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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魂之所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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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仓杏子心头一紧,跟着变身跳出窗外。一黑一红的身影在竞速一般地疾驰,相比晓美焰诡异到完全看不到移动轨迹的运动方式,佐仓杏子犹如绯红的火焰,清晰明亮地标示了自己的存在。
“这个世界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带回她,你死了这条心吧。还是说,你连思想都被美树沙耶加传染了?”倏然在一片空地上停住,晓美焰以丁字步背着手立在她面前,月光顺着她的侧脸将她脸部的线条刻画得比往常更加僵硬。
“自从我的家人死后,我一刻想要保护这个破烂世界的心念都不曾有过,我只想守护美树好沙耶加而已。可是,它连这等卑微的愿望都不曾让我实现,我不甘心。”佐仓杏子将红色的长枪插到地上。
一盏昏暗的路灯映亮了她的半边脸,而另一半却没于阴影,深红色的眼睛里如同燃烧着烈火:“她的心愿只有这一个吧,既然我做不到,我就把她带回来,让她自己去收拾这个烂摊子。”
“佐仓杏子,”晓美焰黑色的身影顿时从前方瞬移到她身后,“我以为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现实主义者,是个聪明人,才赞赏你拥有作为一个魔法少女应有的心智和素质。”
转瞬间,那比暗夜更加黝黑深邃的影子又回到了原地:“没想到,你还是拜倒在了人性的幻想和软弱下。美树沙耶加已经沦为魔女,你亲眼目睹,这是绝无可能再次生还的。”
“你凭什么这么定论。沙耶加说不定还活着,”佐仓杏子浑身发抖,大声否定道,“如果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她掉下去,那我才是从根本上坏掉的人。”
“我告诉过你,保护好那具尸体,人鱼魔女的事情仅仅到此为止。”
“劈开魔女的形体,也许还残留着她的灵魂——魔法少女,就是等同于奇迹的存在!”
“那绝对不可能发生,你这是在自欺欺人。”留下了这一句作为结尾,晓美焰一捋黑色的长发,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飘然而去。
“你少那么自信,等着吧,我会证明给你看的——”将嘴唇内侧咬出了血味,佐仓杏子朝着她的背影喊道,“如果是‘鹿目圆’出了这种事,你就能明白我的心情了!面对的是自己不在乎的人的你,怎么可能理解我!”
骤然定住的背影僵立在原地,慢慢转过身体的晓美焰用一种她无法读懂的眼神盯着她——仿佛是在用利刃剖开她、去探寻她说出这句话时脑内的思维构造一样。面对自己踩到对方痛脚的状况,佐仓杏子不仅毫无退缩之心,反而开始穷追猛打:“算是我欠你一个人情,这次对那个魔女,我请你不要出手。”
“好的,我不出手。”
“无论什么情况……都请你不要出手。”
晓美焰继续向前走,只是在身体没入黑暗前,佐仓杏子清晰地看到她点了点头。解除了魔法少女的形态,她掏出一包牛奶味的Pocky,想了想还是放回了口袋,转而拿出Soul gem。看着它散发着如同石榴石一样的晶莹光泽,她牢牢地将其握住,放到了胸口。
这里面……原来,装着我的灵魂啊。
为什么我握住它的时候感受不到一点温暖,而是刺痛呢。
她一边想着,一边加大了手上的力道。那醒目的红色犹如一枚长钉,耀眼的光芒似乎要刺穿她的身体,将她牢牢钉在十字架上——那是对自诩为功利主义者的她而设立的名为“惩戒”的受刑台,主动剥下了赖以防御外界打击的外壳的佐仓杏子的灵魂已经被禁锢其上。
不合时宜的软弱,低迷,消沉和思念一齐袭来,神在她的耳边说,你往前迈出了这一步,就相当于否定了过去的自己。她无所谓地笑笑,底线?她永远没有底线,现实主义者的底线永远随着现实而变。就像现在,只要她想寻回美树沙耶加,那么“用尽一切手段带回来”就是她的方法和目的。
沙耶加,我这就来找你,你一定是……一个人在很遥远的地方吧。
不要哭,不要害怕,不会寂寞很久的,你等着我,我马上就来……
默默地这样念着的佐仓杏子扶着那盏黯淡的路灯忍不住哭出了声,头脑里一片昏沉。
她怀着如此深切的恐惧和期待,以至于此刻除了哭泣和祈愿,连继续前进的勇气都暂时失却了。想拯救沙耶加,想带回沙耶加,却不知道真正面对那一刻时自己的心境会是怎样。
倘若是她此刻自己见到如此污浊的本体,会毫不留情地挥剑自裁吧——因为她是个笨蛋,自尽这种事情也会是为了别人而不是因为自己而做。
所以,就是这样执着的一个笨蛋,绝对不会任由自己的灵魂堕落为肮脏的魔女,即使在污泥里也能保持作为“正义使者”的高贵理想的吧?即使承受了绝望,也是能至少保持破碎的作为“人类”的觉悟的吧?
