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男师父俏徒弟：无邪往事》折尽荼蘼

2、江有汜（1）

　　我大惊失色，转身顺着师父的目光看去。

　　目光所及之处，哪有什么鬼魂：一片狼藉的街市上，连半个鬼影子都看不见！

　　我有些纳罕地看向师父，他嘴角微翘，眼波流转间无限妩媚，直把我看呆了。

　　师父笑着开口道：
　　“弄玉，为师平时教导你的，全被你当耳旁风了吗？”

　　原来，一向斯文儒雅的师父也会使诈。

　　我气愤地辩解道：
　　“亡魂只在自己的记忆里游荡，我当然没忘——可是师父您的骗术也太高明了，我被你的表情给糊弄了，一下子就信以为真啦！”

　　师父笑道：
　　“弄玉，你要记住，你进入一个亡魂的记忆为他引渡时，切不可分心。因为四周一切都是虚幻，你若分心了，这个虚幻世界就会土崩瓦解，你自己也会性命堪虞。”

　　我嘟囔道：
　　“知道啦，师父。”

　　师父取出玉箫，唤来金龙紫凤。刚才被我掌风扫晕的士兵们刚睁开眼，就见一翩翩少年和一貌美少女乘龙驾凤而去。他们纷纷睁大了眼睛，坐起身来，惊诧地看着那两个身影消失在天际。

　　回到玉砌洞，我刚准备爬上石床好好睡上一觉，就听师父连击三掌——一堆竹简从天而降，扬起了一地的尘土。

　　我捂住鼻子，问师父道：
　　“师父，这都是些什么？”

　　师父用广袖掩鼻，那动作比我这正牌公主还要来得优雅从容：
　　“这就是我们此番猎魂的对象。”

　　猎魂的对象，就这一堆竹简？待尘土散尽，我有些诧异地上前打开其中一卷：《国风•周南•汉广》。

　　虽说我七岁能歌，八岁善舞，九岁弄笙，十岁能诵诗书——但事实上，读诗，确实不是我的爱好。

　　弄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看向师父，师父只是带着同情的眼神对我点了点头。

　　无可奈何，我指着那堆成小山一样的竹简问师父：
　　“师父，我们从哪卷开始？”

　　师父动作优雅地轻勾小指，一卷竹简从那堆小山中飞出，稳稳落入他手心。

　　打开那卷竹简，我凑过去，只见上书《国风•召南•江有汜》。

　　我轻启朱唇，声音如同珍珠落在碧玉盘里一样清脆悦耳：
　　“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江有渚，之子归，不我与。不我与，其后也处。江有沱，之子归，不我过。不我过，其啸也歌。”

　　读完，我已经大概了解：这诗是个痴情女子所写，而她的心上人，负她而去。

　　师父笑道：
　　“这女子，到死都无法原谅她的心上人，以至于魂魄一直在江边游荡。你我这次去到她的回忆里，周围一切都是幻象，只有她自己是真的。切记，万万不可以分心，不然连你自己也有可能葬身在这回忆里。”

　　我忙点头答应：
　　“知道了，师父。”

　　师父手执玉箫，我执玉笙，笙箫和鸣，其声铿铿，引来飞鸟入洞。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迷离，沙尘将眼前景象掩埋。我闭着眼专心吹着玉笙，直到听见汹涌江流声。

　　睁开眼睛，眼前果然是汹涌的长江：生平我所到过之处，无非是秦国皇宫和玉砌洞，还有今天刚刚去过的咸阳。这般壮阔的大江东流之景，我从未见过。

　　江上有水鸟低飞，江边是丛丛芦苇。水天交接处，一片苍茫。

　　我看向师父，他正负手而立，面色如常。并不似我这般，惊叹于眼前波澜壮阔的美景。

　　我开口问师父：
　　“师父，那亡魂在何处？”

　　师父转过头来，明眸含笑：
　　“为师也不知道。”

　　我再次气闷：原来连师父都不知道那亡魂究竟在哪。此番前来，如何才能够找到她？难道就一直在这江边看景色吗？

　　正思索间，忽听江边有人放歌。那歌声如同雨点打在屋檐上，清脆悦耳。

　　我循着歌声看去，就见一个相貌清秀的女子正蹲在江边，边浣着衣衫边唱着歌儿。

　　师父和我对视一眼：这人，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亡魂。

　　走过去站在那女子身边，女子察觉有人，住了歌声，抬头望去——
　　眼前的一男一女，男的身着一身白袍，面若冠玉，丰神俊逸；女的着一身碧色罗裙，明艳动人，亭亭玉立。两人皆面含笑意看着自己，女子有些惊讶，不知道何时认识了这两位贵客。

　　师父开口问道：“你是住这江边的文姬？”

　　那女子点头道：“你们是谁？是相伯派来接我的吗？”

　　相伯，想必就是这女子的恋人。

　　我正要答话，师父已经抢过话头：
　　“正是。”

　　文姬脸上瞬间散发出喜悦光彩，拿上木盆，笑着给我们引路：
　　“二位请先到我家中歇息。”

