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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83章 矿山(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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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姚月兰知道,这事,其实才刚刚开始。
却说这一日夏煦一如往常般向顾九交待:“明日我要出趟公差,走旱路,来去大约十天,你帮我收拾一下。”
“嗯。”顾九服从地点点头,这事她以前常做,又补充地问道,“王爷这次公差到哪里?”
“铜山那边。”并没有详细说明地点。
“铜山?”顾九忽然少见地兴奋起来,“我也去!”
夏煦意外地看了看她:“你去干什么?”
顾九低了头:“玩,家里太闷了!”语气虚虚地,理由却一点不虚。
夏煦无奈地摇头:“都多大了?还玩?”
顾九却理直气壮:“阿九想陪着王爷。”
夏煦刺她:“把你拴在我腰带上?”
顾九略略默了默,忽然雀跃道:“好啊我同意!”
夏煦决定不再与她扯皮,清了清嗓子认真道:“想要玩下一次,这次有重要事情。”
顾九也很认真道:“你就把我当一只猫咪,我保证做到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说。”
“还是不行,”夏煦断然拒绝,“路上不安全,你忘了花粉蝴蝶的事。”
一想起花粉蝴蝶顾九就来气:“借口,一个小毛贼而已,能耐何得了你锦王殿下?”
夏煦不再跟他争,沉了脸色厉声道:“总之不行,给我安安份份呆在家里。”
顾九一晚上都堵着气没说话,第二日一早夏煦起床,她也起了床,而且还换了身男装。
“你起这么早干嘛?”夏煦要笑不笑地问她。
顾九拧着眉嘟了嘴:“我去看朋友。”
“看朋友?看朋友要这么早?还穿男装?”夏煦疑惑,又闹什么花样?
顾九自顾自地收拾自己的东西:“我这朋友太骄傲,看不起我,所以看他以前我要先去做一件让他感动的事。”
夏煦又好气又好笑:“还有人敢看不起你?什么破玩意儿?”
顾九很是认真:“不是破玩意儿,他是我的英雄!”
“英雄?”夏煦心里有点不太舒服,把顾九拎起来坐到桌子上,“你倒底想干什么?”
“吃醋啦?”顾九嘿嘿地笑,“不如你把我带上,我就不去找他。”
夏煦把她从桌子上拎下来:“那你还是去找他吧!”
顾九笑笑,并不介意,背着包裹抢在夏煦之前出了门。
宗琦觉得今天这趟差跑得很痛苦,这趟路他们已经走了好几次,但是第一次发现,被人跟踪了,而且这跟踪者的跟踪能力还超高,既没甩得掉,也没看得到跟踪人。要知道宗琦本人出自迷踪门,最善长的便是跟踪与反跟踪。到了第二天,宗琦不得不建议:停止去往目的地,或者更改目的地。
夏煦思索了一会儿,没回答这个问题,却顾左右而言他道:“听说你有个师弟不太长进好男风?”
宗琦的脸色“腾”地窜红,他的确有个师弟好男风,而且不仅是好,还是个被好的,更令他说不出来的是,这个师弟还倒霉摧地,就喜欢跟着他。
他没有回答夏煦的问题,不过却因他的提示想明白了一件事,能一路跟得上他的,大约也只有这位师弟了。
夏煦站起身,了然地笑:“走吧,不用管他们了。”
宗琦点点头,冰块脸涨得彤红,看这次回去怎么收拾他?
没看到反跟踪措施,第二日夏煦和宗琦正在用餐时,就碰到了一个熟人,那人上来深深一揖道:“夏爷好,宗先生好,真是好巧好巧,幸会幸会!”不等他们回话,指了指身后的女子,“这位是贱内小芳华。”
宗琦一口茶刚喝到一半,猛地一口喷了出来,差点没呛死。
“这位宗大哥,干嘛死盯着奴家看,是不是奴家长得太漂亮了?”小芳华一身女装扭着腰肢转了一个圈。
宗琦失控地大吼:“去把衣服换回来!”
小芳华伸了伸舌头,果然听话地去换衣服。
夏煦表情淡淡地看着那两人,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夏爷这是去哪里呀?不知是否同路?”另一人笑嘻嘻地看向夏煦。
夏煦并不理她,依然淡淡道:“先吃饭。”
顾九期期艾艾地在夏煦身边坐下,乘人不注意,把凳子又朝他身边挪了挪。
正说着小二端了一只大沙锅上来,顾九适时惊呼:“哇,东坡肘子!”旋即转向夏煦谄媚道:“原来爷知道阿九要来,已经点好了阿九最喜欢的……”
“吃你的!”夏煦冷冷地堵了她下面的话。
看没被赶走,顾九心满意足地坐下吃饭,小芳华的速度非常快,只一会儿功夫便换好了衣服,也不用人叫,自顾自地坐下开吃。
二人吃完饭,小芳华朝顾九大咧咧地伸出手:“银子!”
顾九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递了几张银票过去,宗琼见状朝着小芳华猛踹一脚:“缺银子吗你?”
小芳华闪身避过,厚颜无耻道:“我缺人!”也不理宗琼,转身牵了马自顾自地离去。
顾九望着夏煦继续谄媚地笑:“小芳华已经走了,爷不会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吧?”
夏煦看了看顾九,没理她,甩袖出门:“都是你自找的,可别叫苦!”
