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尽相思》尘色

3、三

　　清晨的庭院很安静，桃花上还沾着夜露。澜厌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带着些微寒意的风终于让他平静了下来。
　　他长长地吐出口气。
　　这么久，同住一处，他这才发现，自己甚至不知道莲倾住在哪里。
　　天色尚早，离花婶来打扫的时辰也还早着，这大宅子里除了他跟莲倾似乎就再没有旁人，于是连个能打听的人都没有。
　　只能自己找了。
　　澜厌想着，干脆一个个屋子地敲起了门。
　　这宅子虽然不小，却也算不上大，前后不过三五房舍，澜厌没一会就从头到尾敲了一遍，却没有找到要找的人。
　　这让他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莲倾是住在这里的。
　　总不至于这么早就出门去看修吊桥吧？
　　澜厌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凝重。对于莲倾，他的了解确实是太少了。
　　“哎哟，小哥今天好早！”就在他沉思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澜厌抬头，便看到花婶正从大门那边走来，笑眯眯地朝他打招呼。
　　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八、九岁的少年，手里提着往常花婶拿的食盒，看起来有些羞涩，双眼却透着机灵。
　　看澜厌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便朝澜厌笑了笑。
　　花婶也连忙开口：“这是我小儿子乐榆。”
　　少年乖巧地道：“大哥哥好。”
　　“村里私塾先生今天有事，他闲在家里就非要跟着来，说是帮忙，其实就是贪玩。但他很听话的，不会闹事的。
　　澜厌本就不太在意，听了花婶的解释也只是点了点头，而后又觉得自己应该更客气一点，便又勾起唇角笑了笑。
　　花婶却显然松了口气，笑了起来：“小哥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呢。”
　　澜厌没有回应，只是问：“莲倾呢？”
　　花婶似乎有些惊讶：“他没在？吊桥昨天就修好了。”
　　澜厌又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花婶顿了顿，却又笑了起来，调侃他道：“总听你在问莲倾呢、莲倾呢，感情真是好。”
　　澜厌一怔，抬头看着花婶。
　　花婶却没发现他的异样，接着说：“莲倾也是，每天都在问你怎么样了。我就说他呀，要是挂心，就回来看一眼啊。”
　　所以……他就回来了？
　　澜厌觉得这样的理由实在太荒唐了，然而莲倾坐在夜里看着他的模样似乎又浮现在眼前。
　　好像，又并不是那么荒唐。
　　“感情真是好。”花婶又感叹了一遍。
　　终于像是发现了什么，澜厌心中微动，下意识就问：“你知道我跟他……”
　　然而话还是没说到最后，他便觉得眼前一花，周围的景物突然动了起来。
　　“不好！”花婶首先叫了出来。
　　澜厌也马上意识到了。并不是景物在晃，而是整个地面都在摇晃，晃动越来越激烈，人都差点要站不稳了。
　　“地动？怎么回事？”
　　“是‘墟’！娘，‘墟’又来了！”那叫乐榆的少年首先叫了起来，花婶一手搂住儿子，小声安抚了几句，她看起来并不算慌乱，脸色却绝对算不上好看。
　　“那是什么？”澜厌问。
　　“是‘墟’！”乐榆只是指着一个方向喊，最后干脆挣脱了花婶的怀抱，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跑出去。
　　紧接着花婶也跟着跑了过去，澜厌只好跟上，却发现两人跑出院子大门就停下来了，远远地往刚才乐榆指着的方向望去。
　　澜厌走到两人身旁，顺势看去，却只看到连绵的山峦，漫山遍野的桃花。
　　地动似乎逐渐地弱了下来，可很快又变得剧烈，乐榆紧张得往前又跑出好几步，还不停地挥着拳头，好像在给什么鼓劲；再看花婶，她脸上也多了一分焦急，嘴里不断地念叨着，似乎在祝祷着什么。
