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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番外——子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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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秋风送寒,清光如练,银河泻影。阵阵桂香如雾气般融化在清冷的空气中,时断时续,宛若那渺茫的歌声。
秋夜寂静,红叶飘零,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悄悄藏匿着无人知晓的秘密,伤和记忆……
殿前,轻盈如纱的月光层层包裹着那袅娜的身影,如玉的容颜在月下愈显虚幻迷离。长发随风飘飞,那散落在地上的斑驳的影,恍若此刻她心中的百转回肠。盈盈的水眸涣散的望着遥远的夜空,无所依傍。
年迈的帝王,无比憔悴的立于少女身后,历尽沧桑的眼眸中,没有了作为帝王的镇静与威严,只是一潭无尽的忧伤与无奈。那声沉重的叹息,给这清冷的夜镀上了一层难耐的心酸。
“父皇——”声音轻渺如烟尘,“女儿一切听从父皇安排……只要能让父皇安心、能让陈国免于灾祸,女儿愿意。” 子云苍白的唇牵起抹若有似无的淡笑,在月光的映照下,恍若雨中的梨花,但她轻轻的语气却有着异常的坚定。
景泰帝望着女儿那单薄、落寞的身影,心里尽是一片酸楚。那是他最爱的女儿,如果可以,他绝不会把她当做政治筹码,以联姻来巩固陈国和大羲的邦交。可是,没有选择的余地,在三国中,陈国势力最为弱小,往往只能靠朝秦暮楚以残喘于世,大羲新皇的求亲,他无力说不。
“子云,身为皇族,我们,都是使命和责任的棋子,”景泰帝无限感慨的说着,“父皇,谢谢你了。”他知道,一入北朝,她自是举目无亲,举步维艰,那大羲的新皇对她也不会有丝毫的怜悯,在他眼中他宝贝的女儿只是一个筹码而已。孩子,父皇对不起你……
子云悠悠转身,一双盈眸里有着一抹不舍和期待,“父皇,求你满足女儿最后一个心愿吧。”景泰帝眼里的担忧顿时更深了,知女莫如父啊!子云紧咬着那苍白的唇,艰难的开口了,“我想再见他一面……”声音里溢满了忧伤的味道。
如果成为大羲皇妃是她注定的命格,那么在那之前,她要知道为何会如此,原本不该是这样的!他似水的眸光,温暖的笑容,一切都是那么得历历在目,恍如昨日一般。他亲口答应,会回来接她,再不分离……
当她得知他终于前来,兴冲冲的奔到大殿的时候,听到的却是,他凌峰竟是代大羲的新皇前来求亲!那一刻,她如遭雷击,浑身颤抖,泪水溢满了眼眸。她不明白,为何前一刻约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下一刻竟代别人向她求亲!她不明白!
景泰帝看着她从未有过的哀戚神情,不禁长叹一声,也许,许多年前的那个秋天,他不该纵容女儿的任性的,如果没有了那次相遇,恐怕也不会有以后的种种牵绊不休了。
或许,这就是宿命吧。正如当年的他,太液池畔的惊鸿一瞥,让从不相信有春天的他,却在那个春季心湖荡漾,只是一眼,便成万年。长叹一声,终是不忍让她再次失望,“好。”声音如钟声般沉重,就让他再做一次父亲吧。
(注:太液池位于秦王朝宫中。景泰帝年少为皇子时,曾与峰的母亲苏若惜同时被送入王朝为质子,命途相似,景泰帝一心爱慕若惜,怎奈身份的束缚、家国的责任,使他情深难副,留不住她的人,更留不住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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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血的夕阳映入粼粼的波光,宛如洒下了一把碎金。清风徐徐,那早已失去光泽的荷叶落落而舞,脆弱的仿佛随时会跌倒一般。
湖心的小亭内,一抹月白的身影静静伫立着,风华无限,仿若在余晖中漫游人间的神祇,但周身却透出一种难以言语的忧伤和寂寞,没入落日余辉,融入泣血残阳,有种说不出的心酸。
