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VA] 我们的结束与开始相同》砂痕

8、Stage-07

　　“不要！”
　　真嗣在驾驶座上颤抖。
　　他几乎要抬手堵起耳朵，拒绝听从来自NERV总部的命令。
　　“那就是目标。”
　　“……什么啊……那不是EVA吗？”
　　真嗣抬起头来，漫天橙红的夕色之下，银灰色的EVA犹如恶鬼一般踏着血色大道走来。
　　“那是……”
　　“那是使徒。”
　　真嗣直直地望向前方，有些耀眼的霞光铺洒在EVA银灰色的外壳上，仿佛为它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光环。他睁大了双眼，他似乎曾经在某天见到过与之相似的颜色。
　　“……说什么那是使徒……那是……那是薰君啊——！！”

　　Stage-07

　　在中午时，真嗣和绫波，还有明日香一同被接往NERV总部。这一次，由总部直接派遣专车来学校接三位驾驶员，足以证明事态的紧急。
　　真嗣在那里听说的是四号机的启动试验出现意外的消息。松代第二实验场发生大爆炸，四号机启动试验失败，人员伤亡情况尚不确定，只能根据目前仅有的情报来推测，这次试验失败的原因是由于使徒的来袭。
　　经过NERV工作人员的紧张作业后，三位驾驶员各自登上自己的EVA，并将经由飞机空运向计划好的迎击地点。
　　在前往迎击地点的途中，真嗣满心的紧张和担心几乎让他透不过气来。他死死地捏着操纵杆，不知道如何才能平复自己这狂乱的心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期待着知道确切的消息还是害怕知道。
　　“薰君……美里小姐……他们没事吧？”
　　真嗣觉得自己是在自言自语，因为通讯频道里如今安静不已。没有人来回答他的问题，似乎所有的人都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处理。
　　不过，一会儿后，响起了明日香的声音。
　　“笨蛋。现在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就算在这里担心不是一点用都没有吗？”
　　“我知道啊……可是明日香你不担心吗？”
　　真嗣有些不满，可是明日香愿意说话这一点，已经让他紧绷的心情得到了些许缓解。
　　“无谓的担心我不做。”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是小鬼吗？”
　　通话窗口里头，明日香一脸嫌弃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真嗣随即收回了看向明日香的视线。在显示屏的前方，夕阳西下的大地一片橙红。
　　“可是……就我们几个来对付使徒……”
　　“这次将会由碇司令直接指挥。”
　　绫波在一旁轻轻地说道，不过说完这句话后，她又再度恢复了沉默。
　　“……父亲？”
　　真嗣一愣，他随即在嘴里轻声念着这个词语。
　　“……父亲。”
　　真嗣的双手攥紧了操纵杆，仿佛要将全身的力气全部激起。
　　——这一次，那样的话语，还会再度从父亲口中听见吗？

　　三台EVA被安置在从松代通往第三新东京市中途的野边山附近，分布在那里的环山公路的周围。三台EVA被各自安放在预算好的地点，封锁住使徒预计前进路线的三个不同角度，成夹角式做好包围准备。
　　夕阳正在慢慢地坠入到山的另一头，山与公路之间是成片的农田。农田中种下的作物仍未长出，蓄满水的田地就像是一池清水般漾动着粼粼波光。天空中没有多少云彩，霞光毫无阻碍地铺满了整片天空。偶尔还能看见归巢的飞鸟从中掠过，划破这仿佛要凝固起来的画面。
　　漫长的等待中，连夕阳的颜色也似乎变得让人焦躁不已，不安在这片沉寂中暗自滋生。
　　终于，一个人形的黑影背着夕阳浮现在这幅画面里。霞光为它披上绚丽流转的光环，它的正面却陷入一片漆黑的阴影。
　　它像是被无形之手操纵的木偶，摇晃着细长的肢体，从遥远的群山之中渐渐显出了身姿。

