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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宴会 ...

  •   书房里,烛影连绵。
      “我……要去跑躺差,可能会耽搁些日子。”四爷一脸漠然地坐在书桌旁,手上的书不自觉地起了褶皱。
      “去哪儿?”我胡乱地研着磨,手指不小心沾上了些,黑乎乎的。
      “扬州,和十三弟一起。”
      扬州?那不是烟花之地吗?我寂然地坐在那里,嘴上说不出一句话来。
      半晌,屋子里才有了些声音。
      “你……”
      “你……”
      两种粗细不同的声音交叠在一起,我不禁粲然一笑,四爷的嘴角也淡淡地向上勾起,而后两个声音又默契地重叠在了一起。
      “好好照顾自己……”
      “好好照顾自己……”
      屋子里,笑声淡淡的,我轻轻点头,“恩,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也要一样哦。”

      “吁”地一声,马飞快地奔跑起来,看着他远走的背影,我不禁有些失落。如我所料,四爷这一走,府里的女主子就开始猖狂了。尤其是耿氏,常常冷嘲热讽地“攻击”我,我自然见怪不怪,也没去怎么搭理她。四福晋倒是常来坐,她可丝毫不表现自己的醋意,福晋就是福晋,这素质的确不一样啊!
      林浮全带回来的家书,我都一封封地收起来,放在了柜子里,偶尔拿出来看看。一开始,我写给四爷的总是妻妾里面最少的,而四爷回给我的,总是最厚的。为此,耿氏就很不高兴,当场瞪了我一眼,李氏只是沉下脸,安静地走开了。乌拉那拉氏脸上笑着,可紧握薄信的手指却惨白惨白,丝毫没有血色。
      到后来,我也加多了纸,加浓了墨,费尽心思地写信,这一来二去,也成了家书中最厚的。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情,我都会写上去,包括晚饭吃什么,几点睡的,夜里做了个什么梦……一切无聊的话题我都会扯,这样下来,当然是写了好几张都写不完啊。
      我搁下笔,松松地舒了口气,吹干纸上的湿墨,小心翼翼把厚实的信交到林浮全手里。他先愣了一下,然后打趣地说,“格格,您要是多写几次,那就可以出书了啊!”我会心地勾起嘴角,粲然一笑,脸上,懒洋洋的。
      四爷回的信里,那也是关乎生活的方方面面的,什么睡觉掖好被角,出去多披件衣服,吃饭别噎着,走路别出神……有一次念给春儿听,她“咯咯”直笑,说四爷待我就像待自己的女儿一样。我也纳闷了好一会儿,才痴痴地笑了出来。

      趴在窗户边上,我呆呆着凝望着窗外的景色,其实也不过是一道红墙,几株植物罢了。春风和煦地吹着,脸上多了份红润,手里的帕子被缠成了一圈又一圈。
      “在看什么,这么出神?”德妃朝我走了过来,一身暗红色的旗袍,衬出她婀娜的身材,人到中年却还保持着少女的韵味,她真是保养得当啊!
      “哦,随便看看,闷得慌。”我敷衍地勾起嘴角,那抹弧度生硬而僵持,丝毫没有欢意。
      “想他吗?”德妃径自笑着,突然冒出一句。
      “谁?”笑着装傻。
      “他啊!”
      “他是谁?”继续装傻。
      “这才两个月,你就把老四给忘了?”
      我赧然一笑,尴尬地瞥下眼来,望着手里被缠成一圈又一圈的帕子发呆。
      每天如机械一样生活,从睁眼开始就履行一道道程序,直到再闭上眼睛,哎,生活好无趣,又好无奈。
      “春儿……春儿……”我透过镜子向外张望着,喊了几声,却迟迟不见回应,只能无奈地趴在梳妆台上,玩弄着手里的木梳。
      身后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我透过镜子去探望,清瘦的额颊带着冷淡的弧度,清秀的眉目间隐了几分倦意,冷冷冰冰的身子骨缓慢地移动着。我猛然站起身来,徐徐地转过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手中的梳子掉落在地上,是他,他回来了!
