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五．三桅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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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
港口。
陆小凤眯着眼，看向不远处泊着的一艘船。
这是一艘精巧的三桅船，白帆已尽数收起，狭长的船身随着水流在轻轻摇晃。
这艘船并不算大，但与两旁的江船相比，就仿佛是一头小象，突然闯入了羚羊群中。
更奇怪的是，船舱门敞开着，甲板上却一个人影也没瞧见。
岸上的水手很多，客商也不少，但他们似乎都不是这艘船的主人。
这艘船停靠在喧闹的码头，却安静得好像是水面上的一座孤岛。
陆小凤看了看船，又看了看楚留香，迟疑着道：“这就是你想带我来的地方？”
楚留香没有否认。
陆小凤沉吟道：“证据就在这艘船上？”
楚留香道：“可以这样说。”
陆小凤道：“那你为什么还站在这里？”
楚留香道：“因为我需要确认一下，她们是否都还留在船上。”
陆小凤道：“她们？”
楚留香笑了笑，忽然提高声音叫道：“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
他一连叫了三个人的名字，却只有一个人回应。
回应自船舱深处传出，一名美丽的白衣少女迎着夕阳，款款走上甲板。
白衣少女缓缓移动着目光，看向楚留香，同时也看到了站在他身边的陆小凤。
“楚大哥，这位是……”
她脸上的笑容平和而温柔，仿佛是一阵春风吹过大地，吹得人的心底都起了暖意。
楚留香道：“他是陆小凤。”
白衣少女吃了一惊：“陆小凤？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陆小凤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胡子。
楚留香道：“怎么只有你在？红袖和甜儿呢？”
白衣少女挽了挽垂落的碎发，笑道：“甜儿难得回一趟老家，自然天天都往集市跑。”
楚留香也笑道：“红袖向来喜欢看热闹，自然要跟她一起去了。”
看来这位白衣少女的名字，只可能是苏蓉蓉。
楚留香忽然叹道：“可惜。”
苏蓉蓉道：“可惜什么？”
楚留香道：“可惜我和这位陆兄已经吃饱，饭菜已撑到喉咙，哪怕是再多一粒米都吃不下。”
他顿了顿，又道：“若早知道宋大厨居然过了饭点还没回来，我们根本不必再去给别的酒家送银子。”
苏蓉蓉嫣然道：“其实楚大哥也用不着太可惜。”
楚留香道：“为什么？”
“因为楚大少爷比预期的时间还早回来了两日，甜儿小鬼今天根本没有备你的饭。”
这句话并不是苏蓉蓉说的，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
说话的人在陆小凤背后。
陆小凤转过身去，就看到两名少女手拉着手，朝他们跑过来。
她们两人一个穿着件如烈火般的鲜红衣裳，皮肤洁白如玉；另一个的衣裳是鹅黄色的，头发梳成两条长辫子，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显得又灵活，又俏皮。
黄衣少女的左手挎着个大竹篮，里面堆满了新鲜蔬菜和水果，红衣少女的右手却拎着一只风鸡。
“乜嘢风甘劲，将楚大哥你提早吹翻嚟喇？仲以为你要喺京城多留几日，唔理我哋三个喇。”（“什么风这么猛，把楚大哥你提早吹回来了？还以为你要在京城多留几日，不管我们三个了。”）
黄衣少女一开口，陆小凤就笑了。
她是不是楚留香所说的宋甜儿？
至于那个红衣少女，一定是喜欢看热闹的李红袖。
李红袖轻轻打了宋甜儿一下，道：“小鬼，又在讲我们听不懂的话了。”
宋甜儿吐吐舌头，冲她扮了个鬼脸，道：“就是要讲，气死你。”
三名少女都是既年轻又漂亮的绝色佳人，说的话也很有趣。
陆小凤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胡子。
楚留香已开始向他介绍：“这是李红袖，这是宋甜儿，这是苏蓉蓉。这是陆小凤陆大侠。”
宋甜儿与李红袖听到陆小凤的名字，都睁大了眼，吃吃笑了起来。
“原来陆小凤的另外两条眉毛，是长在嘴上的。”
陆小凤本想板起脸来，庄重严肃的说上几句话，但面对这三名少女娇美的容貌，动人的笑声，不论是谁，此时此刻想必都很难板起脸来的。
所以他也跟着笑起来：“你们几时看见过真正长有四条眉毛的人？”
宋甜儿拍着手，笑道：“妙呀，妙呀，就连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今天也被楚大哥请了来，我想江湖之上，真的很难再找到一个不是楚大哥朋友的英雄人物了。”
她忽然间一转口，竟说起了地道的官话，虽然咬字清晰，但语调十分绵软，仍旧带着一点岭南的乡音。
楚留香摸摸鼻子，道：“你说错了。”
宋甜儿瞪着他，道：“我哪里说错了？”
楚留香道：“陆小凤不是我请来的，他是自己硬要跟着我来的。”
他说完这句话就闭上了嘴。
陆小凤怔住。
