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清一笑,上部》小小熙

24、过年3

　　我仔细地叠好绸缎旗袍，小心地交到春儿手里，“春儿，把这几身旗袍给福晋她们送去，顺便替我道声过年好。”她拿着旗袍，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嘴里含糊地念叨着，“主子做的旗袍可真好看啊！”
　　我的唇角扯开一个微笑，目送着她出去，忽然传来一阵四爷，“奴婢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四爷只是淡淡地哼了一声，然后径自走了过来，“她手上的旗袍是你做的？”
　　“是啊，闲着没事，就给府上的女主子都做了身。”我笑着瞥下眼，纤细的手指摆弄着丝丝银线。四爷只是冷冷地回应了一句，“有心了……做归做，可别累着身体了。”等我抬起眼，四爷已经走了出去，藏青色的马褂逐渐消失在眼帘里。
　　在我的记忆中，四爷总是穿得很单薄，基本都是颜色黯淡的长衫马褂，出去时连毛裘也不披。四爷的身子骨不太好，总会握着拳头轻咳，他总是叮嘱我要穿这个，穿那个，却从来不知道给自己添衣加袖。对他，我总是有强烈的罪恶感，好似是我夺走了他的什么，可是我又说不出来，心里憋着一股气，难受得要命。只有想到他以后会得到皇位，得到他一心念着的江山，我才会好过些，心中的那抹罪恶感也会减淡几分。
　　“啊——”我下意识地缩回手，刚才一不留神，针就扎到手指了。殷殷的红腥钻出来，染红了视线。我抬起手，用唇抿了抿，舌间飘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我不禁眉心一皱，垂下了眼皮。穿完手中的最后一针，我深吸一口气，终于做完了！

　　一身朱红色的绸缎，衣襟和袖口镶着银丝花纹，胸前别着样式复杂的银白色盘扣，腰际嵌着亮色银珠。轻巧的两把头油光发亮，艳丽的银镶圆红耳环在淡淡的阳光下，发出夺彩的光芒。我愣愣地站在宫门口，这身装扮似乎是太耀眼了，连一向冷冷冰冰的四爷看了，也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嘴里含蓄地叫着我的名字。
　　从宫门口一路到长春宫，路过的宫女太监们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皮瞪得直直的，我也回看了一眼，他们这才恍过神来，跌跌撞撞地走自己的路。我瞥下眼来，看着自己的这身装扮，不禁傻了眼，从来不曾觉得自己有这般魅力啊！或许是这旗袍更接近于现代的款式，他们看着比较新奇吧！但德妃的反应告诉我：今天我的确很抢眼！
　　我给德妃也做了身旗袍，她连声说好，拿着看了半天，夸我心灵手巧。我不好意思地笑着，一脸的羞涩。
　　德妃斜卧在软榻上，对着旁边的小宫女扬了扬下巴，“屋里的梅花该换了，快去梅园里摘些来。”那小丫鬟正要出去，我便叫住了她，“哎，等等……额娘，我替您去吧，正好出去透透气！”
　　“外面天这么冷，你还要出去透气呢？”德妃的语气好似这冰冷的空气，都凝在了一起，虽然嘴里冒着热气，但我还是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打了一身的冷战。
　　我握起手，捂着嘴巴呼了呼，身体已经腾空站起，“呵呵，我想去踩踩雪，听听下雪的声音。”
　　她眯着眼，将食指的指尖落在我身上，语气里带着几分玩笑，“这孩子，下雪能有什么声音啊……你想去，那也就随你了！”
　　我搓搓手，淘气地笑着跨出了屋子，拐过几条道，我驻足在梅园前，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成熟端庄的美丽女子。凹凸有致的身段，优雅美妙的举止，典朴高雅的气质，晶莹惕透的皮肤，杏眼桃腮，柳眉细嘴，好美丽的一张脸啊！唯一缺憾的是她的唇角紧紧地抿起来，丝毫没有笑的意思。
　　她见我看得有些呆滞，就回过身，手里捏着刚折的梅花，嘴角善意地抿了抿，“你是……”