      我上前一步,死死地拽住他的胳膊,“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他没说话,只是被我拽着的胳膊一紧,将我拉近。靠在他的胸膛上,一股熟悉的佛香味萦绕着我,暖流淌遍了全身。噙在眼角的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染湿了他青蓝色的袍子。一时间,入鼻的全是他身上的淡淡气息,忘乎所以。

      长春宫里,笑声连连。十三坐在屏风里,陪着德妃说笑,把一路上的趣事全说了个遍,德妃不时地拿起帕子,擦去眼角的泪水。丫鬟们忙里忙外地收拾着四爷和十三从扬州带回来的东西。一时间,我都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了,哎,垂着脑袋,手指无趣地拨弄着茶盖,偶尔瞄瞄屋子里的人,像夜猫子一样观察周围的动静。
      “八福晋的生辰,你去吗?”四爷毫无高低起伏的声音飘到我的耳郭里,我顿了顿,放下手里的茶盖,怔怔地盯着他,“按理说,应该是四福晋去的呀,怎么也轮不到我啊!”
      “是,她会去的,不过八福晋特邀了你。”
      “我不去。”我□□着手里的帕子,轻声地咕哝了句,“不知怎的,和她八字相冲,多看一眼就觉得别扭。”
      “那随你。”四爷淡淡地笑,青瓷茶盖扣在了桌面上。
      “小拖!你快进来看看这布匹!”德妃雍容的声音从屏风里飘出来,我立即放下手中的茶杯,将含在嘴里的茶水咽了下去,寻声走进屏风,“诶,这就来……”
      “这块怎么样?额娘觉得挺适合你的!”
      “恩,不错……”
      “这块也挺好的,你喜欢哪匹?好挑去做旗袍……”
      “那……就这块好了!”
      “恩。”

      八福晋的生日,我以为我是肯定不会去的,只能没想到其中还有那么大的变数。那天一早,府上的守门李巡海就送了封信过来。他打了个千,跪在地上,双手奉上一封信,“格格,这是八爷府上的人送来的,说是给……”他突然停了下来,声音变得支支吾吾的。
      “给什么?”我透过铜镜去看他,伸手递给春儿一只银色的簪子。
      “奴才……奴才不敢说……”他深深地低下头去,手中的信出了褶皱。
      “说吧,我不会怪罪于你的。”
      “他说是给府上的缩头乌龟--阿拖格格。”
      我横敲在梳妆桌上,咬牙切齿地侧过身,夺过他手里的信,顺手扔在了一旁,“李巡海,备份厚礼,马上送过去,顺便通禀八福晋一声,说我即刻就到!”
      “是,奴才告退。”他向后退着步走了出去。
      “春儿,上妆!”
      “是。”
      看着铜镜里的脸蛋,慢慢地抹上胭脂,擦上水粉,弯弯的柳眉更浓了,长而弯曲的睫毛很轻易地衬在眼皮上。白皙的脸颊一下子变得红彤彤的,愈发显得红润,的确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啊!
      一走进八爷府,头脑就开始晕眩,红木色的柱子,匾额都在旋转,脚下也开始打滑了。
      “四爷府的格格到!”守在门边的奴才大声地喊了出来,一屋子的人都惊得张大了嘴巴,不时传出窃窃私语,“她怎么会来啊?”我全然当是没听见,扫视了满屋,看来今儿个这宴会,是专门宴请女眷的,而且,来者都是福晋级别的。看来这八福晋,就是存心不给我台下,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原来是四爷府的格格来了!真是稀客呀!”郭络罗氏朝我走来,嘴角嘲弄着讥讽的笑意,看似温柔的眼神里暗藏杀机。
      我假意地笑着,嘴角不屑地向上勾起,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带着些嘲讽的颜色,“八福晋哪里的话!您这么三翻四次地邀请小拖,小拖要是不来,岂不是太不尽人情了?”
      听着我故意咬舌吐重气的“三翻四次”,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一丝怒意从她眼底一滑而过。
      “三福晋到!”门口的小厮大声地喊了一句,八福晋立即敛起了脸上的不悦,微笑着走了出去,与我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只当作没看见,径自朝屋里走去。打量了好久,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不时有人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我,见到我回看,总是不好意思地笑笑。孤独地坐在那里,我好似被人遗忘了一般,或许,现在要是老天蒸发了我,我肯定会感激不尽的。
      “去给我倒杯茶来!”我伸出手,翠绿色的镯子滑到了手腕处,可旁边的小丫鬟好似没听见我的话一样,愣是一步也没动。她一定是故意的,这个八福晋,想得倒还很全面啊!