　　「目标确认。为EVA四号机。」
　　来自NERV的情况汇报让真嗣立即地朝着对方前来的方向看去。对面的目标已经可以用肉眼分辨出形状，那是一台真嗣之前从未见过的，通体银灰色的EVA机体。
　　EVA四号机。驾驶员为第四适格者。渚薰。
　　薰的机体。
　　“那个，薰君在里面吗？他还在里面吗？”
　　真嗣立即地问道。只是NERV总部里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这句问话，战况情报分析仍旧在机械又紧密谨慎地进行着。
　　「排出信号无法接收。识别失败。通讯失败。插入栓无法排出。」
　　不过，在这一片嘈杂而有序的播报声中，真嗣还是听到了自己想要听取的讯息。
　　「确认驾驶员存在呼吸和心跳反应。不过恐怕……」
　　真嗣还没来得及为薰的生存感到一丝欣喜，下一句分析就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图样显示为蓝色。」
　　真嗣在听到之后愣了一愣，而时间仿佛不愿意等待任何人，也不打算给他一些喘息的机会，碇源渡司令的最终指令在此时此刻下达。
　　“——从现在开始废弃EVA四号机，将目标标记为第十一使徒。”
　　真嗣如今最不想听见的话语，却由那个他曾暗暗赋予期盼的声音说了出来。

　　“笨蛋！你在发什么呆啊？！目标已经接近了！”
　　有那么一会儿，任何声音都进不到真嗣的耳朵里，他看着正在逐渐接近迎击地点的四号机发呆。直到明日香气急的吼声在通讯频道里回荡，真嗣才回过神来。
　　“……使徒？”
　　不过他仍旧带着疑问。
　　“那是使徒？”
　　“笨蛋！你在问什么蠢话？！那——”
　　“对。那就是使徒。”
　　明日香的话说到一半，被另一个人打断。
　　碇源渡司令那沉着严肃的嗓音响起来的时候，明日香也不由得闭上了嘴，乖乖地安静下来。
　　“……开什么玩笑……”
　　真嗣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他想要否定所听所见，他不断地为自己重复自己所在意的那个事实。
　　“那是薰君啊……薰君在里面……薰君还在那里——”

　　「目标抵达预计迎击地点。」
　　「目标接近EVA二号机。由EVA二号机进行迎击。」
　　不管真嗣如何拒绝相信眼前的事实，战斗还是不顾他的意志进行着。严守在驻守地点的二号机听从指令举起了手中的离子炮，将瞄准器对准了四号机。
　　“那个笨蛋，该不会满脑子只剩下薰君薰君了吧？……切。”
　　明日香像是终于注意到通讯窗口还没有关闭，她瞪了真嗣一眼，随即代表着通话进行状态的窗口消失了。
　　片刻之后，却从NERV总部传来了二号机被击破的消息。
　　「EVA二号机完全沉默。驾驶员已脱出，救援人员正前往救援。目标移动，前往EVA零号机处。」
　　“明日香？！”
　　真嗣忍不住朝远处张望，只是从他所处的位置看不见明日香和二号机的所在，却能够隐约地看见四号机摇摇晃晃前进的身影。它正往山的另一头走去，那里是绫波和零号机所驻守的位置。
　　“……绫波……”
　　这一次，传来的仍旧是零号机战斗失利的消息。
　　「EVA零号机受损，驾驶员负伤。」
　　“怎么会……”
　　刚才还是三个人一同面对的战斗，转眼间就只剩下了真嗣一个人。
　　而在真嗣刚刚消化完这个现实的时候，碇源渡司令的声音从通讯频道里传来。
　　“由你来打倒他，真嗣。”
　　真嗣一愣，他不由得将视线投往前方，在那里，四号机正一步一步地朝着他接近过来。
　　银灰色的机体在夕阳与霞光下闪耀着炫目的光辉，就像是某一天的少年，那飞扬的发丝一样的色泽。
　　“我做不到……父亲，我不可能去伤害薰君！”
　　拒绝的话才刚说完，一直地待在真嗣视野里的四号机突然地消失了。瞬间有一股大力将初号机整个掀翻在地，从高度同步的神经处传来了锥心的痛楚，就好像是自己的背脊被狠狠地摔在了坚硬的岩石上。真嗣不由得痛呼出声。
　　四号机的双手在真嗣的视野中扩大，最后停留在了初号机的颈部。极大的力道将初号机的脖颈紧紧扼住，在初号机没有作出任何放抗的情况下，四号机轻易地便将初号机压制在地。四号机对着初号机的头颅张开了口，真嗣能够清楚地看见那巨大的口腔内遍布的黑红色的牙齿。有一股股白色的粘稠的液状物体从四号机的齿缝中缓缓地倾泻下来，它们滴落在初号机的装甲上，随即从装甲的缝隙中渗入了躯体内部。
　　“呜……啊啊啊啊啊啊——”
　　与初号机高度同步的神经感受到了使徒的侵蚀为初号机带来的痛苦。那痛楚就像是躯体内部的神经被一根一根地从身体中粗暴地抽出。血管顺着真嗣的手臂一路上浮起来，像是要脱出皮肤的束缚般跳动着。加上被紧扼的喉咙，多重的痛楚让真嗣惨叫起来。