　　我这才回过神来，定了定表情，嘴角扯出一个微笑，“……哦，我叫阿拖，您可以喊我小拖……”
　　“你就是小拖啊？”她偏过眼来看了我一眼，听这口气，似乎认识我啊。
　　“额娘——”身后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我缓缓地回过头，神情有些呆滞。面前的是八爷，眉目间略带疲惫，还夹杂着浓浓的成熟气息。一身青蓝色的蝙蝠花纹绸缎袍子，长长的毛裘拖在雪地上，滑出一道湿漉漉的痕迹。他走到她身边，亲昵地将身上的毛裘取下，稳稳地落在她窄小的肩膀上，“您怎么穿成这样就不来了？也不披件狐裘啊！”看样子，眼前这个美人，就是八爷的母亲良妃了，果然美得不可思议。
　　“出来时候太急，给忘了。”良妃的嘴角有些抽搐，僵硬地扯出干涩的微笑，小心地看了一眼八爷。八爷的目光柔柔的，但夹杂着一丝埋怨，“额娘，这身子是自己的，若是自己都不关心，还等着谁来关心啊？”
　　良妃愣了一下，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放的梅花，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伤感。她在想什么，难道是在想皇上？良久，她才回过神来，侧着身子对八爷笑笑，笑容还是那样干涩，“你们聊吧，我先回去了。”说完，她起身向我走来，在我耳边轻轻撂下一句，声音柔柔的，但嘴角还是很僵硬，“我很羡慕你，因为你……可以开心地笑……”我只是愣在那里，眼睛直直地盯着八爷，一时失去了意识。
　　“怎么了？没傻吧？”八爷眯着眼睛，在我眼前挥挥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来回晃动着，使我渐渐有了思绪。我抬起眼，瞥向他，怔怔地摇摇头。
　　“你今天真漂亮。”他上下打量着我，仔细地端详了一番，看得我有些不好意思，半天才艰难地吐出“谢谢”两个字。
　　“你出来……干什么？”他有些迟疑地说出这句话，眼眸里的神采有些松垮，只是充斥着淡淡的伤神。我这才彻底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答了句，“出来折梅花。”我撇撇嘴角，伸出手随便地折了几枝梅。
　　八爷走到我身边，突然紧紧套住我的手腕，一向前，顺势与我的手指交错，他的眼神有些迷离，说话的语气也很含蓄，“……小拖，我……”
　　“呃——”我轻呼一声，错愕地抬起眼，刚好撞上他幽深的目光，这眼眸，充斥的尽是温情和爱意。我仅小瞥了一眼，就懦弱地垂下眼皮来。被他捞捞套住的手想挣扎，却又无法动弹，只是被他死死地拽着。
　　他抬起腾出的另一只手，伸在半空中，突然拥紧我的肩膀。粗糙的指腹抚过我的脸颊，带来莫名的异感。我有些颤抖，手里的梅花掉落在地上，娇柔的身体不禁向后缩了缩，他顺势将我拥进怀里，冰冷的嘴唇贴着我的侧脸，濡湿地亲吻着，可吹出的鼻息又是那样炽热，钻入我的衣襟，引来一阵轻微的颤抖。
　　他无意的触碰却夺走了我全部的思绪，脑海里仅存的理智晃荡着，冲刷着毫无意识的神智。我一颠晃，猛然推开他的手臂，向后退了一步，呼吸到冰冷的空气，我总算清醒了些，克制着想昏厥的冲动，我略带恶意地瞥了八爷一眼，冷冷地扔出一句话，“你……想干什么？”
　　好不容易才逃离开的手却再次被他横握在半空中，我却软趴趴的，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哑着声音，将脸贴近我，粗重的喘气声在我耳边清晰地徘徊，游荡，“……小拖，三年了，你还是不愿意接受我吗？恩？”
　　我的身体下意识地有些松垮，被他牢牢地套住，苍白的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来。我只感觉指间有股难耐的冰冷，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让我痛彻心扉。八爷深深地看着我，明若秋水的眸子平静地闪烁着，指腹的温存依然萦绕着我，紧紧的。我无力地瘫倒在他身上，纤细的双腿已支撑不住体重，因为心，好沉，好沉……我瞥过眼，眼神里有着一丝残忍，口里低低地喃着，“……放开我……我是四爷的人……”
