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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二章(二)笛箫合奏诉离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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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笛箫合奏诉离愁
这天,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东离王宫的平静,此人即是来自北遥的使者,也是北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聂无忧。
“北遥使者觐见——”
传令太监尖锐的嗓音在朝堂之上响起,“聂无忧”昂首抬头,大跨步走入大殿:“北遥聂无忧叩见大王。”
这句话听上去语气平稳,语调平静,波澜不惊,可说话之人内心却已是风起云涌,紧攥的双手也早已伸出汗迹,天知道她现在多紧张。
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她根本不是什么北遥丞相大人。
聂无欢一边在内心深处咒骂自家大王,一边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绝对不能慌。
该死的尉迟云影,我就不该答应你来东离议和,可恶,身为一国君主竟然还恬不知耻地欺负我这个小姑娘……
“平身。”
朝堂正上方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聂无欢对尉迟云煜的埋怨,她连忙在头脑中组织措辞,以应对这位传说中冷血无情的君主下一步的问话。
“谢大王。”她松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此时此刻,她才清楚地看到王座上那人的相貌,俊美无双,眉目如画,竟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但眉宇之间却无丝毫女子的阴柔,聂无欢突然有几分怀疑自己以前听说的那些传闻,那个传说中杀兄弑父谋权篡位的东离王楼卿言真是眼前这位一尘不染仿佛谪仙般的人物吗?
望着殿中之人,楼卿言的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聂无欢的一举一动他尽收眼底,包括她不断撕扯衣袖的小动作,而且,他曾在八年前与当时还是尉迟云影老师的聂无忧有过数面之缘,尽管印象模糊,但他敢肯定,这个自称北遥使者之人,绝不是大名鼎鼎的北遥丞相聂无忧。
尉迟云影,我倒要看看,你想搞什么鬼。楼卿言沉思片刻,像堂下之人发问道:“孤记得,东离与北遥自上次开战以来到如今不到两年,北遥在这个时候却突然派使者前来议和,不知北遥王是何意?”
这位东离王不同我讲任何废话,甚至一点儿弯也不拐,开门见山直入主题,这可跟预料之中不太一样啊。聂无欢心想。她猛然想起尉迟云影之前对她的反复叮嘱:不要妄图与楼卿言绕弯子,他不会给你机会,至于他愿不愿意主动与你拐弯抹角,就得看他的心情了。
聂无欢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他了,但她不知道,楼卿言早已看出她并非她的兄长聂无忧,他只是想看看她,或者说看看尉迟云影,到底想要耍什么把戏。
“回大王,我王认为东离与北遥两国理应相互扶持,如今先王已逝,就算两国之前有什么无法化解的矛盾,也该冰释前嫌,我国愿与贵国结为盟国,自此以后友好往来,和睦相处。”
别怀疑,这是尉迟云影的原话,并非无欢一时心血来潮之言,这番话,他教了她以后要她一字不差地背下来,虽然她摸不清、猜不明尉迟云影这番话的用意,也只能照他的吩咐行事,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大王呢。
尉迟云影这番话听到楼卿言耳朵里却完全变了味。
话说得倒是挺漂亮。楼卿言心中暗暗冷哼一声,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既然北遥王如此提议,孤也不好拂了他的意。”
呼~聂无欢暗自松了一口气,就在她以为大功告成之际,楼卿言后面补充上的那句话立即泼了她一盆冷水
“此事容后再议。”
要不要这样啊??!聂无欢欲哭无泪,你们两个串通好故意整我的吧?!