　　“真嗣君。”
　　“……咦？”
　　因为痛楚而开始模糊的意识让真嗣似乎听见了幻听。
　　那是他所在意且念念不忘的那位少年的声音。是他所期待，他所挂心至今的，薰的声音。
　　真嗣突然发觉身上的痛楚在不知不觉中停止了。可是使徒侵蚀的痕迹仍旧留在他的手臂上，那里遍布着浮起的血管经络。他愣愣的看着四号机近在咫尺的头部。
　　“真嗣君。”
　　这一次，真嗣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这句呼唤。他猛地抬起头。
　　那是薰的声音，温柔得就像是俯在耳边低语一般。
　　“薰君？……薰君？你没事吗薰君？”
　　喜悦瞬间充满了真嗣的全身，他欣喜地呼唤对方的名字。
　　“真嗣君，不要介意我的存在。”
　　“什么……？薰君？”
　　“生与死对于我来没有什么区别，可是真嗣君你要活下去，Lilin需要活下去。所以，真嗣君，打倒眼前的敌人吧，就算因此杀死我也不需要顾忌。”
　　薰在耳边轻声的说着，声音一如以往，丝毫没有面对死亡的焦虑或者恐惧。
　　“你说什么啊？薰君……你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么做？！”
　　“只有一个生命会被选择。真嗣君，杀死敌人是你如今应该选择的行为，否则无法存活的将是Lilin。”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薰君！为什么要我做这种事？！薰君！”
　　“因为你们不应该死去。”
　　真嗣因为薰的话语而混乱起来，可是薰却像是没有发觉真嗣的抗拒，他依旧用他柔和的嗓音劝说着真嗣。
　　“真嗣君，第十一使徒拥有的是将其他生命体同化为自身的能力，如今四号机就是它本身，这也意味着它的核心和四号机是一致的。抱歉，因为这样，我无法夺回EVA的控制权，不过可以做到暂时地干扰他的行动……真嗣君，要保持现状有些困难，但是我会尽量做到。”
　　薰的声音突然出现了一些迟滞，仿佛带着隐忍的压抑和痛楚。薰的话语就此中断，真嗣像是要靠近薰一般地，在驾驶座上朝前方探直了身子。这个举动只是徒劳无功，他甚至连薰的身影都无法得见。
　　“不要……我做不到……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明明刚和薰君成为朋友……为什么就要遇到这种事？”
　　真嗣哽咽起来，良久，真嗣再度听见了薰的低语，然而不复方才的清晰。
　　“我们是朋友，也是敌人。这是同时存在的事实，真嗣君。”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还是做不到啊……我做不到……薰君……”
　　薰没有再回话。少年陷入了沉寂，无论真嗣怎么呼唤都不再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