　　“哼！”他亲吻着我的脖颈，轻笑着一声，炽热的鼻息喷来，引我微微颤抖，嘶哑的嗓音只是铿锵的一句话，“……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抢过来的。”我顿时瞪大了双眼，心里像破了道口子，任由冷风呼呼地吹着，凝住了血，隐隐作痛，却又去不得，碰不得！
　　“啪——”的一声，青瓷碗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我回头一看，顿时瞳孔紧缩，一时快不能呼吸了。
　　眼前的是一位妙龄女子，正掩着帕子，哭泣着伸出手指，狠狠地点着我，“钮钴禄•阿拖，你这不要脸的女人，你太过分了！”她忿忿地吐出这几个字，然后哭泣着往另一个方向跑去。不用脑子想都知道，那个一定是生性泼辣的八福晋了！我侧过身，瞥见八爷只是怔怔地望着她跑走的方向，双臂还是环着我，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良久才回过目光来，我直直地盯着他，“你不追上去解释清楚吗？”
　　“解释？解释什么？”他玩味地勾起嘴角，眼眸里的神情有些黯然。这句话，可把我给问傻了，是呀，怎么解释？难道说这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我想着不禁有些毛骨悚然，空洞的眼神又落在了眼前的梅花上，神情有些呆滞，“你不怕她去皇上那儿告你的状？”
　　“她不会。”八爷自信地摇着头，嘴角勾起令人难以理解的弧度，“她虽然很冲动，但是绝不会不给自己留后路的，要是玉石俱焚，她也活不成！”
　　玉石俱焚？我倒抽一口气，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难道这……就是他们夫妻间的关系？他一看就看穿了我的恐惧，温柔地拍着我的后脑勺，嘴角带着朦胧的笑意，“好了，你也别多想了……”他蹲下身，捡起掉落在地的梅花，顺势塞到我手上，“折完梅就快些回去，耽搁久了，怕是娘娘会差人来找你。”八爷一甩袖子，回身向前走去。
　　我呆呆地望了他的背影好一会儿，半晌才回过神来。我吸吸鼻子，定了定表情，转过身去折梅。“啪嚓”一声，树枝被折断，梅花无声无息地落入我冰冷的手中，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我想也没想就顺口说出一句，“你还没走？”等我回过头，却发现身后的并不是八爷，而是十四。一身宝蓝色的袍子，手里捏着与这冬天不太和谐的折扇，脚上穿着厚厚的乌拉。他一甩袖子，将手背到身后，径自向我走来，目光有些呆滞，良久才开了口，“你今天好漂亮啊……
　　我只是闷声低低地说了一句，“谢谢。”
　　他见我继续折梅，嘴上也不停下来，喃喃地念叨着，“你在等谁？”
　　我没回答，只是反问了一句，“你出来干什么？”
　　他只是笑笑，索要不到我的答案，就回答起了我的问题，“额娘见你折梅折了那么久都不回来，就让我出来找你。”
　　我只冷冷地说了句，“我折完会回去的。”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
　　“你是喜欢四哥，还是十三哥？”
　　“……”
　　“你怎么不说话？”
　　“这不关你事！”
　　“还是……两个都喜欢？”
　　“……”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沉默是金。”
　　“照你这么说，那死人不是很值钱吗？”
　　“……”
　　“好了，你快点回去，额娘都等及了。”
　　“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