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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番外——凌峰(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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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边多少游观者,半在断桥烟雨间。”那女子细语道,半是惆怅,半是伤感,“尽逐春风看歌舞,凡人着眼看青山。”我径自接道,那女子一听,回首望向我,不觉浑身一僵。
那是一种惊艳的美,惊鸿一瞥,难再忘怀。面若皎月,眉若远山,唇若丹朱,顾盼生辉,犹令我震撼的是,那双眸子,有着若海水般的冰蓝色,似烟水般迷蒙。眼前的人,宛若一株盛放的带着刺的玫瑰,看似风情万种却又冷艳无双,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气和冷漠。
她以一种惊诧的目光望着我,片刻之后,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轻轻抬手唤我过去,我顺从的走向她,握住了她伸出的手。她的手,好冷,那一刻,我只觉得,她身上那火红的衣裙好刺目,与她手上的温度截然相反。
“你多大了?”她抚着我的额头轻声询问着,“四岁。”她轻哦了一声,眸里升起一团我看不懂的情绪,“四岁啦。”自言自语似的的重复了一遍,转而清冷的面容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你真可爱,可以让我抱抱你吗?”我点点头,不知为什么,对于她,没有任何的防备,只想靠近她,这也许是天性对美的向往,我如是宽慰自己。
她将我抱在膝头,轻柔的搂着我,像个母亲一般,除了瑾娘和叔叔,她是第一个抱我的人。与她随意的聊着,她脸上的笑意也渐渐加深,融化了那冰霜般的冷漠。冷艳如她,也有着一种如诗般的细致温柔,让我不由自主的想靠近。
“若惜,你已经好久没这样笑了。”话语低醇,夹杂着浓浓的关切和喜悦,回眸望去,玄衣男子正负手立于亭中,宽大的袍袖随风飘动,宛若蝶翼,眉宇间尽是宠溺之情。
那女子回以淡淡的一笑,低首捋了捋我鬓角散乱的发丝,淡淡道,“这孩子与众不同,很讨人喜欢。”那男子走近,厚实的手掌轻抚着我的头,那双凤目流转着历经严冬的深邃,转而优雅一笑,“这孩子真是俊俏,将来一定是个美男子。”
“我看也是,以后江南的女子可就要为他痴迷了喽。”女子略带玩笑地说着,男子爽朗一笑,坐在女子身旁,轻握住她的手,“若惜,快为我生个女儿吧,这样以后我就可以招他做女婿了。”女子淡淡一笑,不着痕迹的抽回手将我往怀里抱了抱。
“你叫什么?”那男子目光如炬,“苏慕峰。”我回道,他双眉微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若惜,他跟你可是同姓,这缘分不浅啊。”女子抱着我的手不觉紧了一下,望着我的眸光极为复杂,“你叔叔是哪位?”
“家叔乃是苏鸣宇。”话音一落,两人皆是不可思议的望着我,“你父亲是苏鸣轩?”那女子声音微颤,一双冰蓝的眸子有着奇异的光彩。他们认识父亲和叔叔?迟疑片刻,我还是点了头。
亭内顿时回响起男子爽朗的笑声,“说了半天,根本是一家人嘛。”那女子的蓝眸里泛着点点水光,纤细的手磨砂着我的小脸,“没想到都这么大了。”声音暗哑。
我呆呆的望着他们,不明所以。耳畔传来叔叔的声音,“叔叔!”我回首急唤道。“让苏大人进来吧!”男子的声音透着威严。叔叔一见他二人,也是满脸惊诧,双手合实行礼,“微臣不知陛下、娘娘驾临,多有不敬,还望海涵。峰儿,还不快下来,给陛下、娘娘请安。”
我赶忙跪地请安,脑中还在嗡嗡作响,没想到眼前的男子就是我楚国的德熙帝。“朕是微服出访,爱卿又是贵妃的兄长,不必拘泥于这些繁文缛节。爱卿与若惜也是许久未曾想见了,相信也有许多话要说吧。”
女子扶我起来,轻轻为我担掉身上的灰尘,她竟是我未曾蒙面的姑姑!我记得瑾娘说过,我还有个姑姑,她在我出生不久后就入宫为妃了,很得圣宠,可谓三千宠爱集一身。
“姑姑。”我唤道,她也是与我血脉相连的亲人,她温柔的抚着我的脸,“上次见你,你还在襁褓中呢。”柔声细语的,望我的眼神那般的慈爱与温暖,除了叔叔,她是唯一会这样待我的亲人。
