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学长》君統

10、[HQ010]

　　强忍着身体不适，宫城遥结束一连串的手臂神经传导检查，放在床头的手机嗡嗡地震动，亲朋好友无声的关心，都在潮湿的午后，谱成为一首哀闷的乐曲。
　　宫城收回疲倦的嘴角，脸色苍白，静静地看着病房的天花板，适才费了一翻唇舌才送走操心的母亲，现在终于剩下他一个人，以及那条已经无法感受的右手。

　　神经断裂的完全复原率不高，医生给了他一些乐观的病例，许多手臂神经丛断裂的病人，经过长年复健与外科手术，也能恢复到六十百分比的功能，可以提举东西，重新恢复温度知觉。
　　但是你要知道六十百分比的意思是，一百再减去四十。

　　宫城遥哭着嗓子，身体的疼痛让意志变得不堪一击，进而扩大内心的痛楚，让他放纵泪流。
　　「求你了医生，拜托你治好我的手臂。」
　　命运是不公平的，所以栽在命运底下的人都会不甘。
　　而希望是一片夹心饼干，夹着用乐观与悲观混合成的无味内馅。

　　这个人，不是北川第一的王牌。
　　这个人，也不再是那个谈笑风生的男孩。
　　他躺在床上呼吸，仅是呼吸，他什么也不能做，疼痛令他无法入眠。

　　这手几乎等于废了，往后一生，他要慢慢地看着这条手臂萎缩，然后变成可怖的模样。他不知道该怎么想象失去一条手臂的不便，他只知道再也无法感受球从指尖推出滋味。如果可以，宫城遥不愿意面对，他宁愿龟缩回那个透明的壳里，让所有人用同情与关爱的眼光看他出丑。

　　但是宫城遥做不到，他的自尊心比任何事物都还要牵制自己。他做不到，正如他是北川第一的二传手，他不允许自己失误，所以他鲜少接受帮助，以致于他已忘记什么叫示弱。
　　在球场上，队友只看的到他的后背，他不能折。

　　原来我们跟白鸟泽的比赛输了呀。
　　真可惜，最后一场在北川第一的比赛。
　　……或许我的好运已经用光了，所以才会选在这时候出车祸吧。

　　对一个运动员来说，最重要的资产是身体，其次才是精神。
　　宫城忍不住想，车祸就车祸吧，因为我也不继续打球了。他随即苦笑，挫断的胸骨突然开始感到疼痛。

　　这是报应吗？
　　宫城用还能活动的左手臂挡在眼睛上，紧咬嘴唇，他感到后悔。
　　这是报应吧？
　　就算失去一条手臂也能活着……可是他不懂，他不甘心，他不愿意屈服。

　　他突然想起某个大雨将前的夜晚，空气如此刻的心情一样窒闷潮湿，结束社团训练之后，他跟那个叫及川彻的学弟一起回家。
　　那条路，有着泥泞的烂泥，深浅不一的水洼。宫城不喜欢把鞋子弄脏，可是为了那个学弟他只有装作毫不在意，然后嘲笑跳着小步、躲避水洼的及川。

　　「小及川，你这么娘的样子，被看到会掉粉的耶！」说着，宫城拿起手机捕捉欢乐的年少时光。
　　「那你还拍！」及川咬牙切齿地怒吼，「我恨下雨！帅哥穿着双脏鞋能看吗！我超喜欢这双鞋耶！」

　　「你才国一，粉丝的事至少等国三再开始烦恼好不好，小鬼头。」宫城满意地把照片群发给社团的其他人。
　　及川切了一声，国三再开始就晚了啦！
　　「别以为我不知道学长你的后援会可是从国一就成立了。」及川鼓着脸颊道：「本大爷的后援会人数会超过你的！等着看吧！」
　　宫城笑咪咪地说：「真可爱……啊，小及川，这边沾到泥巴了。」
　　「不会吧？哪里哪里？我都这么小心了！」及川撑着膝盖，低头看宫城比划的鞋尖，苦着脸想早知道就不穿白鞋出门了，「学长，你说哪里啊……」

　　喀嚓一声，及川抽了抽嘴角，只见宫城露出爽朗的八颗白牙。
　　「nice pose！你说你这么撩人的姿势能卖多少？」
　　及川眼神死，「警察叔叔，这里有偷拍国中生的变态。」
　　「别这样嘛，等你毕业的时候就不怕没有照片怀念了。」宫城大笑，「我可以帮你制成一本及川特辑，毕业典礼的时候放在校门卖，学长跟你五五对分，怎么样呀。」