这熟悉的秋季,熟悉的桂香,让凌峰的思绪不觉回到了很久以前,那个倔强、处处与他针锋相对的小女孩的身影竟是如此的清晰,他本以为,他早已忘却了,没想到,那一幕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深植于他的心中。
“子云——”他低声的喃喃着,只觉心中一阵剧烈的绞痛。
“哥——”夕阳下,婉馨的面容仿若蒙上了一层迷蒙的纱,虚幻迷离。那忧伤的神情,苍白的面色,隆起的腹部,让峰感觉到许久未曾有过的压抑。他深爱的、与他生命相连的妹妹,此刻正一步步走向死亡的彼岸,无从挽救,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生命一点点的流逝。
“哥,一定不要告诉他,一定不要……”那水波涟涟的眸子,颤抖的话语,直刺到峰心里,“我不要看到他伤心的样子……他已经够苦的了……”她轻轻合上眸子,晶莹的泪珠涌流而出。
峰轻柔的搂住柔弱的婉馨,像以往一样安抚着她,有些孩子气的说道,“你怕他伤心,难道就不怕我难过吗?婉儿,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婉馨霎时破涕为笑,只是,这笑是那般的酸涩。
峰的怀抱是她永远的避风港,让她觉得无比的安谧。“有哥哥在,我就会觉得好安心……哥哥是婉儿永远的依靠。”柔和的嗓音却让峰的眸子泛起阵阵酸意,不觉抱紧了怀中的婉馨。
如果那时不是为了留住失去理智的他,婉馨不会在三九的大冬天跳入池塘,以命相搏,造成寒气入体。那寒毒在她体虚丧子的悲惨境况下发作,心力交瘁的她无力抵御这汹汹而来的寒毒,致使她无法生育,为了不让他内疚,她一直瞒着他……若不是那寒毒,他今日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这般悄然逝去。
“哥,等京都的事情结束了,就来云梦找我好吗?”火红的夕阳下,她轻柔的笑容足以魅惑众生,“还有,把子云也接来。”她往峰怀里钻了钻,“哥,你一定要幸福,不要像我跟剑南这样……你跟子云经历了这么多,你们一定会很幸福的,一定要啊……”
峰只觉心绞痛的更厉害了,手扶着柱子勉强站着,那重重往事,或心酸或温暖,却再也不可追回。他的婉儿,他已经永远失去了,再也寻觅不到,而子云,一抹凄凉的笑意浮上那绝美的面容,只能是有缘无分……
默默望着远处那抹月白的身影,子云有一刹那的恍惚,许多年前,一样的秋季,一样的风景,也是在此处,那个潇洒不羁的白衣玉冠少年,扰了她的眼,惑了她的心,让她深陷其中,无从逃离……
缓步走近他,那层层相织的忧伤与寂寞,刺伤了她的眼,也刺痛了她的心。 一心想要靠近他,可他总是那般的清冷。子云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此刻虽是咫尺,但早已远如天涯了。曾经的那个白衣少年,永远的留在她记忆中的那个温暖的秋天,再难寻觅……
她顿时觉得自己很没用,明明该恨他的,为何望见他的一瞬,依旧忍不住关心他?为何这般的忧伤、这般的寂寞?会忍不住想,这自己有关吗?
“峰——”努力平复心境,子云终于开口了。一声毫无波澜的呼唤,却在峰心里激起了千层浪花,蓦然回身,只想再看看那让他日思夜想的娇美容颜,可他忘了,如今他的世界只有一种颜色——黑色,无边无际的黑暗。
失明之后,他第一次觉得如此懊恼。他是如此想要见到她,与她分离以来,这么多的悲酸、苦痛压在他的心头,无从排解,只想执着她的手,一一向她诉说,他真得好累,好累。可是,不行!他以仅存的理智极力克制内心最真实的感情。
看着他侧过眼眸,子云更觉气恼、伤心,难道他连看也不愿看她吗?“我已经答应了婚事。”凌峰的心顿时抽紧,“今日,只想求个明白,请你务必以实相告,不要有任何欺瞒。”凌峰下意识的点首。
“你是不是骗了我?”轻灵的声音冷如寒冰,“明知我对你的感情,你就骗我盗取令牌送你出关回国,骗我帮你偷出司徒玄私通陈楚的证据!”嘴唇被皓齿咬得直泛白,就算那个答案会将她击得遍体鳞伤,她也要弄清楚!
峰猛然一震,茫然的望向她的方向,内心苦涩不堪。子云,我伤你伤得这么重吗?否则你怎会有这样的疑问?也许,如果让她这样以为,她以后会好过些。可这样的话,峰终是说不出口,他无法欺骗自己的心。
“子云,我从没骗过你,从来没有。”他怎会欺骗那样的她呢?那个不顾危险傻傻的在山中苦苦寻找他数日的女孩,那个不离不弃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的她,那个让他再次打开心扉以为可以相守到老的她,他怎会欺骗、怎会利用这样的她?