闲谈许久,不觉已是红霞满天,帘外,仆从劝陛下尽早回宫。姑姑依依不舍的牵着我的小手,“陛下,臣妾实在是喜欢这孩子,可不可以把他带入宫中小住几日,陪陪臣妾。”一双美目波光潋滟,德熙帝宠溺一笑,“既然若惜喜欢,就这样吧。”我极兴奋的抱住姑姑,姑姑的脸上也泛起浓浓的笑意。
那是我第一次进宫,那雄伟的建筑,美轮美奂的亭台楼阁,都令我瞠目结舌、眼界大开。我住在姑姑的昭阳宫里,宫室极为宽敞,精致的摆设,显示了主人身份的高贵以及帝王的宠爱。
姑姑很疼我,她给我准备了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常给我吹箫听,在夜里,她会静静守在我床边,讲着一个个生动有趣的故事,直到我熟睡。她无微不至的关怀,让我体味到了从未有过的温馨。
昭阳宫前是一片巨大的水池,名曰玉泉池,池水碧绿,种满了红莲,夏季来临之时,池面会被大片大片的火红所覆盖,真是“映日荷花别样红”,那勃勃的生机给这尔虞我诈的宫廷增添了一抹别样的风采。
姑姑很喜欢带我来玉泉池边的水榭,在那里玉泉池的美景尽收眼底。夕阳西下,天边火红的云霞在粼粼的水面上铺上了一层碎金,微风熏人,在那火红的花海里掀起层层波涛,沁人心脾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仿若那时断时续的歌声。
姑姑抱着我坐在水榭里,享受着这难得的闲暇与安谧。她的下颚轻柔的抵着我的头,悠远的眸光直望向那遥远的天际,“峰儿,你知道吗?在北方的秦王朝,有许多奇异的山水,那美妙的境界是无法用言语描绘的,只可惜,我是无缘得见了,等你长大了,带姑姑去看那些山水好吗?”
她在我耳畔絮絮地说着,声音渺茫,仿若天籁之音。“我一定会完成姑姑的心愿的。”她温柔的笑着,“峰儿,你记住,秦王朝有个叫云梦的地方,你一定要去,那里是堪比桃花之源的人间仙境……”
云梦,那一定是个如它名字一般美幻的地方。
我知道,姑姑是个充满活力、热情如火的人,这样的她,不该留在宫廷。宫廷犹如一潭幽水,火如何能在水中生存?将热爱自由的她困于这幽宫之中,就好像折断了鸟儿的羽翼一般。
她对一切都很淡漠,显得毫不在意,也不爱笑,宫人都称她为“冰美人”。在别人眼中,她也许是孤傲的、是恃宠而骄的,可我知道,她是真得不在乎,不在乎陛下的恩宠与赏赐,不在乎太后时不时的挑衅,也不在乎陛下有没有再纳妃子,她最在乎的自由已经失去了,她还有什么好在乎的?那样的淡漠,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为了在这宫中长久的生存下去。
“峰儿,这紫玉箫是我母亲留给我的,现在我就把它送给你,你要好好学哦。”姑姑温婉的笑着,夕阳下,她的笑容有种说不出的美,永远的烙印在我的心头。其实,我记忆中的她,一直是很爱笑的。
七月,秦王朝与楚国举行和谈,双方罢兵停战。而我,离开了宫廷,离开了爱我的姑姑,重又回到了苏府,那让我感到冷漠与压抑的家。祖父和父亲回京了,对我依旧是不闻不问。
一个多月后,父亲突然派人给我送了一套衣服来,还吩咐我去前厅,这让我感到莫名的兴奋,可是瑾娘却没有丝毫的高兴,总是一个人坐着发呆或是默默流泪,我试着安慰瑾娘,可我擦的掉她脸上的泪,却无法消除她眼里的悲伤,“瑾娘没事的,您快去吧。”
前厅里,一家人都在,我静静的站在叔叔身边,不敢作声。那令人压抑的寂静肆无忌惮的蔓延着。一时间,祖父似乎苍老了很多,那斑白的头发如今已经全白了,幽暗的黑眸里有着无法掩饰的伤痛。父亲平静的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叔叔握紧我的手,示意我安心,两个哥哥虽有些不耐烦,却也不敢有所行动。
“圣旨到!”尖利的声音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寂静,全家人都端端正正的跪地行礼。我这才知道,今天叫我来这就是因为有陛下的封赏。祖父、父亲、叔叔全都加官进爵了,戚夫人也被加封为诰命夫人,除了册封,全家上下皆有丰厚的赏赐。对我的恩赏超过了两个哥哥,我清晰地感受到他们传来的愤恨的视线。
事后我才从瑾娘口中得知了这封赏的缘由,我的姑姑,苏贵妃殁了。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彻骨痛苦的滋味,那绝妙的人儿,竟这么快就离开了,天妒红颜吗?为何那么残忍的对她?