他本以为楚留香要说“陆小凤不是我的朋友”，可是……
他的喉咙仿佛真是让刚才吃下去的饭菜酒水给塞住了，原本已被春风吹起暖意的心底，现在简直已热得发烫。
陆小凤实在是个很容易被感动的人。
李红袖却撇了撇嘴，道：“楚大哥和陆公子已经吃饱了，但我们三个却还饿着肚子。难道你们两个大男人，竟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就打算站在这里聊到天黑？”
苏蓉蓉也道：“江边风大，你们要聊，不如先上了船，到舱里坐下再聊。我去给你们泡壶浓茶来，到时聊上一天一夜，也没有关系。”
陆小凤完全没有意见，他本就是要上船找证据的。
船分两层，走下楼梯，迎面便是一间精致的起居室。
宋甜儿拎着篮子，接过风鸡，转身就去了后厨，苏蓉蓉拿起茶壶，跟在她身后。
陆小凤还在四处打量，楚留香已开口道：“红袖，快把今年的账本拿出来，给他看一看。”
李红袖不禁有些愕然。
楚留香道：“这位陆小凤，陆公子，陆大侠，乃是千里迢迢，从京城一路跟着我来到这里的。我始终没能把他甩掉，他也没有把我跟丢。”
李红袖道：“陆公子为什么要看我们的账本？”
楚留香道：“因为他想从我的手上，把这尊白玉美人要回去。”
他右手一扬，白玉美人已托在掌中，灯光下显得晶莹而滑润。
便是眼力过人的陆小凤，也始终没有看清楚，楚留香究竟是用什么手法，把这尊玉像拿出来的。
李红袖道：“这就是你出发前说过的，‘京城四宝’中的一宝，金伴花私藏的白玉美人？”
楚留香道：“是。”
李红袖嘻嘻一笑，道：“楚大哥平日自诩轻功天下无双，世上一绝，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今天怎会落到这等地步？”
楚留香道：“陆小凤好管麻烦事的坏毛病，江湖中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陆小凤道：“而且陆小凤的坏毛病不止这一点，他还很固执，脾气很大，谁的话也不听。”
他接着道：“只要他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情，哪怕是让西门吹雪出手相逼，或是请花满楼通融说情，他也一定会把这件事情做到底的。”
李红袖点头笑道：“所以这几年间，我们不仅听说了‘金鹏王朝’的陈年旧案，还有金九龄假扮的‘绣花大盗’，以及不久前刚刚发生的，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惊天一战。”
陆小凤苦笑道：“李姑娘似乎很了解我。”
李红袖笑得更愉快，道：“我只是恰好知道，你那‘身无彩凤双飞翼’的轻功，虽然比起楚大哥还有些差距，但已可算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而‘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绝技，就更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她继续道：“无论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以及世上一切能想象得到的兵器，只要你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夹，就会马上断成两截。”
陆小凤苦笑道：“也不尽然。”
李红袖道：“也不尽然？”
陆小凤道：“倘若有人用带毒的铁蒺藜来打我，我无论如何也没法用手指去夹的。”
李红袖拍手大笑。
她笑着道：“我现在终于知道，陆公子为什么会被人称为‘朋友遍天下’了。”
陆小凤居然还要问：“为什么？”
李红袖道：“像你这样的人，如果还交不到朋友，那才叫怪事。”
她顿了顿，又道：“而且甜儿小鬼刚才有句话说错了，只不过我要给她留面子，所以才没有当场拆穿。”
陆小凤道：“哦？”
李红袖道：“楚大哥结交的朋友，是远不如你多的。”
她眼波流转，道：“像西门吹雪、花满楼、司空摘星、木道人、老实和尚……他一个也没有见过面，更不用说有什么交情，可他们却都是你的朋友。”
她一口气点了数十个人名，其中不仅有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也有在市井里隐姓埋名的走贩挑夫，每一个都与陆小凤交情深厚。
陆小凤苦笑道：“幸好李姑娘不是我的敌人。”
李红袖道：“非但不是你的敌人，还是你的朋友。”
陆小凤道：“朋友？”
李红袖道：“楚大哥的规矩，只要是被他邀请上船的，都是我们的朋友。”
她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本小小的簿子，递给陆小凤。
陆小凤道：“这是什么？”
李红袖道：“这是我们今年的账本。”
楚留香道：“这也是你要找的证据。”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五．三桅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