嘲讽的笑声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子云失望的看着那个曾让她不顾一切的男子,到了此时,还不肯说实话吗?“你说会来接我,难道就是代你们的新皇来求亲吗?哈哈……这真是我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子云,你听我说,那是……”他不想她有任何的误会,这样的结果,是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却又不得不承担。“你别碰我!”子云厌恶的躲开他,现在,她什么也不想听!
谁想她一躲,峰失了重心,被石凳一绊,径直摔倒在地,颓然的笑着。子云不禁一惊,那曾如星辰般的眸子,此刻却有着一层迷蒙,那般的空洞无神。俯身去扶他,没有焦距的眸子望着她,一种难言的悲伤在心中悄然升起。
子云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没有任何反应,她如堕深渊,惊恐的问着,“你的眼睛……你的眼睛……”那个字却怎么都问不出口,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他会失去眼睛,不敢相信上天竟会如此残忍的夺去他那双绝世的眸子!
峰淡然浅笑,“看不到了。”语调平静,仿佛在说着与己无关的事情。子云颤抖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抚过那曾让她深陷其中的眸子,浓郁的悲伤涌上心头。眼睛于他是如此的重要,现在的他,就如同失去双翅的雄鹰,他怎么还可以这么平静?
峰感觉到冰凉的液体滴落在他的手心,丝丝酸涩在心中泛开,凭着感觉抚上她的面颊,轻拭去那泪珠,感受着她的哀伤,那比让他失明更让他觉得痛苦不堪。“傻丫头,不哭,没有了眼睛,我不是一样好好的吗?”苦涩的笑着,“只是,峰再也配不上你了。”
子云扑到峰怀里,紧紧抱住他,“如果知道会是这个样子,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回京都的。”声音哽咽的厉害,峰抱住怀中痛哭的女子。如果,如果,如果不是他心中的执念,他们早已结为连理,但是,没有太多的如果,世事就是如此的难以预料。
“子云,这就是我们的命。”峰的声音低醇而迷离。
他仍然记得不久之前,与剑南并肩立于栖凤台上,风风雨雨一路走来,他们是最懂得彼此的痛苦和无奈的,而且,他们共同爱着一个女人,以不同的方式爱着她。
他知道,联姻也是剑南所无法选择的。王朝十多年的革新成果,在那场大乱之中,差不多消耗殆尽,需要时间来恢复,而楚国强势的压迫迫使他们必须尽快与陈国结盟,以达到平衡,而联姻是最有效的。
“峰,为了大羲、为了大一统,我们已经牺牲太多太多了,这一次,我知道,是难为你了……我想,婉儿一定也会怨我的……你知道吗,她曾经跟我说过,要我尽量帮助你和子云……”
他话里的苦涩,除了峰,恐怕没有第二个人懂。他肩上担负的远比他要多,婉儿走了,他的心里也留下了永远不可能恢复的伤疤。生怕再出什么意外,他将那两个出生不久的孩子抱到宣政殿,亲自照料,可谓前无古人啊!
是啊,牺牲已经太多了,在这场大局里,没有人不付出沉重的代价,而他凌峰又怎能让那些牺牲全都付之东流呢?对子云,他只能相负,不是不爱,不是不舍,只是,不能再爱,不能不弃。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天下不负卿!
许久之前,他父亲病重的时候,曾告诉过他一个惊天隐秘。
“峰儿,你知道吗?这药里有毒。”平平静静的一句话,却惊得他将药碗打翻在地。病态的苍白,羸弱的身躯,却难掩凌毅那一身清越的光华。他仿佛早已预知了死亡的到来,那般得淡然镇定,他唇角的微笑依旧是那么的优雅,仿佛月光一般,让人无法移开眼睛。
凌峰怎么也不敢相信,刚刚他的父亲才把这药喝了,他明知有毒还喝了!
凌毅优雅的拭去嘴角的药汁,睿智的目光好似可以洞悉一切,缓缓道,“这药里下了慢性的毒药,长期服用,必会毒发而亡,却又让人看不出任何中毒的症状。”“怎么会?是谁下的!您明知道为什么还喝?”峰激动地拉住了父亲。
凌毅依旧笑得那么淡然,“峰儿,你一定要守住这个秘密。”峰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父亲还可以这么镇静。“是上官敖。”峰只觉晴天霹雳,茫然的跌坐在病榻前,怎么会?剑南的父亲、婉儿的公公怎么会要自己的父亲死?