据瑾娘说,皇后意外流产,有证据证明是姑姑所为,碍于太后的强压和皇后的外戚,陛下将姑姑逐入冷宫,可后来,冷宫却失火了,姑姑葬身火海,有传言说她是畏罪自杀,也有人说她是为人所害,真相如何,没有人清楚。德熙帝痛失爱妃,力排众议史无前例的将她追封为后,对苏家更是大加封赏,算是对她的补偿。可是,佳人已逝,这样徒劳的补偿,有意义吗?
生活再次恢复了平静,可这平静太短暂了。大约一年后,楚、陈、秦王朝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最为惨烈的战争,秦王朝的昭武帝与德熙帝均御驾亲征,双方相持日久。
那残酷的战场离六岁的我来说还太遥远,让我心神难安的是,叔叔的病情持续恶化,入秋以后,他就只能卧病在床了。我一直守在叔叔床边,悉心的照料他的饮食起居,为他尝药,为他读书,给他吹箫听。
他的脸色日渐苍白,人也瘦削的厉害,可依旧有着暖人心扉的笑容,他望着我的那种担忧又恋恋不舍的眸光,让我觉得害怕,害怕他会像姑姑那样离开我,我不能再失去这个爱我的亲人了,不能了,内心的悲苦只有我自己明白。
夜里,我像往常一样给叔叔吹箫听,自从姑姑走后,我一直很努力的学吹箫,不想让他失望。一曲毕,叔叔羸弱的面容上浮现出费力的笑容,他紧握着我的手,早已暗淡的眸子贪婪的望着我,好像害怕自己随时会离开一般。
“峰儿——”他吃力地唤道,剧烈的咳嗽让他说不下去,稍微平静些后,他继续道,“离开苏家吧。”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惊疑的望着他。他的目光依旧是那么的慈爱,“在这个家里你很难得到幸福的。”他抚着我的脸颊,他手上的茧让我有些微的疼。
“早就应该让你离开的,那么你就不必吃这么多苦了。”他有些懊恼地说着,“孩子,去找那些爱你的亲人吧。”爱我的亲人?难道我还有别的亲人?我反手紧握着叔叔的手,急急得追问着。
“瑾娘——”叔叔费力的唤道,“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了,带峰儿去找他的生母吧,她在云梦……”黯淡无光的眸子里蕴含着复杂的感情,“那里有个温暖的家在等你,你的母亲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你会幸福快乐的长大的……这是叔叔最大的心愿……趁着战事,尽快走吧。”不忍他费神,我连连点头。
第二天一早,就发现叔叔过世了,大夫说,他走的很安详,他的唇角仍挂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战争期间,一切从简,处理完叔叔的丧事后,一个深夜,瑾娘带着我离开了苏家,直奔向边关。有着叔叔给的令牌,我们这一路走得还算顺畅,但同时,我也亲眼目睹了因战争而流离失所的百姓,切身体会到了什么是哀鸿遍野,这就是战争吗?年幼的我攥紧拳头,暗暗发誓,一定要结束战争,一定要结束!
