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下》萦寒

1、不二篇

　　秋天没有樱花，都凋零了；秋天没有清莲，都衰败了；秋天也没有白雪皑皑的银装，那还未到时候。

　　秋天有枫叶，红得像火簇般的枫树林。

　　青春学院高等部，在一个很僻静的地方，有一片湖，不大。湖边有一排枫树，正值茂盛，娇艳的红，给这死寂的湖带来了些许生气。偶尔风起，吹落一两片枫叶，飘在湖面，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自然，惬意。

　　那棵最靠近湖，也是最盛的树下，坐着一个一头栗色中发的男孩，虽然闭着眼，可他的表情看上去却那么柔和，均匀的呼吸，起伏不大的脸，依旧掩不去嘴角的笑意。白皙的脸，不掺一丝的杂质。眉宇间透出淡淡的忧伤，可仍然显得，那么纯净。那是怎样一张精致的脸，时间的流痕没有留下丝毫的印记，只是增添了一份成熟，和一抹沧桑。枫叶缓缓飘落在他的头上，肩头，和谐与自然的交融，与那张完美的脸相映，让人不得不叹上天造物的鬼斧神工。

　　两年了，距离那个男人离开已经两年了。不觉间，他已是高中三年级的学生。没有他的网球部，他成为了部长，带领着球队创造一个又一个的奇迹，甚至，比他在时还要辉煌。天才是无所不能的，只要他愿意，他什么都能做好。他不二周助就是这样一个天才。升入高中后他和他分到了一个班，虽然少了英二做伴会少去很多的欢乐，但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那个优等生，也不失为一件有趣的事。

　　在旁人看来，他也是个优等生吧，永远第二的优等生，永远，在那个人身后。其实，他从不这么认为，他从不会对某件事认真，他少有执着。但即便如此，他依旧能把什么都做好，这就是所谓的天才么？让人嫉妒的天才。但是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宁愿自己不这么优秀。

　　他的座位，就在手冢的后面。抬头，就能看到他挺拔的背影。他永远是认真的，认真到可以毫不顾忌自己。

　　和他，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呢。

　　每当不二看着手冢的背影发呆时，心里都会蹦出这句话。

　　常常都会想起国三时他和迹部的那场比赛。他对胜利的渴望，对网球的执着……他痛苦的表情，他坚定的眼神……他究竟，追求着什么。

　　真正的你到底在哪？他曾经的话语还徘徊在耳际，散不去。是啊，真正的自己，到底在哪儿呢？对他而言，似乎一切都是游戏，或许是因为，所有东西，他都可以轻易得到。他没有动力，他找不到方向，他迷茫……

　　他似是找到过自己的，当他明白面对手冢不认真起来是无法取胜的时候，生平第一次，拿出了真正的实力。深不见底的球技，那抹冰蓝透露出的不带感情的眼神，犹如沉睡中的狮子爆发……然而他的认真始终敌不过手冢的执着。当他流着泪对手冢说“原来输了比赛心里是这么的难受”的时候，他那笑容，让手冢冰冷的脸，也不禁为之动容。

　　那真的就是他吗？他自己也忘了，比赛之后就忘却了，只残留些许零碎的记忆……

　　或许他本可以找到某个东西去追求的。然而，两年前手冢远赴法国踏上职网之路后，他彻底迷失了方向。他一直认为只要在手冢身边就能到更高的地方，所以他一直追随着他。可是这个男人，就要一个人走了。往后，他该往哪个地方去呢？

　　不二心里很清楚，对手冢的感情。那不是朋友间的友情，也不是队友间的信任，更不是对部长的尊敬。他喜欢手冢，很久了；他爱手冢，不知从何时开始的。

　　他承认，起初只是喜欢手冢的网球而已。他是个能让自己享受无比刺激的对手，他是从国一起就让自己信赖着的人，他一直追随的人。在他心里，手冢就像是一座山，从来没有移动过。不曾想过，少了他，会是怎样的空虚。

　　轻风拂起，吹走不二肩头的枫叶，下一秒，再落满。冰蓝渐渐湛开，似浮着一层白雾，虚无又朦胧。下意识的伸手挡住眼睛，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明。往事一幕一幕的再次浮现，刚刚的那一切，还那么的清晰。原来，是梦啊……

　　不二将手伸出，接住一片飘落的枫叶，感觉到，那么的真实。

　　自从手冢离开后，他便喜欢上这片湖。宁静，可以让他忘掉一切。孤寂的湖面，就如他心如止水的心，没有波澜，只偶尔泛起几圈涟漪。

　　他是翘掉课来这儿的，没有老师会责骂他，因为他是天才。即使这样，他仍然优秀。是的，手冢走后，他成了最优秀的，理所当然的。

　　如果要说手冢走后的这两年来不二得到了什么，恐怕也只有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手冢的脸总是没有表情。那不是冰冷，他只是在用这样的方式维护他部长的威严。这是不二当上部长后才明白的。当他站在手冢的角度去看网球部时，他才懂得手冢为什么那么执着；当他支撑起整个网球部时，才知道当初手冢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真正的支柱不是越前而是你啊，手冢！