　　我们尾随文姬到了她的家里，没想到她的住所十分简陋，就是两间茅舍。我和师父在其中一间住下，先落了脚再作后续安排。

　　晚上，油灯将屋子照得一室昏黄。我看着师父坐在草堆上打坐，忍不住问道：
　　“师父，你怎么知道那个女子叫做文姬？”

　　师父睁开眼睛，双眸里盛满笑意：
　　“这就是我现在要教给你的。”

　　师父教了我一句“见字诀”——念此诀，就可以看见身边人的姓名身份。只是，这个人的过去未来并不可见，只有去她的记忆里摸索。

　　将“见字诀”铭记于心，我又开口问道：
　　“师父，你为什么要假称是相伯派来接文姬的？”

　　师父皱皱眉，看着我的眼神有点诧异：
　　“难道我要说我们是来渡化她魂魄的吗，她会相信吗？只有先假称是相伯派来，才能进一步了解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这样我们才可以想方设法让她祛除怨恨，安心走入轮回。”

　　原来如此。我悄悄吐了吐舌：师父活得年岁比我长，果然心眼也比我多上那么几分。

　　第二天早起，文姬已经给我们备好了吃食。我和师父其实并不用进食，可是为了隐瞒身份，只好拿起那麦饭吃起来。

　　许久不曾吃到这些五谷杂粮，我竟觉得普通的麦饭十分可口。看一眼师父，他正吃得津津有味，想必这神仙也是喜欢人间烟火的。

　　我们进食的时候，那文姬却只是跪坐在一边，抚着肚子看着我们。

　　我见她神色怪异，不由问道：
　　“文姬，你肚子不舒服吗？”

　　说完这句话，我就见师父抬眸飞快看了我一眼。他嘴角忍着一丝笑意，雪白的肌肤都透出了几点粉意来——是我说错了什么吗，惹得他这样想笑？我趁他继续低头吃饭的时候，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那边文姬开口答话，语气里满满都是幸福：
　　“我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是相伯的孩子。”

　　我差点没把麦饭喷出来——她一个亡魂，怎么还能怀孕呢？师父警告地看了我眼，我硬生生咽下那口饭去，强作镇定。

　　文姬还沉醉在自己的想象里，自言自语道：
　　“相伯说他一定会回来娶我的，他说这一辈子，就只我这一个妻。”

　　看着她的模样，我有些不忍，开口问道：
　　“若是相伯不来了，你会怎样呢？”

　　文姬有些惊诧地睁大眼睛，用责备的语气对我说道：
　　“你们不就是相伯派来接我的吗，他怎么会不来？当年，他可是对天地立誓，非我文姬不娶的！”

　　纵使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我也觉得这个文姬太天真了些：就一句誓言而已，随口一说，她就真的愿意这样等待，甚至为他生儿育女？

　　在心底里苦笑一声，我不再说话，只是埋头吃着麦饭。

　　回到屋中，我问师父：
　　“师父，什么时候我们可以走进她的记忆？”

　　师父温文笑着：
　　“弄玉急了？”

　　我苦笑着摇头：
　　“我觉得就算我们走进了她的记忆，知道她为何对这个相伯念念不忘，也未必能找到方法引她走入轮回。我觉得，她根本就是对那个相伯情根深种，无可救药了。”

　　师父摸了摸我的头发，那亲昵的动作让我心跳停滞了一秒。他的袖子里有香草的气息，他的手掌宽厚温柔——如此绝世佳公子，纵使我已经决心抛弃红尘专心修仙，也难免不会动心。

　　心里正乱七八糟地想着，师父说道：
　　“文姬虽然心里执念太深，但并非不可化解。如今我们只要让她知道，她已经是个魂魄，留念在这世间只会耽误自己的轮回转世，并不能唤回心上人就可以了。”

　　听完这番话，我心思烦乱地走出屋子，正巧看见文姬坐在太阳底下哼着歌儿。见到我，她脸上又是那种温暖的笑意——

　　这个女子，虽然穿着粗陋，可是那张脸，也是极其清秀可人的。若是没有遇到那负心汉，不知道有多少好儿郎会跟在她后面打转，她也会遇到一个疼她爱她的夫君吧。可是她偏偏遇见了他，这是他们的缘分，还是她的劫难呢？

　　我正在沉思，文姬笑着招呼我：
　　“伯玉，快过来，听听我孩子的声音。”

　　伯玉，是我来到这红尘人世的化名。而萧史，化名为卜琴。

　　我走上前，将耳朵凑近文姬的肚子：里面本来就是空荡荡的，哪里能听到什么婴孩的心跳？我心里伤感，这个文姬，若是再执迷不悔，恐怕只能永堕在她自己的幻梦之中，最后魂飞魄散了。

　　下定了决心，我抬起头来，盯着文姬正色道：
　　“文姬，你的肚子里并没有孩子，相伯也早就死了。你现在，就是一个不愿离开这人世间的亡魂。”

　　注解：《国风•召南•江有汜》白话译文：
　　大江自有分流水。这个人儿回故里，不肯带我一同去。不肯带我一同去，将来懊悔来不及！
　　大江自有洲边水，这个人儿回故里，不再相聚便离去。不再相聚便离去，将来忧伤定不已！
　　大江自有分叉水，这个人儿回故里，不见一面就离去。不见一面就离去，将来号哭有何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