在过关卡的时候,我们被拦了下来。之后,我再次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父亲,他的眼里是隐忍的怒气,但很快他就变得怒不可揭。瑾娘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父亲放我离开,可是,父亲一脸的残忍,愤怒的斥责瑾娘。
我静静的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父亲,我不明白,他既然不爱我、不想要我,为什么让我来到这世上,又为什么不让我去找爱我的母亲呢?我不明白,不明白!凛冽的寒风直闯进来,我不由得裹紧身子。
“我绝不会把他还给那个人!”父亲不由分说的驳斥道。瑾娘的身影在我眼前一闪,“嘭——”一声,鲜红的血胀满了我的眼帘,瑾娘以头触柱!我惊慌失措的跑过去,满面的鲜血让我害怕,我拼命摇着她,哽咽的一遍又一遍的唤着她。
父亲也是茫然无措,他抱着瑾娘,咆哮着叫人去唤大夫。“瑾娘求少爷了……放小少爷去云梦吧。他是无辜的,就算有什么错,瑾娘愿用性命来偿还……小少爷从来没有怪过、很过你,这么好的孩子,应该有个幸福的家……求你了,放过他吧,也放过大家……”
“瑾娘!”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我拼命地摇她,似乎只要这样做就可以摇醒她,我没有注意,父亲已经出去了。我扑在瑾娘身上嚎啕大哭,为什么你们都要离开?为什么都要丢下我一个人?我不要一个人!不要啊!
不知过了多久,我仍伏在瑾娘身上哭,隐隐听到有人在叫我。身上一疼,我被强拉了起来,眼前的人,是父亲!逼死瑾娘的父亲!他的脸上有着我从未见过的悲伤。我拼命的挣扎,试图挣脱开他。
“不要闹了!我现在带你去见你母亲!”他沙哑的叫道,母亲?我像着魔了一般僵立在那里,他胡乱的帮我擦着脸上的泪痕。“我这就带你去见她,无论你一会看到什么,都要不可以胡闹。”他的神情明显一暗,“你母亲快不行了。”声音暗哑的几不可闻,却在我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我呆呆的望着他,我没听错吧?我终于可以见到母亲了!我的母亲快不行了?她也要离开我了?这一切,让我一时间难以消化。他双手按住我的脑袋,“听好,去见她,你要先答应我绝不可以叫她母亲!不要问为什么只要答应!你记住,只要你叫她一声娘,我们整个苏家包括你全都得死!”
我下意识的点点头,他抱起我就向外冲,疾步如飞。进入大帐,只看到几个人跪在地上,太医浑身打颤,“微臣无能……救不活啦……”“你混账!一定要救活她!不然我叫你陪葬!”德熙帝极似那地狱的嗜血的恶魔。
“陛下,不要在连累任何人了……我已经罪孽深重了……”那极熟的声音刺激着我的耳膜,我一步步的走过去,双脚像灌了铅一般沉重,那映入眼帘的一幕,夺去了我的呼吸。
德熙帝怀里抱着的女子,是我姑姑——苏若惜!她,就是我母亲?我震惊的望着这一幕,如火的裙衫映着那愈渐苍白的容颜,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凄绝,她的胸前插着一把匕首,鲜红的血流了一地。
“若惜,你就这么不想留在朕身边吗!”德熙帝绝望的咆哮道,声音里溢满了忧伤的味道,“我必须诚实对待自己的心……”她涣散的眸光望向我,嘴角泛起一抹绝美的笑容,那带着鲜血的手伸向我。
我赶忙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生怕失去。想出声,喉咙里却梗塞的厉害,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轻抚着我的脸,一如往日的温和,我清晰地闻到血的咸腥味,“峰儿,我好想你……好想你……”我拼命点头,那双我极爱的冰蓝色的眸子渐渐黯淡,那样的眸光让我想到叔叔临走前一夜的情况,恐惧如潮水般在全身蔓延开来。
“我给你生了个妹妹……”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那是为人母特有的笑容,“她好可爱的,你一定会喜欢她的……你们的命……是连在一起的……”她的笑容渐渐消失,将我的手交到旁边一男子手中,费力的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一个字,“曜……”他握紧我的手,“你放心吧,我明白的。”声音暗哑的厉害。
“抱—歉—”说完,她的手就滑落了,那冰蓝的眸子彻底的黯淡了,也永远的闭上了。我只觉胸口咧咧的痛着,像被生生撕开了一般。我扑在她身上嚎啕大哭,母亲啊,为什么在我知道真相的这一天你就永远的离开了?为什么不等我,等我亲口叫您一声?为什么就这样走了?
