行为乖张，他才不自觉模糊任务焦点。

　　——从头到尾，招惹他的人只有六道骸一个人。可这并不代表他和六道骸之间的斗争划下句点，只要有机会，他随时都能拔刀。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