　　不二周助，你能代替手冢吗？

　　永远不变的是不二的微笑，但只有他才知道，他的笑，已经和手冢的冰冷成了一个性质。因为他的肩上有责任，是手冢交付给他的。

　　会累呢。原来天才，也不过如此。

　　不二经常都会想，如果当初告诉手冢自己的心意，现在还会是这样吗？手冢对自己，是什么感觉呢？

　　可能什么都不会改变吧。他不是已经一个人走了么。

　　“我要去法国了。”很简洁的话，的确是手冢的风格。这是他在高一那学期最后一次训练时说的话。没有人说什么，他们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他那张坚定的脸让所有人欲言又止。所有人都懂他，他要到更高的地方飞翔，他的天空应该更加的宽广。可是这么突然，该怎么接受。

　　“手冢要丢下我们一个人走掉了吗？”英二是最忍受不了沉默的，他的心里很悲哀，他的眼神里甚至带有一丝的怨恨。他们最信任的手冢，就要放弃他们了吗？

　　他的话使大家再次陷入沉默，他们看着手冢，他的脸，依旧没有变幻。他连一个解释都没有，只径自走到从刚刚起就一直低着头的不二面前。他突然想要再看看那无害的笑，他想要把他的笑印在脑海里。

　　“可以和我打一场吗？”

　　不二缓缓抬起头，让手冢失望的是他的笑不见了，而那冰蓝却又那么的迷朦。当笑容重新爬上不二的脸时，他已经和手冢面对面站在了球场。他什么都听不到了，他什么都感受不到了。他的脑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

　　他就要离开了……

　　他是愤怒的，这只沉睡的狮子，是真正的觉醒了。他变幻莫测的球路几乎把手冢逼得走投无路。虽然他始终面带微笑，可是在旁人看来他此刻的表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可怕。他恨手冢，恨他竟然想要一个人走。他甚至想要将他击溃了，可是那又能怎样。想要他留下，凭什么？你不二周助是手冢的谁，他有什么理由为你停留……

　　小小的网球在球场上来来去去，不二的认真和手冢的执着，它竟找不到个归宿。他们的网球，究竟是什么。

　　忽然间天色阴暗大雨倾盆，毫无征兆的。当雨水模糊视线的那一刹那，不二停了下来，他不想再争什么了，他想要将那颗球收留。他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手冢，与他的视线相对。他们感觉不到雨水打在身上的触痛，感觉不到周围的一切。他们的眼神连他们自己也读不懂。场外的人无一因这大雨而离开，时间就这么定格，天与地也在瞬间黯然失色……

　　静默，没有人去打破。

　　那颗球安静的躺在不二脚边接受雨水的冲刷。不二庆幸这场雨来得很是时候，可以淹去他所有的哀愁。他心里的苦，只有他的眼泪知道。

　　手冢有他自己的路要走，你不可以成为他的阻碍。

　　雨丝越来越密，视线变得更加的模糊，模糊到已看不清手冢的脸。他举步走到网前时，才发现手冢早已站在了那里。雨水的拍打使他睁不开眼，依旧，他没能看到手冢此刻的表情。

　　难道连这最后的机会也不留给我吗。

　　他伸出手，却一直没有任何碰触。疑惑间猛的被手冢拉进了怀里。原来他的胸膛是这么的温暖。隐约的，好象听见了他的心跳声，让自己安心。原本激动的心情也一下平静下来。手冢，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竟有如此的魔力。他沉沦了，彻底沦陷在手冢的怀抱，万劫不复……

　　这个拥抱算什么。隔着球网，似乎隔着整个世界。

　　没有持续太久的拥抱，不舍的离开他的怀，不二依恋的眼神停留在手冢的脸上。他差点就冲口而出了，那深藏已久的话语。然而，他最终只是将自己的球拍往手冢怀里一塞，一言不发，头也不回的走了。

　　雨一直拍打着这大地，上天也在为不二哭泣，而他，又能怎样呢。

　　之后的几天，没有人再见到过不二，手冢竟平静的准备着一切。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依旧那么冰冷，他的情绪永远不会表现在脸上。

　　直到在机场为手冢送行，不二也没有出现。手冢最后一次的回头，他眼里流露出的失落，清楚的写着，他的遗憾。

　　苍穹被划出一道伤痕，正如碧空下那少年的心。栗色的发随着风飞扬，他的背影，在这偌大的机场，显得是那么的感伤。

　　其实所谓距离、伪装、沟渠，只不过是自己给自己的心上锁，这锁是可以用自己的心开启的。

　　似乎没过多久，各大体育杂志都开始发了疯的报导这位网坛的新星。每当这时，不二都只是淡淡的笑，很轻很轻的……

　　他还是，那么认真呢。

　　他头上顶着世界的光环，真是好远好远呐。

　　他在追求更高的地方，而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他是属于世界的，那么我的位置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