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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Chapter34 万变后的永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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肋骨骨折导致二次气胸,并转化为液胸,虽然很难说是乌云海压折的,还是任天郁做人工呼吸时断的,但是结果都是让人难以想象的恐怖。
萧雨遥躺在病床上,嘴里插着呼吸机的导管,胸腔上插着导液管,身侧插着导尿管。其实如果单单是气胸还不会导致这么严重的结果,心跳停止,呼吸抑制长达30分钟,种种因素最终导致心肺功能完全紊乱,甚至送到抢救的气象医院都不敢进行手术,最后还是转到了清华大学附属的协和医院。
与病魔斗争是一个艰苦的过程,另本来就清瘦的萧雨遥看上去更像一具尸体,整整两天两夜,萧子远公私不分的守在胸外的ICU,把神外的手术全权扔给了要退休的主任和他的博士生。胸外的主任多次来劝慰他,“小萧啊,虽然孩子昏迷不醒,但是你我都知道她现在的状况是比较稳定的,现在这样,等她醒过来倒下的就是你了!你是学医的,应该懂得如何理智的面对。”
面对这样的宽慰,劝解,萧子远永远都是一句话,“她是我唯一的女儿。”
时间久了大家也就网开一面,让萧子远安静的坐在角落里,关怀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其实萧雨遥也并不是昏迷了整整两天两夜,有的时候她也有一点点意识,但是脑袋里反反复复着魔一样的飘荡的那么一个执念,‘不是等得到明天,才能得到希望,是要拼搏,守候等到希望,在死神面前才有明天。’
昏迷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第三天早上萧雨遥终于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当萧子远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捕捉到萧雨遥身体的微微扭动时,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冲了过去,稳稳地停在床前,“遥遥,遥遥不停的叫着。”
萧雨遥动了动灌铅的眼皮,但是第一次尝试以失败告终,尝试了两次终于睁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父亲长满胡茬,疲惫的脸,却又是那么的坚毅,带给她无尽的安全感。但是苏醒的兴奋感还没有过去,萧雨遥就感觉到了嗓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很难受,卡在那怎么也动不了。小女孩奋力的动了动手指,感觉到它还在,虽然有点瑟缩,刚想抬起手把嗓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就发现自己的手似乎被束缚在了床上。
萧子远立刻就明白了,咳了一下轻声说,“不要乱动,你现在还不能自主呼吸,异物感是呼吸机导管造成的…”还没等萧子远讲完他的术语,就看见了萧雨遥迷茫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萧子远一下就意识到了,开始重新组织语言,“因为你之前呼吸停止了,后来帮你做了插管,如果你表现的好的话很快就可以拔了。”
其实萧雨遥还是没有听懂萧子远在说什么,但是她明白的一件事情就是——如果表现好,这种难受的感觉就会消失,可是她却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心跳停止,记忆的片段来来回回的,但却像却块的拼图一样,怎么也拼不起来。
萧子远好像看懂了她在想什么一样,“还早着呢,你现在生命体征还没有稳定下来。”
小女孩嗔怪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埋怨着听不懂的各种术语。
感受着和女儿劫后余生的重逢,看着昏睡了三天的小女孩此时竟用这用三分可爱七分娇嗔的样子看着他,萧子远有点喜极而泣。小女孩看着一向冷静理智的父亲的脸上疑似划过了两滴珍珠般晶莹的泪珠,有点呆愣了。
ICU门口有一群‘苍蝇’被医护人员赶了一个上午。真的可以说是一群苍蝇,莫凡和简方宇双双翘掉了‘支教’义务,守在医院门口,每天早上来站岗。因为是星期六,所以任天郁,黎陌荍还有何阳也守在了门口,尤其是何阳,脸上的表情简直和棺材里的人一样。试想,如果刚刚失去了至亲,又要失去挚友,何阳将是怎样一番感受,这些只是真心来到的人,算上萧子远的两个经常搭班的同事,两个花痴想献殷勤的女博士生,还有北舞附中派来的三个老师,感觉有点复杂的张昶晟,以及角落里的邹玥然,每个人手里都提着果篮拿着鲜花,呼啦啦的14号人加上礼物总有一种二十号人的错觉。
一个ICU的小护士非常不满的看着走廊里黑压压的人群,一点没有眼力见的呵斥,“病人家属哪来的回哪去,别没事在走廊站着,讨好你们领导也用不着这样啊!”
再看看走廊里的人都排成一队给医护人员和患者留了足够的空间的‘知识分子们’,大家自觉也不理亏,出来还在医院工作的两个大医生瞪着小护士,其他人都默默的站着想着不同的心事。挚友在担心,学生在想怎么讨好老师,学校老师在想怎么安慰这对父子才不至于被起诉…总的来说这十几个人没有一个理在旁边叫嚣的小护士。
小护士不高兴的刚想继续骂,旁边的护士长却知道站在这的都是什么人,赶忙过来圆场,“不好意思啊,小林是新来的不懂事,大家别介意,”大家听着也都点点头,护士长看没什么事又开始呵斥小护士,“赶紧道歉!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小护士委屈的说了声对不起,眼泪噼里啪啦的掉,转身一倔一倔的跑了,任天郁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的,在他看到萧雨遥被乌云海按在地下的那一刹那,他就再明白不过。
因为萧雨遥又年轻身体又好,所以恢复的相对较快,当天下午萧雨遥就坐上了从ICU回到普通病房的平车,呼吸机的导管也拔掉了。
门口的“苍蝇们”看到了从ICU里推出来的女孩,立刻呼啦啦的围了上去。邹玥然跑到平车旁边,拉着萧雨遥的手,但是一时却不知道说什么。说‘吓死妈妈了?’但是她从来都没有尽过母亲的义务,这句话似乎又站不住脚,还没等她想明白说什么,任天郁就拉住了萧雨遥的另一只手,眼泪不争气的噼里啪啦的掉,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一天之内哭了两个男人,我们小小的萧雨遥也是能量无边的呢。
“遥遥,你知道么?那天真的是吓死我了。我给你做了半个小时的心肺复苏,直到最后一刻你才醒过来,我真的好害怕 ,呜,好怕”萧子远看着边哭边说的任天郁,冒了一身的冷汗,半个小时的呼吸停止,不是凶险可以形容的,只能用九死一生来描述。
男人和男孩的心里都在百感交集着,可是躺在平车上的萧雨遥确是一头雾水。“你们说我之前怎么了?”