      当我正撇着嘴角生闷气时,一双白皙的手伸了过来,弯曲的手掌心握着茶杯,“喝吧!”我抬眼一看,正朝我的笑的是四福晋,我翕然地接过茶杯,嘴里呢喃了一句,“谢谢。”
      四福晋顺势坐在了我身边,“你怎么想着来了?”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呗!”我瞥下眼来,无奈地勾起嘴角,脸上的情绪淡淡的,连唇际逸出的字也变得乖张生硬。
      “小拖……”乌拉那拉氏突然伸出手,叠在我捧着茶杯的手上,脸上的笑容好冷淡,声音也冰冰的,“其实……我真得很羡慕你!”
      “羡慕我?”我愣了一下,而后自嘲地勾起嘴角,眼底滑过一丝痛楚,“福晋,您的身份如此高贵,而我只是一个抬不上门面的妾,能有什么可让您羡慕的啊!”
      “因为你能毫无遮掩地笑,就算不高兴,也会写在脸上。而我们,这些已经被规矩礼仪消磨了自我的人,就不能这样。充足了门面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只剩下一副无用的皮囊……活跟不活有什么两样?”乌拉那拉氏凄冷地笑着,嘴角的那抹弧度徒生悲情,沧桑的口气让我直直地感觉到了岁月的蹉跎。
      活跟不活有什么两样?
      我愣在那里,良久才轻轻地吐出几个字,嘴角绽出的微笑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居贫者,不甘;居高者,不欢。”
      “这话说得真好。”她的嘴角扯出一个生硬的微笑,额上的刘海遮挡住她的视线,几缕碎发滑落下来,盖没了耳际,她的目光又变得迷离起来。
      院子里摆开了宴,我迫不及待地出了来,屋子里浓艳的胭脂水粉味儿熏得我快晕了,趁机猛呼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透过屋外的杨柳,斑斑点点地跌落在地上,烈时能刺痛人的眼睛。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屋里的女眷们全涌了出来,肩并肩,脚碰脚地坐了下来。我素来不喜欢与生人跌跌碰碰的,便硬着手臂挪了一把椅子。旁边的福晋很异样地盯了我一眼,而后又别开视线去。
      郭络罗氏惬意地笑着拿起酒杯,伸手朝我们敬了过来,“各位福晋们,今天是我的生辰,特此邀请你们来聚聚,希望你们都能玩得尽兴,我在这里就先敬过了!”
      福晋?这两字对我来说特别刺眼,心里又开始不安起来,悬在空中的酒杯不禁跌晃了几下。
      郭络罗氏瞥下眼,装出诧异又自责的表情,目光落在了我身上,“哦,对了!我怎么能忘了呢!这儿还有个格格呢!真是对不住啊!”
      我猛然站起身来,对着她粲然一笑,嘴角边的尽是自信,“八福晋能念着小拖,这已经是小拖莫大的荣幸了!今儿个是福晋的生日,小拖就斗胆先敬福晋一杯!”我伸出手,“砰”的一声,两个白玉色的酒杯在空中碰触,发出清脆的声响。我笑着异常开心,心里拨着打了已久的如意算盘,一颗,一颗……
      “八福晋真是累坏了,这内堂得管,外堂还得管,可替八爷长进了脸啊!”无疑是说她骑到八爷头上,越俎代庖地成为八爷府的当家人。“不光是这样,连下人们的作风也独树一帜,个个都像八福晋!”个个都是王八蛋!
      我一仰头,将杯里的酒喝光,头脑昏昏沉沉的,嘴上还是不甘心地笑着。在场的人听懂了的掩起嘴角笑笑,没听懂的,就傻呵呵地看八福晋的反应。
      她噙着的笑容僵住,嘴角有些抽搐,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闷哼一声,随即坐了下来,“我还真担不起这杯酒呢!”
      我无所谓地夹着菜,猛吃起来,撇开桌边惊异的眼神,筷子一下一下地挪动着。身体是自己的,气坏身子可不值啊!这免费的午餐,为何不好好享用呢?
