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花香》凌以薇

13、第 13 章

　　两天的考试很快结束，剩下最后一门的自选模块在第三天早上，然后放学。难得学校会把考试时间排那么空，而不是之前那样两天内考完所有科目，晚上考完自学模块后就在之后剩下的晚自习时间抓紧时间对答案，然后第二天直接上课。
　　晚上景漫趁着老师同学忙着校对答案，又有些人会跑去办公室问问题，偷偷溜到天桥。
　　其实她心情还好，总的答案对下来，成绩应该还不错。教室里很嘈杂，充满翻书和粉笔划动的声音，偶尔会听到同学的抱怨声，不是她要的安静。
　　期中考考完了，而她还在纠结，要不要和洺天在一起。
　　表面上，她和洺天的障碍只是她是否愿意和他一起，因为齐落似乎更希望洺天能够开心，已经试着在努力。而他们三个中只有景漫知道，她犹豫着不做决定，是因为还有叶子瑆和他们双方的父母。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发展，她不希望事情变得复杂，如果父母要他和她在一起，她知道，她会听从的。她希望每个人都开心。洺天和齐落在一起会开心的，她和叶子瑆在一起双方父母也会开心，而她，是会旧情复燃的。
　　这样看起来，似乎很合理。
　　他们，都不是一朝一夕的缘分。是延续一生的。

　　景漫靠在斑白的护栏上，紫藤萝只剩稀稀拉拉没有叶子的枝条，她触摸着它们的细纹，手抚过它们，近似放空地迈着脚步，慢悠悠地，不知不觉走到了她向叶子瑆表白那天躲着的香樟树前，冬天，它们的叶子坚硬森绿，还是原来的样子。
　　她徐徐地屈下身，坐在地上，把随手带来的书搁在膝盖上，柔和的路灯灯光打在书上，恰巧一副为了安静才在这里一个人看书复习的样子。

　　“喂。”
　　听到声音她抬起头来，叶子瑆捧着一本书和一张试卷站在一旁。
　　“噢......Hi......”她礼貌性地和他打招呼。也许夜晚太柔和，她对他也不那么刻薄的样子，“问问题去了啊。”
　　“对啊，有些小问题，反正教室里太闲，出来透透风。”
　　她也没什么话，就应道：“对啊，里面太闷了。”
　　“对了......”
　　话还没说，石玢鉴从远处正要跑过来：“你在等我吗？”景漫在她的视线盲区，她只能看到叶子瑆停在那里。
　　叶子瑆尴尬地对景漫扯了扯嘴角，轻声说了句“不好意思”，然后快步走向石玢鉴。
　　景漫看在眼里，淡淡地感伤，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感伤。

　　过了一会儿，叶子瑆发来短信：爸妈说明天考完后去我们家聚聚，你应该没什么事吧。
　　她看着屏幕，想着，还是走一步是一步吧，顺其自然。

　　最后一场考完，景漫飞快地走出考场回到教室，整完东西，又逃似的离开。她怕被洺天截住。她低着头看着台阶小心地小跑着下楼。转了个弯，看到一双鞋走在前面，景漫手轻轻捏住那人的衣角，走到另一边，嘴里说着：“让一下，谢谢。”然后打算继续冲下楼，刚走了几步，却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个突然挡在她前面的肩膀上，她吃疼地扶了下额头，头也没抬，说了声“抱歉”就想走了。可是那个人竟然伸手挡住了她的去路。
　　0.1秒，她预感到了。
　　微微西斜的太阳明晃晃的像乳晕，暧昧地嵌在云层里。抬起头看到他时并不刺眼，只是觉得眼角暖烘烘的，他似笑非笑，一双眼直直地盯着她，让她错觉是太阳的缘故。可是明明阳光也是柔和的。
　　“这么急？回家那么着急？”
　　“嗯，有事。”她轻声地说，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死死地盯着她的睫毛，希望她能看着他，僵持了很久，他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犹犹豫豫，你逃开一次又一次，最后还是没用的，都没有什么好顾忌了，你还要躲着干嘛！”
　　他的语气渐渐激动。也许是等太久了吧，景漫想，心里一点一点表示理解。
　　“我没有逃开。”她依旧没有看着他，但能感觉得到他轻扬的发丝被阳光穿透得金黄。
　　楼梯上的人开始多起来，她被他拦在一阶台阶上，被迫接受走过的人回过头来投向的好奇的目光，让她感到不自在。
　　“我们以后再说过好吗，今天我要马上走了，”她对上他的眼睛，“好不好。”
　　她眼睛里的撒娇般的光芒让洺天心里突然被电流击到，仿佛自由落体急速上升，悬起，但很过瘾。
　　人群突然拥挤，景漫被不知是谁的手肘顶了一下，一不小心失去重心要从台阶上跌下来，洺天立即扶住她的手腕，景漫倒吸一口气，眼前的人流抖了一下又恢复正常，额头还是浮起一层细密的薄汗。
　　她听到他压低声音说：“为什么那么简单几个字的表态，从你口中说出来，要那么难呢。”
　　心里叹了口气，重新移上他的眼睛，目光里是认真的探寻：“等再回学校说好吗？”余光里依稀瞥到了叶子瑆在下一个即将转角的地方回头看他们，瞳孔似在收紧。

