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居》疯算公子

5、第五章

　　12.
　　杜宸迷迷瞪瞪的，但方人川一动他就醒了。
　　方人川茫然地看着他。杜宸的头发有些长了，微遮住了眉梢，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有种浅淡的疲惫而忧郁。方人川突然就说不出话来。

　　杜宸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他抬起手，发现自己打吊针的手背上敷着毛巾，热乎乎的。
　　“渴不渴？”他听见对方问他。
　　还不来得及答话，呆呆地任由他托住自己的腰，把病床摇起来，往他身后塞了个枕头。
　　一杯水递到唇边，一抿，温的。

　　方人川在水的蒸汽里，小口啜着水，看不清表情。
　　良久，润过干涩的喉咙，轻咳了两声。“杜，杜宸……”
　　杜宸端着水杯，正打算给他再倒一点，听到他叫自己，一下子就木了。半天才问：“你……叫我？”
　　方人川看他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麻木的心脏竟然钝钝的疼了一下。他垂下眼，低声“嗯”了一声。
　　在他的记忆里，在原来父亲风光的时候，没人真心关心他。等他父亲倒台了，母亲疯了，他那家子亲戚全都想他死。
　　至于肖哲，呵，他自以为是的爱了8年，不也依然是个笑话么。
　　但是杜宸……
　　是杜宸，在他彻底绝望的时候拽了他一把，他都知道。但他明明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方人川的眼神空洞起来，疑惑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你图什么呢？”

　　杜宸没说话，但是方人川似乎只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也没期待他的答案。
　　杜宸坐在离他不远的沙发上，给他削了一个苹果，插成小块，放在床头柜上。
　　看方人川无知无觉的样子，也就沉默地陪着他。
　　……

　　直到这瓶水挂完，杜宸给他拔针的时候，方人川才从发呆中惊醒。杜宸见他瑟缩了一下，便安抚道：“没事的，你歇着，我去买早饭。”
　　方人川蓦地抬头，杜宸还没来得及直起身来，一愣神，两人就直愣愣地对上了视线。
　　杜宸的下巴上青黑的话茬让他显得有点颓废，但嘴角却弯起一个浅笑。
　　见他要起身，方人川却突然拉住了他：“你……”为什么看起来有点伤心？
　　杜宸弯着腰，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觉得有点可爱，“嗯？”
　　方人川细瘦的手指死死的攥着杜宸的衣袖，“你……你还没回答我。”

　　杜宸愣了，反应了两秒钟，然后失笑。“呵，抱歉。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如果你一定要知道……”
　　他顿了顿，似乎在思索。
　　杜宸个子高，保持这个姿势说话很累，便干脆反身坐到了床沿上。
　　方人川并没有松开手，而是有些神经质地绞着他的衣袖，虽然精神还有些不济，却努力地将那双细长的眼睛睁得很大。
　　杜宸的心温柔得动了一下。

　　杜宸把他拽着自己衣服的手握住，沙哑地说：“这样说有些不好意思，场合也不对……但其实我高中的时候就一直暗恋学长。”
　　方人川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却被杜宸掰开。“当时觉得学长，一看就是会被很多人喜欢的人。虽然又娇气又任性，脾气还很差，但是就是那种骄傲得像只大猫似的样子，特别吸引我。”

　　方人川咬住嘴唇，低血压带来的症状让他眼前一片晕眩，他的声音森然：“你喜欢的那个人早就死了。”
　　杜宸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方人川的手背，“嗯，没有哦。你还是你，我感受得到。”
　　“我很后悔，我以前为什么没有发现自己原来这么喜欢你，我早该去找你的。”
　　“你不要怕，我会陪着你，治病，疗伤，重新开始生活。”

　　方人川的身体颤抖起来，幅度越来越大，他猛地甩开杜宸的手，眼球充血：“没用的，没用的，你想要什么呢？我什么都没有！你不可能一直陪着我这种废物，你会厌倦会疲惫会受伤，然后离开我！”
　　他两眼发直，双手捂着头，好像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你喜欢的不是我，过去的方人川早就死了！现在的这个躯壳里灵魂，肮脏，懦弱，胆小……好累……我不想再这样活下去了……好累……”
　　方人川喃喃地说：“所有人都想我死……但……为什么我还活着？”