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掌心的Soul gem时时传来或强或弱的波动。佐仓杏子明白这是因为这个城市时时刻刻都有着绝望在滋长,旧的魔女在不断扩大势力范围,新的魔女一直在孕育。哪怕是正在成长的使魔,也不会因为她的裹足不前而停止攫取人类的能量。
这样想着的她抬起了头,夜空里月明星稀。从不畏惧死亡的飞蛾扑扇着飞向道路两边的人造灯光,用身体做着徒劳的撞击。
远方吊桥上来往的车流汇成一条移动的光带,摩天高楼的窗户或明或暗——人类的世界如此坚固而脆弱,用铁皮,钢筋和水泥将自己安全地包裹,避免受到未知的伤害。
那么,灵魂呢,是否灵魂也能有这样的盔甲,或名为爱情,或名为友谊,或称作羁绊——那种岿然不动地守护在谁的身边,全心全意地保护着谁的东西,在哪儿呢。
黑色的长发随着高空的风肆意乱舞,少女紧抿的薄唇不断开合。那些不为人知的话语在被听到前就化为风声,飘散于此。
“如果我要守护的人不在了,是活在不切实际的追忆里更仁慈,还是肩负她所有的责任更实际。”晓美焰拎着一具残缺的QB尸身,站在高塔上眺望远方模糊的夜景。她的身边空无一人,显然是已经习惯对着空气一个人喃喃诉说心事。
“我知道的,我会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地选择坠入轮回,永不背弃,永不后悔。”
一松手,那白色的□□从百米高空落下。
“小圆。”
最后的一声低沉的叹息,是她千百次心心念念的呼唤和呐喊。看了一眼夜色里沉睡的见泷原,晓美焰转身离去,空余嗒嗒的高跟鞋的回响。
一个人看日出是最孤单也是最自由的事情。
佐仓杏子站在一栋临街建筑的楼顶上,旁边摆着一袋吃了过半的零食,QB信守承诺地把她带到了鹿目圆每天上学必然经过的林荫道旁。
今天的阳光正好,既不热烈也不暗沉。
一眼就看到了那抹绿发和粉发,在QB的媒介作用下毫无阻碍地听到二人的交谈。她知道志筑仁美,当初打探美树沙耶加的事情时,她也记住了上条恭介。
不动声色地压制下心中起伏的情绪,她站在大楼楼顶俯视着身穿校服的鹿目圆。语气虽然缓和,言辞却是毫不留情的尖锐:“才过了一晚,现在是该悠闲上学的日子么?”
“稍微有些话要说,可以露个脸吗?”