德熙帝缓缓起身,向后踉跄了几步,颤颤巍巍的站住了,“若惜,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现在,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还有什么意义?”他大笑起来,整个军营都回荡着他疯狂地大笑声,久久不散,只是,那笑声里有着太多太多的悲凉和心酸。
那个叫“曜”的男子将我搂在怀里,轻声安慰我,“峰儿,坚强起来,我们回家。”家?我的家在哪里?母亲不在了,我该怎么办?对啊,我还有个妹妹,一个与我血脉交融、性命相连的妹妹。
我亲生的父亲,就是人称“天逸”的凌毅,而那个“曜”就是我的叔叔,上一辈的纠葛,我不清楚,只感觉到累,身累,心累,好想找到一个港湾让我停靠、休憩。
跟着叔叔带着母亲的遗体回到了王朝军的大营。“看!那就是你父亲。”顺着他的目光,只见一个颀长的白色身影缓步而来,他身姿精悍,如凛凛寒松一般清拔高俊。玉冠白衣,缓带广袖,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我不觉有一瞬的恍惚,淡红色光芒里的他,仿佛谪仙一般随时会羽化而去。
“曜,你怎么会在这儿?”他若寒星般清冽的眸子泛着点点疑惑,“我把她给你带来了。”父亲双眉微皱,“惜儿——”叔叔颓然一笑,“她再也听不见你叫她了。”声音暗哑,却又那么的残忍。
父亲一骇,脸上的从容瞬间崩塌,直冲上马车。“惜儿,惜儿——”那绝望的呼唤再次撕裂我心口的伤疤。许久之后,父亲走下了马车,面色苍白如雪,虚弱的好像随时会离去一般,曾经若星辰般的眸子,此刻涣散着,没有焦距。
“你竟然带她去了楚营,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要了她的命!”不知从哪里窜出的力气,父亲猛地提着叔叔的衣领将他抵在门板上,脸上是刻骨的悲伤,叔叔凄然苦笑,“是你把她逼上这条路的。如果不是为了你,不是因为你的不原谅,她会活得好好的。”父亲眸里的悲伤铺天盖地。
“那是你的儿子,你和她流落在楚国的儿子,她让我给你带回来了。”叔叔望着我,那种复杂的感情,我看不懂。父亲缓缓回身,望着我的眸光也是千头万绪,走近我,紧紧将我抱在怀里。
他身上淡淡的香气令我感到许久不曾有过的安谧,双手攀上他的脖子,紧紧抱住。“孩子,对不起,一定吃了很多苦吧。别怕,以后爹都会陪着你。”他在我耳畔絮絮地说着,声音渐渐喑哑下去,泪不由沾湿了眼眶。
他白玉般的面容上泪泛着点点柔和的光,我用小手为他擦去,他也为我拭去了泪痕,“爹,娘不在了,你还有我,还有妹妹,我们还是一个家。”他轻抚着我的头,满溢伤悲的眸子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奇异的光辉,“对,我们一家再不分离。”
后来,我才知道,那场三国之间的大混战,其实,源于我的母亲。
当年,年少的母亲代公主远赴京都为质子,就是这一趟北国之行彻底的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如果母亲一直留在楚国,她也许会在昭阳宫里终老一生,当然,也不会有我跟婉儿了。母亲传奇的一生,耐人寻味。
我的母亲,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化解了仇怨,那场战争最终也终结于她,她的死一如她的北国之行,也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大战结束后,父亲彻底的退出了朝廷,与我和婉儿一起在云梦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叔叔与父亲失和了转投入齐王门下,后齐王被冤杀,叔叔也就此失去踪影。德熙帝一改往日风范,沉溺于酒色,广选美人,在鬓香云影间寻找母亲的身影,醉生梦死。昭武帝因母亲与我父亲终生嫌隙,父亲离朝后,他全身心投入他的兴国计划中去,却于盛年暴卒于未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