　　澜厌觉得更疑惑了，然而这一次他没有再问，因为他感觉得到了。
　　两人所看的方向，有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正在不断扩散，却又像是被什么压制着，始终没有扩散开来。
　　没多久，那股力量突然消失，然后地动便迅速减弱，最终彻底平静了下来。
　　然后，完全出乎澜厌意料的，山下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他下意识地看去，便发现山下村子里的人不知为什么都跑到屋外了，正聚成一团欢呼着，因为村子本就在山下，这小山坡也不高，声音都传到山上来了。
　　“太好了！”身旁的乐榆似乎也特别兴奋，完全没了刚才初见的羞涩，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澜厌问花婶。
　　乐榆却蹦蹦跳跳地跑到他身旁，大声叫道：“是‘墟’，‘墟’又来了！”
　　“‘墟’？”澜厌重复着不停听到的字眼。
　　“是啊，就是一种特别可怕的妖怪，传说它能够吞天噬地！幸好有莲倾在，莲倾太了不起了！”
　　澜厌皱起了眉头。
　　他并不相信什么妖怪之类的话。他对天庭太了解了，若真有厉害得能吞天噬地的妖怪，天庭是绝不会置之不理的。
　　还有，又是莲倾？
　　看他不说话，乐榆的兴奋劲也弱了几分：“大哥哥，你不知道墟吗？”
　　“说说看。”
　　见两人在门前就聊了起来，花婶终于忍不住笑了，她拍了拍儿子的头：“娘先去打扫，你给大哥哥说说墟的事吧，要听话。”
　　“好！”乐榆答得干脆响亮，一边就去拉澜厌，“大哥哥，你没听说过墟？那可是世上最可怕的妖怪了。”
　　澜厌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有挣开他的手，却也没说话，只是看着乐榆，表示自己有在听。
　　这么一来，乐榆更积极了：“墟是从远古以来就在的妖怪，特别厉害，传说它能吞天噬地，只要是被它吞噬的地方，上面的东西会全部消失，只剩下一片废墟，而且再也恢复不了。我爷爷说，如果不阻止它，它就会把我们整个桃花泽都给吞掉，我们就没有家了。”
　　澜厌更疑惑了。
　　乐榆说的话听起来非常荒谬。他生来便为天庭战将，镇天下万恶，灭过数不清的妖孽，却从来没听说过这样一种吞噬土地的妖怪。
　　然而看花婶刚才的态度，再听乐榆说的，这关于“墟”的传说，恐怕是真的在这里家喻户晓。
　　只是被吞噬过的地方居然无法恢复，这当中，恐怕不只是吞噬那么简单。若传说是真的，这些凡人的传说里，遗漏的又是什么呢？
　　“你刚才说到莲倾？”
　　“对啊！”说到莲倾，乐榆双眼都亮了起来，“莲倾可厉害了！一直以来就是因为有他赶跑墟，才保住了咱们桃花泽不受吞噬呢！”
　　澜厌随口问：“莲倾是什么人？”
　　乐榆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澜厌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莲倾是我们桃花泽的仙灵啊，有他一直守护着桃花泽，是我们的福气。”
　　澜厌没有再说话。
　　凡人把莲倾奉为仙，不过是他们无知，但莲倾身上，除了妖气，确实还有一缕仙气。
　　这也是澜厌一直以来最介意的。
　　因为莲倾并不是寻常妖孽，他也有仙家的气息，正邪汇聚一体，却又非仙非妖，这才是他最可疑的地方。
　　“大哥哥？”
　　澜厌回头，问乐榆：“你们刚才看的那个方向，是什么？”
　　乐榆顺着他所指看去，然后就有些紧张了起来：“那边就是被墟吞噬掉的地方，墟每次都是从那儿出来的，爷爷说，墟平时都躲在那里面，不许我们去。”
　　澜厌没有说话，只是不太熟练地摸了摸他的头，便往山下走去。
　　“大哥哥你去哪？”
　　“我去看看。”
　　他本就要找莲倾，既然莲倾会去驱赶墟，那么现在一定会在那儿。
　　而且，他也很想亲自确认一下，“墟”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