      这几句话,也挫了她的锐气不少,她也应该不会再这么嚣张了吧?可这只是我单方面的想法,事实证明我大大地低估了女人的嫉妒力。
      喝着下午茶,嘴里吃着可口的点心,我和乌拉那拉氏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八福晋坐在正堂上,和旁边的那些女眷们说说笑笑,不时地向我投来不屑的目光。
      “诶,妹妹,你身上怎么这般香啊?”三福晋嬉笑着推了推郭络罗氏的手肘,嘴里亲昵地笑着。
      “这是新出的水粉,姐姐要是喜欢我回头让人给您送些去!”郭络罗氏笑脸盈盈地说着,但我怎么看都像是皮笑肉不笑。
      “怪不得八爷至今只有姐姐一个妻子呢!原来是这香味把八爷给迷住了啊!”旁边年龄较小的福晋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打趣地看着郭络罗氏。
      郭络罗氏嘴角的笑意更浓,嘲讽的目光不屑地落在了我身上,“这勾引男人的本事呀,好是四爷府的格格比较厉害!”
      “八福晋真是抬举小拖了!小拖的那些伎俩,跟八福晋比起来,那简直就是旁门左道啊!在这方面,小拖可不敢逞能!”我自信地勾起嘴角,直直地看向她。
      “你--”她伸出手指,气呼呼地想开口,却又止了下来,闷哼一声,装作不在乎地别过视线,继续与旁边的女眷们说笑。
      我翕然地坐着喝茶,只感觉时间过得好慢好慢,听四福晋说晚上还要看戏,我更是吓了一大跳,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屁股实在是坐不住了,好几次想走,可是一看到八福晋那深恶痛绝的眼神,还是忍了下来,不蒸馒头蒸口气!我一定得圆满退场,而不是中途开溜!咬咬牙,翕然地坐了回去。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夜幕降临,漆黑一片,八爷府里仍是灯火连天。
      台上的戏子唱着《长生殿》,婉转的嗓音犹如百灵鸟一般,轻巧地来回起伏着。缱绻连绵的戏词唱出口,让我感动了好久。素来不爱看戏,没想到现代竟然被这戏给迷住了。
      “怎么了?这戏很好看?”四福晋打趣地看着我,勾起的嘴角似笑非笑,有些朦胧。
      “恩,演得真好。”我痴迷地看着台上的表演,一时脸颊红红的。
      “哟,这四爷府的格格还真是薄颜啊,动不动就脸红!”郭络罗氏挑尖了嗓门,故意不和谐地冒出了一句,明摆着是说我矫揉造作。所有人的目光都瞥到了我这儿,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我闷哼一声,抬起头来,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嘴角向上扬起,回敬她嘲讽的笑容,“是呀!这要是厚颜,不就无耻了吗?”
      “哼!格格真是伶牙俐齿啊!”她瞪起眼,一脸怒意地看着我,眉目间的不满已经完全显示出来。
      “不敢当。”我轻声笑着,低下头来品着桌上的糕点,愣是没看她一眼。
      啊,终于结束了!我憋着气从八爷府里出来,在府外猛吸了一口,还是外面的空气好,多新鲜!我要是再在里面待上几分钟,非得窒息了不可。
      “奴才参见格格,格格吉祥!”林浮全躬身打了个千,单脚跪在地上,“格格,四爷在轿子里等您。”
      “恩,起来吧。”我应了一声,他站起来,伸手为我开路。我扫视周围,只看见一顶轿子,心里不禁起了疑问。
      撩起轿帘子,四爷纹丝不动地坐着,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怎么又去了?”
      “气不过!”
      “就为了这封信?”四爷撩起袖子,那封皱巴巴的信露了出来。
      “是!”我抿抿嘴唇,无奈地吐了个字。
      “起轿!”轿子突然离地,我吓了一跳,来回晃荡着,幸好四爷及时地抓住了我,才不至于乱倒乱撞。不过我很担心,这一顶轿子里坐了两个人,会不会塌啊?
      由于空间非常逼仄,我也只能勉强地坐在他腿上,沉重的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靠着靠着就睡着了。梦中,不自觉地抿抿唇角,炽热的鼻息滑过脖颈,带来一丝耐人寻味的异感,只是隐约听到耳边响起沉闷的声音,字字扣人心弦,句句缱绻缠绵,“……小拖,让我宽容,可以,让我放手,死也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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