“聂大人,请随我来。”
楼卿言命宫中侍卫护送聂无欢去为她安排地居所,但在途中,却发生了让聂无欢事后想起仍然后怕不已的事。
途中,她注意到一座与其他的宫室不太一样的地方,那座清冷的宫闱在四周华美宫室的映衬下更显出一丝萧索与孤寂,她问身旁的侍卫这是何处,得到的回答却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冷宫。好奇心使得无欢忍不住去猜测其中居住的不知是哪位犯了事的妃子,但转念一想东离王宫中只有唯一的一位王后娘娘,这个念头便很快被打消了。
当她冥思苦想这座宫墙之后到底是何许人也却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那人却自己出来了。
“大王,臣妾知道错了,臣妾不会再那样对他了!您放我出去吧!大王……”
声音由远及近,聂无欢这才挺清楚那人口中反复呢喃的话语,以及她的面容:
虽面色蜡黄,憔悴不堪,但那一双丹凤眼却是极为好看,身着素白宫装,发髻十分凌乱,声音中也透出无力与柔弱,看到聂无欢,竟像发了疯般生扑过来。
不过还好无欢身边有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在她还未接近无欢之前就被擒拿了下来。
那女人一边奋力挣脱侍卫,一边歇斯底里地嘶吼:“我要杀了你!你不是我儿子……”
但一憔悴中年女子怎能与众生龙活虎的侍卫相匹敌,只有被怪怪擒住的份。
“这是怎么回事?”冰冷没有温度的声音,是楼卿言,他的眼神犹如寒风瑟瑟的严冬中一汪冰冷刺骨一眼望不到底的潭水,直勾勾地盯着那妇人。
“回……回大王,”一侍卫斗胆回话,“臣等奉大王之命护送聂大人去他的行宫,但不知怎的……锦太妃就从冷宫跑出来了。”
太妃?看来是先王的妃子了,难道……
“大王,救救臣妾!大王!……”见了楼卿言,那女人又开始哭喊。
楼卿言丝毫不理会她的哭喊,眼神转向捉拿着女人的侍卫,冷冷道:“今日冷宫是何人当值?”
“回大王,是刚从死牢调出来的两个狱卒。”虽然不知目前人在何处。
“杖毙。”他的回答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更从中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聂无欢此刻才真正明白,为何世人皆道东离王楼卿言喜怒无常、冷血无情。
他手握生杀大权,他若是想要谁的命,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更何况只是两个小小的侍卫。
他无悲无喜,无情,亦无心。
亲眼目睹了方才的那一幕,聂无欢不禁觉得尉迟云影简直是太好了,他从不会随随便便不问理由就杀人,更不会仅仅因侍卫的擅离职守就将他杖毙,顶多只是一顿板子……
那个人,光是站在他的面前就有一股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
半个月前,楼卿歌差人送信入宫给楼卿言,说不久之后要入宫与许久不见的弟弟叙叙旧,所以,之前聂无欢才会在冷宫处见到只身一人的楼卿言。自从阿姐出嫁后,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过今天,马上就可以见到了。想到这里,他冰冷得面孔才出现一丝温和的神情。
其实,楼卿言这个人是有温度的,只是那份温度,只给他在乎的人而已。
楼卿歌,就是楼卿言少得可怜的在乎的人中的一个,也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所谓无情之人,只是把仅有的一丝温柔全部交给那仅有的几个人。
无情之人,才最深情,最多情。
待楼卿言来到楼卿歌所在的清思殿,还未进殿,一身着碧色宫装的清丽女子一见他便“扑通”一声跪倒在他的面前。
“抬起头来。”见她在自己面前跪倒,也不吱声,但应该是楼卿歌身边侍候的人,她这一举动,定是事出有因。
“大王,求您为长公主主持公道……”女子缓缓抬起头,轻咬下唇,望着楼卿言的眼中满是祈求。楼卿言认出了她,是服侍楼卿歌的侍女锦书。
楼卿言淡漠清冷的眼神倏尔变得凛冽:“把话讲清楚,阿姐怎么了?”
锦书朝四周望了望,确定四下再无旁人,这才开口道:“公主她……”
轻微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接着是几声富有规律不大不小的叩门声。
“阿姐,你在里面么?”
“嗯,你进来吧。”楼卿歌轻轻放下刚刚用来梳妆的铜镜,温声道。
楼卿言松开紧握的双拳,将眼底的怒意尽力掩藏,他从不在楼卿歌的面前发火。
他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舒展开温柔笑颜对着他微笑的姐姐,若不是方才听了锦书那番话,他定会被她骗过,误以为她每天的日子都过得很快乐、很幸福。
“今天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楼卿歌是知道的,她弟弟自两年前以来,从未在她面前露出如此神情。
她看出来了?不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在楼卿歌面前,从不会伪装。
因为是楼卿歌,是阿姐。
“阿姐的脸色为何如此苍白?”
