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鹰传》安小晴明

9、夜入京都

　　素手推开，凭窗而望，小桥，流水，人家，渔夫撒网，少女浣纱，小儿嬉戏。好一个安平乐道。朴实无华的小镇氛围一点一点触动雪鹰冷漠的内心，仿佛如叶尖水滴落入土壤，慢慢散布。微风拂过，带有丝丝木樨香气，随手拈来一片落叶，是秋天到了么。

　　关上窗子，雪鹰转身坐于木桌前，浅饮了一口茶水，微微说道“与其在外吸风饮露，不如进来喝杯茶水。”

　　声未落，雕花木门被推开，一袭紫衣款款而来，拿起杯子一饮而尽道“喝水果然比喝风舒服，可惜啊，这杯茶水却要了一个人的命”说罢，瑶光将一支人鱼珠钗，放在木桌之上。
　　只一眼，雪鹰便认出了，那是去年送给纤颜的生辰礼物。

　　“少主失踪，惹的盟主雷霆震怒，侍女纤颜首当其中，被拿下死牢”瞥见雪鹰凝视珠钗许久，若有所思，瑶光掩不住笑意，举杯欲饮，纤颜若被处死犹如断雪鹰一臂，纵然你聪明绝顶，却不善心计。

　　雪鹰莞尔一笑，在人鱼珠钗的柔泽映衬下，当真是美，“那可奇了，以义父之脾性，纤颜犯下大错，定会立即处死，押入死牢，难不成还要秋后处斩么”话落，瑶光面色一沉，笑意来不及收回，尴尬地凝滞在嘴角边，暗道不好，怎么会，难道盟主无杀纤颜之心，可……

　　“纤颜押入死牢而不死，盟主如何抵住悠悠众口，若就此放了纤颜，盟主必威望扫地。”瑶光面色阴沉，语调冰冷。反观雪鹰笑意渐浓，如春花之媚，吐气如兰只说了俩个字“二哥”

　　瑶光倏地站起，僵硬的肢体也掩饰不住恐慌的内心。怎么会，雪鹰出逃盟主却有意掩盖，难道纤颜说的是真的，雪鹰当真有任务在身，可是怎样的任务竟值得雪鹰亲自动手，那盟主早已得知了雪鹰会武功，看来此时是奈何不了她了。

　　深吸一口气，略微整理了刚刚失措的仪态，瑶光微微俯身说道“颜姑姑给了属下信物，令属下来寻少主解救，既然无碍，属下告退”

　　“这茶水既要不了命，不妨再饮一杯”说罢，雪鹰擎着笑意欲为瑶光续上一杯，瑶光见状，立刻跪地沉吟道“属下该死，但求少主饶过属下这一次。”雪鹰觉着有些诧异，不过是喝杯茶水，如此惊慌作甚。

　　良久，瑶光跪的双膝麻木，雪鹰才微微开口说道“你是觉得，我在杯中下了毒么？”见瑶光沉默不语，果真如此。星眸中皆是淡漠，可真是害人之心不可少，防人之心不可无啊，真是可笑。雪鹰微叹，一口将杯中水饮尽说道“我是在等人，可你却是相看。
　　我意料之外”确实连雪鹰为未曾想到，雷盟中最性情寡淡的女子，瑶光，一个从不喜争名逐利的女子，是她的她受着，不是她的她从不强求，一度让雪鹰也另眼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子，现在竟是第一个想要谋算她的命。

　　“你既寻到此处，必定有事，说吧”雪鹰抬了抬手，示意瑶光起身。瑶光颤巍巍站起，双膝酸痛无比仍躬身说道“得少主宽恕，已属万幸，不敢劳烦少主。”

　　“你我皆是聪明人，说不说自己思量着吧。”雪鹰忖道：相比之下瑶光的资质确实高出天枢天璇之辈，加上她素来淡泊的性子，安插她在雷盟中做眼，倒也不失是个上佳人选。

　　“太宰幕天，与我有大仇，属下想借少主之力，将之除去。”瑶光说道，不过是主动化为被动，倒也无碍。

　　“太宰么，我本就要与他算账来着。”雪鹰轻笑道，回想那日被那男子抛置在路边时，暗骂太宰算不准吉日。“另外，瑶光，雷盟之中事无巨细，都要向我禀报，可飞鸽传书。”

　　“是，属下遵命，若无要事，属下告退。”得雪鹰默许，瑶光一边退却一边嘴角却浮现隐约笑意，那似乎不是事成得意之笑，有些阴险狠毒的意味。

　　偌大的房间，就雪鹰一人坐着，未免有些孤寂。往日冷若冰霜的容颜，此时也略带伤感，星眸依旧璀璨却难免一丝倦意，朱唇微叹，江湖事何时了，太宰之于朝廷何其重要，若死于我手，便会挑起雷盟和朝廷的争斗。义父虽未必真心待我，却一定会护我周全。

　　纷杂的思绪被浮来的桂花香气打断，门外，小二叩门问道“公子，老板娘自酿的桂花米酒，可要来些尝尝？”

　　难怪香气浓郁，原是桂花米酒，有些馋了，便道“进来”。小二满脸堆着笑，推门进来，将盘中微温的酒放下，笑着说“今年的桂花开的极好，老板娘便采了些酿酒，公子试试。”

　　早在门外就香气肆郁，现下更是满屋弥漫。雪鹰忙不迭斟了杯，欲饮之际却暗觉不对，疑虑片刻后还是浅饮了半杯。问小二道“这是今年新酿的么？”

　　“是……是啊”见雪鹰饮酒时的迟疑，小二满面的笑容顿时换为慌张的神情。雪鹰虽有疑虑，但心中已觉出几分，便说道“没事了，你下去吧”

　　小二急急退出雪鹰的房门，神色慌张的跑进稍远处的一间客房内。刚一进门便给毙了命，些许鲜血溅上了紫色的罗裙。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毒酒，毒与酒一起窖藏了十年，十年毒已与酒混为一体，若没有窖藏十年的解药，此毒无解。你未在我杯中下毒，我却会在你酒中下毒，雪鹰莫要把世事想的如此简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过是圣人的想法。你我皆是江湖中人，别妄想可以置身事外。此毒需我催动才会发作，雪鹰，你注定要助我问鼎天下。

　　常言道：不争乃大争，看似性情淡薄之人，野心却不止报仇这般简单，竟要争夺天下。若在乱世之中，倒也正逢其时，可如今太平年间，小小女子未免狂妄了些。

　　天色渐暗，月儿当空，小镇的夜晚不似白日里那般热闹，家家户户都早早的睡下了。唯有门前的红灯笼依旧摇曳着。

　　雪鹰一杯接着一杯饮着，满屋子的木樨香气弥漫，恍惚间竟觉得有些醉意。推开窗子，初秋的夜里总带有丝丝凉意，凉风拂面，倒也清醒了许多。纵使桂花香气浓郁也难掩窖藏左不过十年的酒香，旁人若是以为养尊处优的少主必定不识酒性，那便错了，想当年习武时也沾染上了武林中人嗜酒的习性。

　　这酒必是窖藏了十年以上，小二却说是今年新酿的。其中缘由不想而知，若凭这就能要了我的命，瑶光你未免小看了我。茶水要不了人的性命，可这酒却无端害了一人。此地我还是尽早离去为好，以免祸及他人。

　　连夜骑马，踏入京都已是深夜。虽疲惫不堪也赞叹不愧是吕候都城，驰道纵横，层楼叠榭，可想见白日里的繁华。这时辰哪还有客栈开着，草草找了颗繁茂的大树，一跃而上依着树干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