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铃记爱》戚紫绛

3、第 3 章

　　晚上，我第一次听到隔壁张云鹤的房中在夜里有动静，便从窗外探听详细。他正在仔细瞧着桌上的一张图，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挂在外面胳膊不会累吗？进来坐吧。”张云鹤收起图，漫不经心地说。
　　居然被发现了，太无趣。我讪讪地装作没事一样跳进屋，左看看，右看看。
　　“你不是经常来我房间吗？还有什么东西没看够吗？”张云鹤用粗布擦拭刀背，不时地晃过一丝寒光。
　　“没看够你啊！什么时候你是我的人了，我也就不这么天天缠着你了。”我绕过桌椅贴身站在他身后。谁知他又陷入沉思，完全不顾一个角色美人站在他身边如何妩媚妖娆。
　　“哎，你怎么又不说话？”
　　“哦，没什么，姑娘来找我有何事？”他的声音里有被压抑的颤抖余音，看来也不是对我无动于衷。
　　“恩……”一时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喝酒!”
　　张云鹤嘴角扯动一下，瞬间即逝。“好，你拿酒来吧！”
　　没过一会儿，我拎了两壶清酒来到他面前。他也不推辞，接过一壶就往嘴里斟了一注。与张云鹤并肩坐在窗口，对着清风浅月，就这样一人一壶醉谈一夜。
　　眼睛睁开时，见到焦急神情的小环。“小姐，你可醒了！你怎么喝那么多酒啊？今早醉倒在自己门口，这一醉都已经一天了！”
　　“一天了？现在是什么时辰？”惊奇自己千杯不倒的酒量竟输给张云鹤那莽夫。
　　“现在已经申时末了，小姐怎的醉成这般模样？我以前从未见小姐喝醉过。”小环也在外头疑虑。
　　“张云鹤人呢？在他房中睡觉呢吗？快扶我去看看。”我撑起软绵绵的身子，想站起来，却发现虽然已清醒，但头晕，身子也完全不是自己的一般。这不是醉酒，这是“醉金迷”。想想好笑，这“醉金迷”是我以前下给客人的，如今却被别人下了药。“醉金迷”是一剂强酒剂，与酒同饮会加重醉酒的程度，药不伤身，只是强了酒力，使得再好酒量的人也能一杯就倒。
　　“那人已经走了，还说多谢这几日小姐的收留之恩。”
　　“什么？难道他真的去报仇了吗？”我不相信他会如此走上绝路，却无法不相信这一事实。
　　昨晚的交谈中，张云鹤道出了他来朗州城的缘故。
　　他曾是朗州城外一家农夫的养子，在十五岁前，他除在私塾师傅处习文之外，就是帮家里放牛牧羊耕作收割。他的养父母希望他能读书上进，将来考个状元荣耀故里，只可惜，他的文采平平，难有出头之日。年少气盛，他不禁懊恼起自己来，就在这时，他遇见了毕生所爱——徐秧。
　　张云鹤说，那年他看见一户新搬来的家人，马车前头坐着一个水灵清秀的小丫头，和他年纪相仿，那一脸倔强模样成了张云鹤梦里的常客。徐秧瞧不起那些农家子弟，为他们不学无术感到羞耻，这也激励张云鹤开始发奋读书。后来，徐秧对他说，她那时只是初来乍到，所以假装清高。
　　徐秧一次问张云鹤葫芦是怎么长出来的，他便给她一把种子，两个人一起种下。那年初秋，小葫芦一个个冒出来，他们之间的情也根深蒂固了。青春年少，两人许下一生的誓言。
　　就在张云鹤十七岁那年，朗州城首富王永安不知和官府如何勾结，硬说自己已经买下了张云鹤他们小村的土地，要盖别院，限令十日内全部离开。张氏夫妇向王永安哭诉这是他们世代袭来的土地和家园，不能放弃，况且张云鹤的亲生父母答应在他十八岁的时候来带他走，如果他们都走了，张云鹤就再也找不到亲生父母了。王永安哪里听得进去这些，不耐烦地一摆手，命一群家丁将二老一顿毒打。两位老人何曾受得了这般侮辱和虐待，一场大病让张云鹤在短短几天之内失去双亲。失去家园和父母已经够悲哀的了，上天竟又让另一桩惨痛降临在他身上。王永安的儿子王越民看上了貌美却倔强的徐秧，而徐母想留在朗州不想搬家，能攀上王家这样的财神也是她做梦也没想到的，没有问过徐秧，她便答应了徐秧的这桩亲事。
　　张云鹤知道徐秧的婚事时，苦苦哀求徐母，但徐母却冷言警告张云鹤离徐秧要远些。他的心绝望了。
　　那一夜，徐秧又偷偷来到张家小院，看着院子里爬满篱笆的葫芦藤蔓和随风飘舞的白幡，她也心痛。两人相见，竟不知从何说起，痛楚漫心，身体却交织在一起。徐秧擦干彼此的眼泪、穿戴整齐要离开时，听到张云鹤问：“你愿意和我，一起死吗？”
　　不等徐秧回答，张云鹤已经推翻油灯，木质的小屋瞬间成为一片火海。已退出门外的徐秧被邻居推搡到远处，一遍又一遍呼喊他的名字。张云鹤说他至今都能听到她的呼喊：“云鹤，云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