“峰儿,不要心怀怨恨,这都是父亲的选择。”凌毅轻抚着儿子的手,语重心长地说着,“上官敖这么做也是不得已,他只是想保住自己的儿子。我明白,他是爱剑南的,就像我爱你一样,他不会让剑南再受我的影响……”
“我花了这么多的心思才把那几大氏族压了下去,不可以让凌家和上官家自相残杀了,如果那样我这么多年的苦心不都全废了?……还有婉儿,当她跟我说要代你联姻嫁给上官剑南的时候,我就知道,她这么做既是为你,也是因为她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了那个人。她跟剑南确实是很配的一对,但这乱世之中,他们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他们的造化了。如果有一天,真相大白,你要把我跟你说的话都告诉婉儿,我不希望上一辈的恩怨波及到他们……”
凌毅怜爱的看着早已泪流满面的峰,“峰儿,能做的,我都已经为你、婉儿和剑南做了,我相信,你们会完成我的未了心愿的……你记住,我死以后,你要尽快回到云梦去,京都将有大变,你要做好准备,担起那份责任……”他将峰搂到怀里,“对不起……除了这副重担,爹什么也不能留给你……”峰只是紧紧抱住父亲,什么也说不出。
凌毅平静的望着碧蓝的天幕,依旧淡然如初,憔悴的面容浮现绝美的笑容,仿若冬日里盛放的梅花,“很快,我就能见到你的母亲了,这一天我已经等得太久太久了,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
突然,那抹笑僵在了嘴边,渐去无痕。熟悉的悲伤与寂寞悄然漫出,“这么多人死在我手上,我应该会去地狱吧……”声音低沉绵长,莞尔一笑,似是自嘲,“那里怎么会有惜儿呢。”几不可闻。
望着这样的父亲,峰心中的悲伤再也无法可当,可这一切,他又无法挽救。
子云伏在峰怀里长久的呜咽着,这个怀抱,她是如此的眷恋,却不得不放,她明白,在国家的大义面前,爱情必须让位!联姻无论是对大羲,还是对陈国,都是益处无穷。她也庆幸,身为公主可以得到这要一份爱,今生,无憾了。
月光凄凄,散在这一对终将离别的恋人身上。分离的那一刻,峰感到看不到未必是件坏事,这样一来,在他的记忆中,永远不会有她离别的背影。
“峰!”子云蓦然停住,却不敢再回头,哪怕是再看一眼,她下定的决心都会立马崩塌。“他日,大羲若要灭我陈国,我该当如何?”这天下形势,她不是不懂;峰的理想,她不识不知。此刻,她可以作出牺牲,可她害怕那宿命的一天,她将以怎样的身份来看待,是陈国的公主,还是大羲的皇妃?
久久的沉默,峰当然知道,那一天终将来临,而那时,她将是两国中身份最尴尬的人,长叹一声,“天道自有定数,顺天意而行,自是无愧于心。”
月光下,子云如玉的面容上有着异常凄切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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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来临,万物复苏,一派生机盎然。整个京都也是一片喜气,百姓们张灯结彩,兴致致勃勃的谈论着这场联姻,在经历了前几年的动乱后,终于迎来了一个喜庆的日子。
春风醉人,却注定再也吹不进她的心湖。在那个轻舞飞扬的季节,她埋葬了自己的心,从此,她将安于自己的命运,做好大羲的皇妃,这一生都离不开这皇宫了,如今,从一个樊笼出来,又走入了另一个,注定只能在那重重宫阙内,慢慢的老去。
安静的坐在紫宸殿内,妖冶的红涨满了眼帘,却丝毫也暖不了她冰冷的身躯。在这异国的宫室,她注定是孤单无助的。盖头被挑起,那熟悉的如寒冰般的面容映入眼帘,比记忆中的那个他多了几分冷峻与霸气。
他挥了挥手,丫鬟们全都退了下去。他静静走到窗边,打开了那紧闭的窗,如水的月光顿时倾泻而入。月光下,他的神色凄迷,那一抹化不开的忧伤让子云不禁一惊。
他优雅的坐于桌前,此刻,那忧伤已消失无踪,只有着落落的闲淡,“子云,陪朕饮一杯吧。”执酒相对,他幽深的黑眸里有着欣赏之色,“公主明大义,令朕敬佩,这一尊就敬公主。”子云凄苦一笑,默默饮下,其中滋味,只有自己最了然。