“这……是因为近日睡眠不太好,弟弟不必挂心。”她的语气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纤细的手不禁覆上自己略显苍白的脸颊。
“阿姐脸上的粉抹太多了,”他拿开她的手,如青葱白玉般修长好看的手指轻触她的面颊,喃喃道:“阿姐,是我不好,我定饶不了他。”
楼卿言离开后,锦书悄悄踱到楼卿歌房门口,轻唤道:“公主。”
“进来吧。”她的声音是无法掩饰的疲惫。
“我不是说过不许你告诉他么?以他的性子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楼卿歌轻轻合上双眼,叹了口气。
“可是公主,相国大人如此对您,您怎么还要替他掩饰?锦书实在无法忍受公主对他如此忍让。”
“我不是为了陆琰。”是为了她弟弟而已。
如果楼卿言知道了陆琰是如何对待楼卿歌,他一定不会饶了他,陆琰于东离来说,算是栋梁之才,若是为了她而失了陆琰,得不偿失。
可是,还是没瞒住啊。
傍晚,月朗星稀,瑟瑟寒风源源不断地吹刮来,撩动着御花园荷塘边那抹单薄身影的罗裳,楼卿歌双眼轻合,手持玉箫,空灵悦耳的箫声在寂静无人的御花园中回荡。
忽然间,她的箫声停了一瞬,又继续接上了方才的曲调。
果然没听错,有人在用笛子合她的箫。
若是在平时,有知音与她合奏她定会喜上心头,可是此时此刻,她高兴不起来。
一般人听不出来,她却听得真切,那笛声中虽隐含淡淡愁绪,但更多的确实不羁、洒脱与狂妄,与她女儿家的哀愁相较之下,竟有一分讽刺。
好久没听到过这样的笛声了,只是这感觉,为何如此似曾相识。
“是谁?阁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她试探着唤了一两声,良久,却无人应答。
“既是故人,便不必如此藏着掖着,难道阁下不敢与卿歌相见?”
故人?她怎会如此肯定?果然,聪慧如楼卿歌,竟只凭笛声就判断出了他是故人。
尉迟云影嘴角扬起一丝好看的弧度,纵身一跃跳下藏身的高大树木,轻笑两声:“并非不敢,只是公主是否还记得我?”
楼卿歌借着清冷幽暗的月光,仔细打量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少年:他一袭黑衣与四周的黑暗相融合,神秘而又深邃,面容虽看不真切,但那股洒脱、狂妄的气质却扑面而来
“你……你是……”
面前的人影与记忆中那个身影渐渐重合,她不太敢确认,因为那个人不太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但,似乎由不得她不相信。
“公主是否还记得我?”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嗯,当然记得。”她点点头,她怎会不记得他,那个为了救她与她弟弟奋不顾身甚至欺瞒自己父王的人,曾经的北遥太子,现在的北遥王——尉迟云影。
“若是公主觉得心中意郁难平,与其在这里用箫声寄托愁绪,何不与我道来?”
“不必了,”楼卿歌摇摇头,退后两步低身坐下,“我的事自己都不想多提,你既已挑明是愁绪,我为何还要将这份愁绪带给第二个人呢?还是说说你吧。”
尉迟云影坐到楼卿歌身边,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公主想聊什么,云影定当知无不言。”
见他如此爽快,楼卿歌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向他发问:“你北遥使臣并未说北遥王亲自驾临东离,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未等他回答,又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他一眼:“卿言知道么?”
“不,他不知道。”他的回答有些艰难,亦透出几分无奈。
“为何?”
“公主可否还记得两年前东离与北遥的那场大战?”
尉迟云影终是提起了楼卿歌一直不愿再去回忆、不愿去想起的那件事。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那一场战争,让多少人白白丢了性命,又让多少家庭支离破碎,这个数字,她不敢想,不敢去计算。
如果不是因为她,又怎会有那一次的血染山河。
“还提这件事做什么。”楼卿歌平复起伏不断的心情,压低语气道。
“抱歉,云影不该旧事重提。”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连忙致歉,但他似乎并无就此打住的意愿。
“没事,你究竟想说什么?”
“当时,我也赶到了,替我父王收尸。”
尉迟云影语气平淡,似是在讲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
“他把弓箭交给我,要我杀了他。”
他说完这句话后,时间仿佛就此静止,空气犹如被凝固住一般。
楼卿歌自然明白尉迟云影话中的这个“他”指的是何许人也,那只能是她的弟弟,楼卿言。
她没有插话,继续听他一字一句娓娓道来。
……
不知过了多久,当东方缓缓泛起鱼肚白之际,尉迟云影站起身,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这么快就天亮了。”
他回头,嘴角泛起笑意:“望公主不要忘记答应云影的事。”
“嗯,这个自然,”楼卿歌点点头,“你还信不过我么?”
“多谢。”说罢,便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