　　杜宸褐色的眼珠里溢满了忧伤，他只能伸手抱住方人川，任由对方的眼泪洇湿了他的肩膀。
　　“方人川，我想要什么？可能我想有个自己的小家吧……我没喜欢过什么人，但是你不一样……很不一样。我希望，如果可以的话，我的家人是你。”
　　方人川虚弱地靠在他怀里，嗫嚅道：“这颗心……里面都快烂了……等你真拿到手，一定瞧不上眼……”
　　杜宸摇头：“嗯，那就交给我保管。”
　　“杜宸……你也在逼我吗……”
　　杜宸抚摸着他的后背，一手环着他的腰：“不，我是在追求你。”

　　“嘘。”杜宸柔声道：“别急着拒绝我，让我陪着你吧。我不会走。嗯……等你好了，如果你愿意，就和我谈恋爱吧。”
　　“我知道你很不安，你不相信。我没有办法……” 杜宸苦笑，他捂住了方人川的嘴，把他扶起来与自己平视，“但我还是奢求，你能试着相信我。”

　　方人川抬眼，视线茫然没什么焦距，然后泪水涌出他的眼眶，而他本人却似毫无知觉似的一动不动。“可是我……”
　　杜宸有些措手不及，找纸巾给他擦眼泪，只是擦得速度赶不上流的，纸巾都湿透了。“唉，别哭了……”
　　方人川红着眼角，形状淡漠的唇都没什么血色，低语道：“我有病……我很怕……你不了解我才会愿意陪着我……”

　　杜宸笑了，他说：“我很开心。你在试着信任我。”
　　他摸了摸方人川的头，“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方人川的肩胛骨轻轻抖动着，嘴唇哆嗦半天，却说不出话来。
　　杜宸轻叹，他不愿意给他太大压力：“既然现在不想说，那么我们做个约定好吗？如果哪天遇到了问题，我们吵架了，都不要逃避好吗，不要突然离开。我相信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
　　杜宸的眼神特别认真和专注，方人川踌躇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杜宸又笑起来，竟有些稚气。“好了，我去买早饭？”
　　方人川伸手拽住杜宸，垂着眼讷讷道：“不，可以……带我回家吗？我想回去……”
　　杜宸有些惊讶，“好，你有力气吗？”
　　方人川点头，尽管他的头还一阵阵发晕，哭过以后格外容易困倦，但是方人川的神经一跳一跳的根本睡不着。
　　但是他想回去，待在这里让他心慌。

　　杜宸一手托着他的手腕，一手扶着他的肩膀，让他坐起来，怕他起身猛了头更晕，他让方人川在床边坐了一会，给他套上袜子和鞋子，才拉着他慢慢站起来。“你这样不行，早饭吃不下，也还是要多少吃一点。先吃饭，再回家，好吗？”
　　方人川不想反驳杜宸，就点了头，虽然他一点食欲都没有。

　　杜宸办了手续，就带方人川来到了对面儿的包子铺。
　　现在刚刚七点，还没到上班族吃饭的高峰，都是大爷大妈在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
　　杜宸看店里还算通风，找了个干净的位置，让方人川坐着，自己去柜台给他端了一碗咸豆腐脑儿，自己要了二两包子，一碗稀饭。
　　杜宸给他找了把勺儿，“你血压低，多吃点盐，头晕能好点儿。”
　　看方人川对着那一碗皱眉的样子，杜宸笑：“尽量吧，吃不完剩给我。”

　　杜宸一边啃包子，一边看着对面方人川。尽管现在落魄了，坐在这个小店铺里，也依然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拿着那柄搪瓷勺儿的手，拿过镶金的筷子，银质的刀叉。这人现在拧着眉尖儿舀着3块钱一碗的豆腐脑儿，身上依然有种学不来的气质。
　　“方人川……”杜宸忍不住叫他。
　　方人川抬眼，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
　　“我吃不起山珍海味，但是我可以给你做一辈子饭。”杜宸三两口把包子吃下肚儿，“所以你要努力多吃一点，吃饱了，身体才会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