对饮闲谈,子云明白,身不由己的何止她一人,眼前的帝王,也是那般的无可奈何。他望向窗外,眸光幽远,“子云,等时候到了,朕会放你离宫的……”低醇的嗓音刹那震撼了她冰封的心湖。
他若有所思的望着她,“你不该属于这里。”莫测高深的笑意在他嘴角边泛开,“时候不早了,朕还有公文要批阅,公主早些安置吧。”说着,优雅的起身离去。
那一刻,子云释然一笑,他们都不爱彼此,都了解彼此各有所爱。逃脱命运的成全会有可能吗?她会如此幸运吗?子云不再想,她明白,这已经是上苍的恩赐了。
在大羲的生活,远比她想象的要好多了。剑南待她很好,尊重她,信任她,礼让她,而她,亲自抚养着他的两个儿子,在天麟三岁的时候,他将三个儿子一并交与子云教养。子女相伴,子云发现宫中的生活也不是那么得难捱。
上官剑南,比子云所知的任何一位皇帝都要勤勉,他的全部身心都扑在了国政和那几个子女身上,他锐意改革,雷厉风行,选贤任能,上下一心,在大羲的所见所闻,让子云深刻的预见到,大羲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她是皇帝的知音,站在皇帝身后,为他排忧解难,听着他诉说着那一段段往事。子云深刻的感悟到,这个外表强悍、不可一世的帝王,却有着那么多的忧伤,为情所困,愁肠难解。百姓眼中的皇帝,风流多情,可谁又知道其中的缘由呢?
他此生所爱,只有一人,那已逝的皇后,唯一一个让子云自叹不如的女子。婉馨去世的第三年,迫于朝中的压力,以及政治需要,他恢复了选秀,游弋于后宫嫔妃之间,借此达到内外朝的平衡。
他的心随着婉馨的死就已尘封,无心可爱,他对那些后宫的女子都只是逢场作戏一般,他冷眼看着那些女人间你死我活的斗争,为了大局,他可以宠爱任何一个,同样,为了大局,他也可以毫不留情的除掉她们。
子云有时也会觉得,上官剑南心太狠,可就像峰说的,他也没有办法。他是帝王,所以群臣容不得他专情自守,必要三宫六院。他爱婉馨,所以他要抗下这风流的名声,不要人指责她是红颜祸水。
子云也知道,在这后宫之中,上官剑南会保护的,只有她一个,就像峰守护婉馨那般守护着她,在他心里,一直是觉得欠了她和峰的。他嘴上不说,却一直悄悄地补偿着。偶尔,他也会破格的让他们见面。
渐渐的,子云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直到十多年后的某天,她被定了通敌叛国之罪,紫宸殿内,一脸狠绝的帝王无情的望着跪倒在地的子云,眼眸犀利,就像紧盯着猎物的秃鹰。四周,还有的就是那些嫔妃冰冷的眼神,或是怨恨,或是看好戏,毕竟,在她们看来,他是帝王的宠妃。
子云颓然的笑着,这莫须有之名,何患无辞?望着剑南那不带任何感情的眸子,她莫名的失落了,终于,他也要牺牲她了。通敌叛国,一个很好的向陈国发兵的借口,她优雅一笑,就让我成全你们吧。
迎着帝王那犀利的眸光,她淡然一笑,绚烂夺目,“臣妾请自裁。”顿时,整个大殿像炸开了锅一般,宫妃们纷纷落井下石,这一切,她早已习惯,不甚在意了。
上官剑南半眯着眼,“赐毒酒!”那冰冷的声音让整个大殿瞬间平静下来,没有畏惧,只是一贯的笑容,他是天生的帝王。优雅的饮下那杯夺命之酒,唯一的遗憾是,不能再见他一面。
撕裂般的痛意,由内发出,渐渐夺去了她的意识,她无力的卧在那冰冷的地面上,眩晕中,她仿佛回到了那个很久以前的秋天,那个白衣玉冠的少年对她温和的笑着……
意识完全抽离了她,嘴角的那抹笑容依旧……
帝王回身,在没有人看得到的暗处,疲累的闭上了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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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云疲累的睁开了眼眸,一片金灿中,她恍惚望见了那让她思念已久的人。
“子云——”一听到那轻柔的呼唤,泪不觉落了下来。“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那温暖的怀抱,天籁般的声音,萦绕着她,终于,自由了,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