任天郁看着萧雨遥的样子不明就理,疑惑的说,“你在乌云海的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切啊?!”
“不记得的了?”萧雨遥摇着头说。但是因为不适,只是稍微的晃动了一下头颅。
萧子远的眉头紧紧的交错在一起,一个不好的念头油然而生,强自忍住令人恐惧的答案,柔声地问,“你还记得什么?你记得何阳家里发生了什么么?”说着指了指何阳。
萧雨遥小小的面庞扭曲着,仔细的回忆着,但是似乎有什么东西挡在了他连接思维和记忆的纽带上,只能想起零星的片段,‘等等,好像何阳的家里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呢?’萧雨遥努力的想着。“有的事情可以记得,有的却记不得了,来这里好像和乌云海有关,何阳家里好像也发生了什么,但是却记不清了。”小女孩认真的说。
萧子远的想法得到了印证,呼吸一分钟停止,脑细胞就会死亡无数,而整整半个小时,没有呆傻,导致这个结果已经是轻的了——选择性失忆,因为脑部受到创伤后的轻度失忆。萧子远没有说什么,轻柔的把躺在平车上的萧雨遥抱到病床上,轻吻了女儿的额头。然后旁若无人的注视着自己的女儿,想着要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跟女儿说这件事。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不知道为什么萧子远的脑海里浮现着这句话,是啊,有太多生命不可承受之重降临在脆弱的身躯上,但是嘲弄的命运总会让脆弱适应苦难,逼着太多人,去承受痛苦。萧子远思索着,‘既然要承受,就要面对,他想让自己的女孩学会面对,然后接受,最后战胜苦难。’
“遥遥,爸爸跟你说件事好么?”小女孩点点头坚强的笑了一下。
萧子远踌躇着,终于下了决心,将结果告诉了小小的女孩,“你可能对于过去的一些事情选择性的忘记了。”还没等他说完,小女孩的眼里就布上了恐惧,对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毕竟这个结果太重了。
“宝贝,不要害怕,有一天你一定会恢复的。”萧子远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开着空头支票。
旁边的人都寒暄着,说着什么早日康复之类的套话,三个孩子看着自己曾经的挚友这样的结果,都围在萧雨遥的床边,安抚着她。
或许也是经历了太多,萧雨遥有些释然了,有着这样三个在身边不离不弃的朋友,父母,两个叔叔,此生足以。
虽然大家都想上时间停留在这又悲伤又温暖的时刻,但是北舞附中的老师是来办事的,也没有那么多闲心看他们上演‘人间真情。’
文馨往前走一步面对着萧子远,胆怯又心虚的说,“萧先生,这次事故的发生是乌老师的失职,学校会承担全部责任。”
还没等萧子远说话,莫凡冷笑,“承担责任?文馨你想的太美了,这是蓄意谋杀?你懂不懂?这是永久的伤害,对她,对他,对他们,对我!”莫凡指着萧雨遥,萧子远,还有真心实意的朋友们。“还有!乌云海他人呢?就算校长和他有什么交情,这时候没有肇事者,你们觉得能抗过去么?”
正说着,门‘彭!’的一声开了,任国忠走了进来,嗓音低沉的说,“乌云海自杀了,颈动脉注射吗啡,昨天晚上在自己的公寓去世了。”
众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躺在床上的萧雨遥也是百感交集的,萧子远的同事和学生寒暄了几句就识趣的告辞了,屋子里一时只剩下最亲近,和最疏远的人。一时间谁也不说话。
萧雨遥虚软的躺在创伤,按了一下旁边的按钮,床头立刻向上抬了一个角度,轻咳了一下,柔软而又坚强的开口了,“我生命中遇到这些,我想是我的命数,既然是我的命数,就不该让别人也受到牵连,我想我只是这个世界上的一粒尘埃,落在哪里都击不起什么涟漪,我不记得乌云海那天做了什么,也忘记了太多事情,我想应该算是好事吧,那些不想记起的苦难都遗忘了,无论如何乌云海用他自己的命做了交代,说起来我应该是愧疚,谢罪的那一个。从此我也不能和舞蹈有什么交集了,学校就帮我转到清华附中吧,剩下的,是福,是祸,都是我自己的命。”
这一席话太过淡然,睿智,怎么都不像出自十几岁的孩子之口,窗外的一束光照射在了洁白的病床上,萧雨遥的嘴角荡起,淡淡的,柔和的微笑,这一瞬,好似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