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梦经年》大蛮

2、蒹葭

　　小人鱼摘下一朵粉莲，以水面为镜，插在了自己的发髻上。
　　“哇！好漂亮！”
　　小人鱼被吓了一跳，惊愕地转过头，看到岸上一个十岁大的少年睁大了眼睛正盯着自己看，脸上满是惊奇。
　　少年眨了眨水灵的大眼睛，身体不自觉又向前探了探。
　　小人鱼呆立了几秒，忽然扑通一声钻入水中。少年以为她溺水了，立刻跳下去救她，可到了水中他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会游泳……
　　小人鱼把少年拖上岸，原本是鱼尾的下半身分开成两条腿，完完全全化成了人形。她蹲在少年身旁，静静地看着他，一身赤色长裙娓娓曳地，是和她的鱼身一样的颜色。
　　半晌，少年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目光在小人鱼脸上停留片刻，忽然大叫着做起来，“啊！你是刚刚水里的那个人！”
　　小人鱼点了点头。
　　“你没事吧？刚刚你忽然沉下去，我还以为你溺水了呢！”少年稚气的脸上透着担忧，浓厚的眉紧紧拧在一起。
　　小人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溺水的明明是你！我是人鱼，才不怕咧！”
　　“诶？你是人鱼？”少年又惊又喜，“真的吗？”
　　“你不信？”小人鱼斜看了少年一眼，转身跳入水中。她的双脚又变回了鱼尾，还特意露出水面证明给他看。光滑的鳞片反射着夕阳，少年觉得自己好像无意中闯入了仙境。
　　“好美。”少年不禁慨叹。
　　小人鱼甜甜的笑了，露出两个小酒窝，“人鱼都很美的，我只是其中很普通的一个。”
　　“不。”少年坚定地摇摇头，“你是最美的一个！”
　　“呃……”小人鱼愣了一下，只觉得脸上滚烫滚烫的。
　　“人鱼，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怎么会呢？我们人类都有名字的！”少年用不解的眼神望着小人鱼。
　　小人鱼也很迷茫，“我确实没有名字啊。”
　　“那我给你取一个吧。”少年环视四周，最终将目标锁定在小人鱼头上的那朵莲花，莲花粉嫩如初生婴儿，花瓣上还沾着小人鱼跳入水中时溅上的露珠，当下大喊一声：“白露！”
　　“白露？”
　　“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你就叫白露。”
　　小人鱼虽然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她猜那一定是在赞美她。她又露出那两个甜美的酒窝，“白露，真好听。”
　　少年立刻露出一排洁白的小牙，“我叫卫希，记住了哦！呀！我得回家了，明天我会再来找你的，白露。”少年一脸诚恳，挥手离开。
　　“嗯。”白露也挥挥手，看他转身离开，身影逐渐消失。
　　“白露、卫希。”

　　昨天的花瓣枯萎了，小人鱼重新摘了一朵插在头上。
　　她早早就从水中露出半个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卫希昨天离去的方向，不久，就看见一个小小的人影跑来了。
　　白露赶快钻进芦苇丛里，想和卫希玩捉迷藏。
　　卫希没有看到白露的身影，便在水边坐了下来。他一只手藏在身后，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过了很久，白露终于忍不住，突然从芦苇丛中跳了出来，吓了卫希一跳。
　　“白露，你终于来了！”卫希露出一排小白牙。
　　白露狠狠敲了下卫希的头，“你都不来找我，害我在芦苇丛里等了好久！”白露嘟着嘴，眼睛瞪得大大的，甚是可爱。
　　卫希傻笑了一下，“对不起啊，白露，那，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当然记得了，卫希。”白露依旧嘟着嘴。
　　“嗯！”卫希把藏在身后的东西拿出来，“这个奖励你。”
　　白露接过看了看，“这是什么？”
　　“糖画，就是用糖画的画。我画的是你哦，可爱的小鲤鱼。“
　　白露抚摸着糖画，那是和自己身体一样的红色，跃起的鲤鱼弯得像月牙，它身上的每一枚鳞片都清晰可见。
　　“赶快吃了吧，不然会化掉的。”卫希催促道。
　　“这个可以吃吗？”白露的表情是十分的惊讶。
　　“当然可以，而且还很甜呢！”
　　于是白露美美的吃起来。

　　卫希总会呆来一些新奇的东西。白露常年生活在水中，对陆地生物的生活并不了解，所以每次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喜。
　　但时间久了，卫希发现白露露面的时间越来越短。
　　“天气变冷了，我不能在水面呆太久，只能去温暖的水底。”
　　卫希握住她的手，想把温暖传递给她，这才发现，她的手很冷，水一样冷。

　　雪一次比一次大，而且越来越频繁。起初水面只是结了薄薄一层冰，卫希会把水面敲破，让白露露出头来。
　　可是天气越来越冷，白露说，她要跟随家族迁徙到温暖的地方，明年转暖时再回来。卫希希望她能留下，可他知道这样做她会被冻死。她是人鱼，虽然能行走，却不能在陆地生存，她有她的生活，与他不同。
　　白露走了。水面的冰越积越厚，卫希每天都会拿一个小铲子来凿冰，好像凿开一个洞口，白露就会跳出来，像从前捉迷藏那样。
　　他凿到手脚冻裂，却还是不肯停下，直到因为高烧昏迷，嘴里却仍喊着白露的名字。

　　这些白露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远方，有一个人在等她回去。
　　所以天气一转暖，她便以最快的速度游回来。
　　她如愿见到了坐在水边的卫希，她高兴地跳起，似要跃过他们之间的那道障碍。

　　时光流转了七年。
　　卫希的臂膀更加结实，白露的眼瞳却依旧纯澈，不含任何杂质。
　　“白露，我想去参军。”
　　白露静静地看着他，大眼睛一眨一眨。
　　“现在匈奴入侵，边疆战乱，正是我报效祖国的好时机，男儿就应当把血和泪抛洒在战场上！”卫希的声音沉着稳重，掷地有声。每当他幻想着自己披上战袍奋勇杀敌的身影，都不禁激情澎湃。
　　“那你要去很远的地方吗？”白露悲伤地望着卫希，仿佛下一秒眼泪就要汹涌而出。
　　“嗯。”卫希点点头，艰难而又坚定。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会像冬天一样久吗？”
　　“我也不知道。”卫希垂下眼帘，无意中瞟到水中盛开的艳丽莲花，他轻轻摘下一朵，插在白露头上，时光仿佛瞬间倒退回他们初见时的模样。
　　“白露，等我三年。如果三年之后我还没有回来，就忘了我吧。”
　　说完卫希决绝转身，不让白露看到他的眼泪。

　　注定了不会结果的花，开得再美，也只是昙花一现。
　　卫希深深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决定离开。
　　他把这份执念化作力量，在战场上全数使出，又七年，他受封为一统大将军，皇上赐他府邸，嫁他公主。他常常会想，三年之约早已过去，白露她，不应该在那里了。他每天都有固定时间到后园中，那里有广阔的水塘，有莲花次第，莲下又一尾尾鲤鱼，红艳如她。

　　而那个遥不可及的家乡，水中莲花旁，一个小脑袋冒出水面，痴痴的凝望着一个方向，一年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