　　及川没好气地说：「学长，你要拍可以，可是你能不能拍得帅气一点啊。」之前学长偷拍他吃冰淇淋，不小心流满全手的模样，那种黏答答的状态，就算是杰●斯的艺人女生也不会觉得帅吧！

　　「捕捉生活中的那一瞬间，是我作为摄影师的坚持。」宫城义正严词地说。
　　「自然个大头鬼，我鞋根本就没脏吧！」及川粗着脖子，忿忿不平地鼓起脸颊，「啊！学长真的好烦喔，我以后才不要变成像你那样的学──长。」

　　啊，好可爱。
　　宫城的内心突然蹦出一声，他望着脸红脖子粗的及川，白皙秀气的脸蛋浮着气愤的红晕，在潮湿的空气与训练过后汗水的夹攻下，发蜡早失去功用，此时及川蜜糖色的头发正乖顺地垂在耳边，凌乱地遮在额头上。
　　『……好像那家肉包店养的小狗啊。话说回来，我的学弟为什么这么可爱，太烦人了。』
　　宫城搓了搓鼻头，企图掩饰脸上的热气，『可恶，STOP！再想下去就真得成变态了。』
　　越了解及川，就越想捉弄他，开始期待无数个未知的瞬间，他会露出什么表情。及川才不会知道，这个学长的双眼是如何密切地凝视自己，以致于那些不光彩的小瞬间，都纳入眼帘，进而成为手机里的一张张怀念。

　　宫城的内心打着小鼓，天公助兴，滴滴答答的雨珠落在水洼上，打破了他俩的倒影。宫城无奈地放下遮在嘴边的手掌，搔了搔脸颊，打开雨伞，走到及川身边，相差一公分的高度，换做是十厘米，也不会是距离。

　　「谁叫你的反应那么可爱，对不起哪，我就是忍不住想欺负你。」
　　浅蓝色的伞面与雨珠相拥，他的声音在叮咚作响的伞下世界响起，伞把挡在两人之中，视线却不受任合阻挠，笔直地望向及川。
　　对方黑色的瞳孔里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倒影、与每一个细节，及川看到自己无所适从的模样。

　　「你以后要好好照顾学弟，不要变成我这种学长。」宫城说。
　　你是哪种学长啊，及川忍不住在心里叫道。
　　「干嘛突然那么肉麻，我都起鸡皮疙瘩了。」及川结巴地说：「反、反正你是学长，你爱怎样，就怎样啦！我不管啦！」

　　「你过来。」宫城停下脚步，隔着伞把朝及川招了招。及川心说，都在同一个伞下了，你还想要多近！
　　「不要，你想干嘛！」及川赌气地说。
　　「哎，及川小朋友，学长叫你过来。」
　　宫城弯起的眼睛挡住了瞳色，不知道为什么笑着的学长，比在球场上认真的学长还能让人放心。及川抱着怀疑靠了过去，语带警告地说：「学长，请不要捉弄我喔。」
　　宫城笑着说：「怎么会捉弄你呢。」

　　学长很帅气，跟城户学长那种强硬霸气的类型不同，却也不是时下所说的花美男。他就像只在雨天才出现的太阳，让你讨厌却又让你有一丝庆幸与期待，或许这个雨天没想象中那么讨厌。
　　及川看着学长同样塌在额前的浏海，心想这个人就算头发塌了也很帅气，真是可恶。

　　宫城伸出手掌朝及川逼近，及川紧张地闭上双眼，只感觉眉心被戳了一下。学长的声音朗朗地传来：「我们及川这么可爱真得好吗。」
　　他睁开眼睛有一丝疑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地失落，及川赌气地说：「一点也不好，我想变成帅气的人，好吗。」

　　「小及川，闭上眼睛这个举动是少女漫画在Kiss的时候才会出现的喔，你知道吗。」
　　「哇！吵死了！你这人真的很烦耶，你说谁是少女漫画主角啊！」
　　「又没人说你是主角……哎，不过学弟这么想当女主角，身为学长的我只好勉为其难，配合你出演男主角啦。」
　　「哇！你闭嘴啦！」

　　我想变成帅气的人，我会成为王牌，带领北川第一走向胜利！
　　你等着看吧！我会成为帅气如你的人，不对，是比你还要帅气的人！

　　*

　　宫城遥躺在床上，除了呼吸，他什么也不能做。
　　听母亲说你在我昏迷的时候，常常来看我。
　　可是及川，为什么等我醒了以后，每一天都在等你，你却不再出现。

　　遥看着桌上的手机，我该怎么做？

　　还有十天。
　　倒数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