　　终于逃开了洺天的截拦，匆匆跑向校门外，生怕被洺天看到她坐进和叶子瑆的一样的车里。途中打开手机屏幕，看到一条叶子瑆刚刚发来的短信，上面是车牌号。
　　她扫过每辆车的车牌，一开始还算谨慎，到后来越来越眼花。她找东西本来就是弱项，加上想快点找到，心里有点急。她给叶子瑆打电话，叶子瑆说，那你到校门口站着，我去接你。可是景漫就是不肯。没办法，他说，那你走到另一边的保安室那里，那边那棵树看到了吗，在那等着总可以了吧。
　　她“喔”了一声，扫了眼四周，一只手遮着嘴鼻，走向那里。
　　突然身后的书包被打了一下，她回头，看到了叶子瑆。
　　叶子瑆说，你怎么那么笨啊。
　　然后她跟着他穿过一辆一辆车，盯着他的后背，生怕跟丢了。他也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她，生怕把她弄丢了。

　　景漫走着，收到了一条短信，是齐落，她说：一个人回家么？
　　她不假思索地回道：对啊。
　　“司机送你一个人回去？”齐落又发来。
　　景漫停下脚步打字：对啊，怎么——
　　听到前面叶子瑆喊她，又加快脚步走。
　　远远的，司机帮拉开车门，叶子瑆先过去，站在了一旁，让景漫先坐进去。
　　她刚要进去，看到齐落的来电显示，示意让他先坐进去，然后按下接听键：“喂。”
　　“喂。”齐落的声音像流水一样清澈，“是你一个人吗？”
　　似乎听到了她的轻笑声。
　　“是你一个人坐那辆车吗？嗯？”
　　景漫有些疑惑她的语气，她回头张望，却并没有看到她的人影，她迟疑着说：“怎么了么，突然说那么奇怪的话。”一边想坐进车里。
　　“别动！”
　　“嗯？”景漫愣住，忽然倒吸一口气，觉得心里一点一点靠近空气的温度——
　　十米外一辆车车缓缓地拉下左车窗。
　　齐落瓷白的脸在窗的后面，说：“你看到我了么？我看到你了呢。”她对着她微笑，波澜不惊的美好。仿佛手抓不住被风带走寂寞飞翔的风筝，太长的细绳不小心夹进眼睛，你清醒地想把绳子拿出，眼泪汩汩地往外流，声音还是一样，听不出疼痛。
　　景漫的眼里盛着惊慌，发丝贴在眼角像是冻住了，逼得眼睛慢慢变红。她感觉到了齐落的怒意。
　　“我奇怪吗？”她看到齐落一边笑着，一边这么说，“你这么骗我，是谁在奇怪啊。”像是不经意地，笑出了声，像莲花慢慢地绽开。
　　叶子瑆坐在车里，背对着他的景漫，手悄悄地移到身后，攥紧，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
　　隔着她们俩的那辆车缓缓地开走了，她们的视野变得明晰。
　　“不是的......”
　　“不是什么？你想说我看错了？你没有和叶子瑆在一起？”
　　“我......”
　　“你要解释吗？那你解释啊，你说说，为什么你们开始坐一辆车一起回去？别和我说这次是意外，上次呢，上次呢！你来解释啊，我听着！你倒是解释给我看看！”齐落有点激动，两滴泪珠滚落下来，她咬紧嘴唇。
　　她们就这样对望着，愤怒、难过。
　　叶子瑆不耐烦地对景漫说：“有什么事吗，快点坐进来。”他不知道她怎么了。
　　景漫没有听到，沉浸在电话那头令人心凉的沉默里，她望着她，感觉喉咙里被掐住了，说不出话来，有些酸痛，酸痛得她感觉眼睛热热的。
　　不是的！你误会了啊！你真的误会了......
　　她没办法在这个时间解释。
　　他见她不理，伸出手握住她背后深深攥紧的手，往里拉了拉。
　　景漫这才感觉到背后的他，她回过头看他，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叶子瑆一阵心颤：“你怎么了。”他下意识地靠近她，眼里不觉落满了关切。没有看到十米之外的齐落对着他们厌恶地扯开嘴角嘲笑。
　　“齐落，我回来和你解......”
　　电话里一阵挂断的嘟嘟音，就像电梯超载时，那种令人惶惶的声音。仿佛会突然下坠的。
　　齐落的脸消失在慢慢拉上的车窗后面。
　　景漫转过头，她看到她的眼角，冷笑着。

　　她扔开叶子瑆的手，刚喊出一个“齐”，想冲过去，却被腰际的一股蛮力往下拽进车里，她重重地跌坐在车上，她收回视线，低头看见他的手还在腰际，没有松开......
　　她匆忙地看了一眼齐落，感觉到她在透过漆黑的车窗玻璃看着她......仿佛电视里离别时痛哭流泪的悲戚场景。这次，景漫觉得自己正在下坠......

　　齐落冷笑着拉上车窗，刚别过头叹了口气疲倦地往后靠在柔软的皮革上就听见景漫叫她的声音。就在她带着嘲笑回过头的瞬间，看见了叶子瑆两只手搂在景漫的腰间，眼里荡漾着浓浓的爱怜，亲昵地凑向她的脸......
　　微渺的风沙进了眼睛，就像睫毛掉进了眼眶，刺刺的似乎柔软的松针。

　　景漫的眉间夹着忧伤，她似乎轻叹了一气，放弃了什么似的失神地坐好。
　　叶子瑆有些困惑，又微微地担心。
　　没等他开口问，她说：“齐落，她好像误会了。”气息如游丝。
　　他注意到她的指甲又在掐着皮肤，脸上看不出疼痛，他紧紧地盯着，却好像能够感觉，那种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