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落尽》东普鲁士的梧桐树

11、莫名的训斥，果真有鬼

　　第二天，又继续实践起墨守陈规的上班路数，不过对于昨日张总向我提起的那些话语，我也已经不愿再去回想。本质上，我是个有着较深刻的恋旧情节的人，不太愿意主动去改变。我的工作除了工作环境差点，午餐不太理想，工资低点，目前也看不出有什么其他的不好，我纵有千般委屈，万般不满，却似乎也已经渐渐接受了这样的上班方式。
　　我放下背包，收拾好自己的办公桌后径直朝余总的办公室走去，想告诉他我已经完成了对这个软件的所有学习工作。尽管我知道这样做从流程上而言又存在被人说越级的嫌疑，但我想来想去觉得没有更好的办法，因为这件事情根本不是秦部长他们一行人直接管理的，我即使去向他们汇报了，以他们那种态度肯定把我的话束之高阁，再往上根本没人知道，车间里的激光切割机床会因此没法正常运转，对于新项目而言会是一种损失。虽然公司不是我开的，但我既然来这里上班，我就有责任爱护这里的一切。
　　“余总，我是郑子熙，您两个星期前交代我自学激光切割软件的事情，我已经学好了，如果车间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处理。”我平静温和地对他说。
　　“嗯，知道了，”余总正坐在自己的老板椅上用右手撩拨自己的新式三星触屏手机，左手依旧夹着巨大的雪茄烟头，正往烟灰缸里弹烟灰，想是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意识到我在说的是什么事，居然沉默了好几秒钟。突然间，他抬头望了望我，开始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般，一点一点地绽放出来了。
　　“哎呀，太好了，小郑，你真是不孚众望啊，不错，很好！”余总一边称赞，一边又快速地拾起自己的手机，翻阅到某个号码并拨了出去，对着电话那头乐呵呵地喊道：“老陆啊，你在什么位置？赶快来我这，我这里已经有人把你那台机器的环节打通了……好，今晚把兄弟们叫上，我们再去凯悦国际那里喝个痛快，好好庆贺一下……我记得的，一定点你最爱吃的法国鹅肝和神户牛排……付账就不用你担心啦，最近好几个供应商想叫我采购，我随便喊一个过去买单就行了，现在这类抢着付钱的傻小子多得很！”
　　电话打得很长，仍然没有结束的意思。我耐着性子站在一旁默默地听着，轮不到我说什么，也无话可说。整个公司里，车间工人是最辛苦的，一个月工资不过一千出头，技术科的设计员稍好点，也就是在两千到四千之间。凯悦国际，姐姐子璇曾带我去过的，算得上是南都市最高档奢华的酒店之一，以一桌十人计算，光十份鹅肝和神户牛排就要吃掉6个以上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他们怎么舍得的，不觉得愧疚吗？
　　打完了电话，余总发现我还在这里，又问了我一句：“小郑你都是自学吗？能力不错啊！”
　　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因为接下来这一刻的坦陈，给我随后相当一段时期的工作生涯带来了多么严重的后果，这会的我，连想都没想就如实地回答了一句：“主要靠自学，里面有几个问题太细节化，我直接联系了凯姆软件的张总，向他作了一下请教。”
　　“你联系张奕翔了？谁告诉你他电话的？他还和你说了些什么”余总的脸色瞬时间从晴空万里变得阴沉起来，语气也显得有些生硬凶狠。
　　“没有人告诉我，我上网查了他的公司网站，了解到他的电话，他就是和我说了说技术上的事情，我问完就走了，”我望着余总的表情，心里开始觉得惶恐，他那么反感我提起凯姆软件张总的名字，看来张总告诉我的事情很可能是真的，这里面真的有猫腻。
　　“哦，你出去忙吧！”余总有些不耐烦地对我挥了挥手，我也感觉得到他心中生出了一股焦虑。
　　我悻悻地走出办公室，心里很不痛快，忙了这么久才帮他解决了问题，最后对我居然是这种态度，连庆功晚宴都不叫上我，真是个不讲理的地方，我的失望心情由此也愈加浓重起来。
　　我又回到第一设计室继续我的日常工作，继续在有规则的生活轨道上行驶着我的旅程，只不过变得更加忙碌了——设计室既有的工作自然要完成，车间Prix激光切割机床的任务也得帮着做，我也更加频繁地在车间和自己的办公室之间来回奔波，有时为了解决一个小问题，可能得来回跑五六趟。眼下已是冬季三九时节，屋外气温都在零下，顶着寒风走到室外真的有些艰难，可是每每看到车间里工人师傅那期待的眼神，我的心一下就融化了，毕竟我只是为了完成一个任务而临时地从房间里走出来，很快还可以回去，而他们的车间说到底就只是一个有屋顶的水泥工棚，大门和窗户四下敞开，屋内屋外一个温度，要论辛苦，我能和他们比吗？想到这些，我就不再觉得委屈，更坚定了我排除万难，尽快完成任务的决心。
　　渐渐地，我和无数人为之忙活了许久的激光切割机床，终于在车间里能够喷着金黄色的火花，以令人惊叹的灵活度扭动着它的身躯去加工出一个个漂亮的零件，做到一天八小时正常开工运转了。我去车间的次数也随之减少，偶尔，我会在食堂就餐时听工人们说起这台机器的神奇之处，听到那些还不认识我的工人们在我桌旁热切谈论的有关对我的评价，心情就像寒冷的南极荒原上突然洒下一缕温暖的阳光，着实感到宽慰不少。
　　回到家，父母也时常会关切地询问工作上的事。我的进步固然显著，但工作量也大幅增加，尤其是接手激光这个其他人无法完成的新任务后，原本以为既然过了实习期，总会有些奖金吧，结果拿到手的工资依旧和之前一样，一共2046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频繁的加班根本没有带来一丝的补贴，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所有发生的这一切，都让做父母的喜忧参半，但看得出来，他们总是尽量给予我鼓励与开导。父母的言语间也隐约透露出对这家公司运营体制的怀疑，但毕竟我还是新人，而且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了，会不会是平时发的少，但在年终有所补偿呢？毕竟当初就业找工作时，余总和我谈的是年薪八万嘛，所以和家人相互的话语间总还是带着一种期望的口吻。这将是我人生中第一个领到年终奖的春节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