和煦的微风吹拂着她束成马尾的红色长发,望着她匆匆跑来的身影,佐仓杏子没有理会QB何去何从,拎着垃圾袋就带上了最高层的安全门。
鹿目圆跟在她身后走过几个街区,两人一言不发——她是漫不经心,她是欲言又止。终于,在一个僻静的小巷里,走在前面领路的佐仓杏子停了下来,靠到了墙壁上。
“那个,要说的是……”见对方终于有了停下来说话的趋势,鹿目圆赶紧问道。
“你不想救美树沙耶加吗?”将手叉进口袋,佐仓杏子直视鹿目圆的双眼,有那么一瞬间她模模糊糊地告诫了自己,即使对方的答案是“不是”,她也不能威逼着她去。
“诶,能救得了……么?”急切的疑问脱口而出,鹿目圆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救不了的话,就不管了么?”看着对方的尴尬,佐仓杏子又像是掩饰又像是自嘲地一下,化解开了气氛,“这样的问法是有些奇怪呢,虽然你会觉得很傻。在得到确切的是否能救赎的答案以前,我不想放弃。那家伙虽然变成魔女了,但也许还记得朋友的声音。如果能有人呼唤她的话,或许能找回人类的记忆——”
将一个晚上思考的方案和盘托出,佐仓杏子丢掉了昔日的冷静,激动地来回踱了几步:“——如果做得到的话,大概就是你了。”
说完以后,她止不住地一阵心酸和失落。
这个能呼唤回美树沙耶加的“人”,决然不会是她,佐仓杏子吧。
“能顺利么?”
“这种事情鬼才知道!”
面对对方有些失望的表情,她鼓励地笑了笑,拿出自己的Soul gem:“就是因为不知道才要做啊,说不定把那魔女一切两半以后,里面滚出的不是Grief Seed,而是沙耶加的Soul gem。不就是这回事吗,所谓的最后的爱和勇气终将取得胜利的故事。”
鹿目圆有些神往地望着她手心的一抹鲜红,联想到美树沙耶加的那枚苍蓝色的Soul gem,一时踌躇不决。
“仔细想想,我也是憧憬着那样才成为魔法少女的呢。虽然全部忘记了,可是沙耶加又让我重新想了起来。”佐仓杏子浅浅地笑了一下便隐去了,那些回忆对她而言决然不是幸福。
她用了一整夜的时间她说服自己改变“不将无关的人拉进责任范畴”的原则,下定了决心。一想到之前她为了晓美焰蛮不讲理的越界举动而感到切实的气愤,她就深切地感受到了一种浓重的讽刺性。
还有,这是有多久了,除却非利益上的双赢交换,她在向一个“外人”求助呢?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人向这个世界挑战,如今也终于丢盔弃甲地投降了:承认“伙伴”“友谊”“努力”这些和“胜利”往往无关的东西了呐。
“如果不来的话我也不勉强你,这是一件很冒险的事儿,我也不能保证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能保护你。”
不能保护你……这是忍耐了很久才想出的措辞,带着一种羞耻和惭愧。她不知道面对沙耶加她能出手到何种程度,六成,七成,八成?本身就打折扣的情况下还要庇护毫无战斗力和防御力的鹿目圆,这实在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她不是QB,在征求对方意愿前,有必要说明最坏的可能和结果。
交代完所有后的佐仓杏子终于松了一口气,疲惫和欢欣同时交缠着她。不管怎样她迈出了第一步,无论鹿目圆是否答应,她都准备好了接下去的应对方案。为了带回美树沙耶加,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不容他人推翻和反对的准备。即便是和世界体系,定律与规则作对,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她也会奋之一战来颠覆常理——谁叫她是佐仓杏子,谁叫她的身份是超越了奇迹而存在的魔法少女。
“我帮你,希望你能让我帮你,”摇了摇头,鹿目圆坚定地迈出了脚步,向佐仓杏子伸出了手,“我叫鹿目圆。”
“真是的,真会让人乱了步调呢。我是佐仓杏子,请多多关照。”说完,她将一包零食放到她手中,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