顾九闭嘴沉默,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店小二牵来马匹,夏煦付了赏金上马,顾九却站着不动。
“怎么了?不想去?”夏煦冷着脸问道,上次在京口已经教会了她骑马。
顾九走到他边上,很没风度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语气无限哀怨:“屁股疼。”
夏煦要笑不笑,伸手把她拉上自己的马,她立刻神气:“爷身上好香。”
夏煦冷着的脸几乎绷不住,正好手就在她腰上,遂伸出手指狠狠一捏,顾九当着宗琼的面要叫不敢叫,闷闷地哼了一声,再不敢多话。
“这就是你说的要让我感动的事?”走了很久,夏煦终于忍不住讥讽道。
顾九把自己身体朝夏煦再靠了靠,又把他的披风再朝自己拉了拉,然后抬起头,无限失望道:“你怎么光记住这句了,你是我的英雄哎!”
夏煦的脸再绷不住,披风下手指直接伸入某人裙底,一阵乱摸……
三人在第二日中午时分进入一群绵延的群山深处,然后在一座峭壁前下马改成步行,因为前面便是徒峭的山道,马匹无法通过。
顾九因是商家女,自小没有裹过小脚,可纵是如此,从小也没吃过什么苦,出行都是楼船代步,很快便累得气喘嘘嘘,双脚沉重似铅,拖都拖不动。可是因着夏煦的那句“自讨苦吃”憋了一口气愣是没叫累。
对于顾九的痛苦,夏煦乐得旁观,顾九实在是被顾大先生宠坏了,不给她吃点苦头不知道天高地厚。不过,见顾九眉头都皱成了疙瘩还是不肯叫苦,心里面不免又生出点怜惜来,脚下的步子倒是放缓了许多。
这山路仿佛无穷无尽似地,并且不是靠悬涯就是临峭壁,时不时地还要过条小瀑布,一不小心半步没踩实就很可能空谷落花有去无回,好在,一路倒也有惊无险,次日中午时分,当顾九累到不光是腿似灌铅,连腰也似乎灌铅的时候,三人终于到达了一个极荒凉的山谷。
“这……是矿山?”顾九弯腰捏起脚边的一撮泥土仿佛十分地惊奇。
夏煦的脸却绷得很紧:“记住你说过的话,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问,做只猫咪!”
“哦!”顾九点头,神色肃然。
不远处是一座简陋的小院,院内一排正屋,一排茅草房,小院的看门人似乎对夏煦极熟悉,见到他们老远就打开了篱笆门。
三人在院中停下马,夏煦把顾九抱下来,一个约么二十多岁的女子从屋里急急地迎出来,对夏煦福了一福道:“老爷回来了!”然后眼睛便在顾九身上睃来睃去。
顾九知道自己穿着男装也不像个男人,不过就是穿了以后丢在人群里不那么招眼罢了,因此很理解那女子的意思,不过夏煦叫她做宠物,她就自然不说话,正好乘机打量那女子,女子不算美,五官纤细,倒勉强算得上清秀,只是可能由于生活环境的关系,皮肤糙且黑,十分显老,因此那唯有的一点点的清秀,也被打了个折扣。
听到女子问话,夏煦低低地应了一声,立时有丫环小厮过来接包裹的接包裹,解披风的解披风。
一切整理好,夏煦拥着顾九进到女子刚走出来的那个房间,在主位上坐下,又安排顾九在自己边上坐好,对那刚刚跟进来的女子道:“陆氏过来见过太太!”
那女子似乎突然明白过来,脸上立时堆满笑,双膝跪地,接过丫环刚刚手忙脚乱沏好的两杯茶道:“请老爷、太太喝茶!”
夏煦伸手端起茶盅,两眼看向顾九,顾九的脑子这会儿还停留在徒峭的、稍一不慎就会跌入万丈悬涯的山道上,一时半会儿还真有点反应不过来。
“阿爹!”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突然从门外窜进来,直接扑进夏煦怀中,顾九终于有点反应过来了,我酷,两头大呀?怪不得叫她做宠物,可是……可是……
顾九觉得脑子发胀,眼睛发蒙,周围的一切都似乎隔了层纱,十分地不真实,抬眼再次打量眼前的陆氏,左看右看,实在还是……没办法入眼!
“夫人!”夏煦在边上碰了碰她,这声“夫人”倒是叫得十分之顺口。
顾九忽地回过神,伸手端起茶盅,晃了晃身体坐正姿势将正室的谱摆好,清了清嗓子软声道:“陆妹妹请起!”
“瑾儿快过来拜见父亲母亲。”陆氏却似乎挺愿意见到她的,忙忙地催着小女孩参拜。
小女孩一时不明白什么意思,大约也从来没人跟她说起过,不过还是在陆氏的指导下,勉为其难地完成了参拜任务。
小女孩拜完,又有两个丫环婢仆过来拜见主母,因为没料着会在这种地方冒出一个妾氏,这见面礼便自然只好先欠着。
“先给太太按排一下住宿。”夏煦冷冷地安排陆氏,想了一想又补充道,“就原来我住的那间吧。”
陆氏忙点头:“是,秀秀这就去安排。”
顾九跟着陆氏出了房间,陆氏亲自把她领进小院最东边一间布置成书房样式的房间:“老爷每次来都住这里,”又笑了笑,“我和瑾儿一直住在一起,所以……”不好意思地笑。
顾九了然地点头,忍不住问道:“你很开心看到我来?”可能是因为目前还没办法把陆氏当成夏煦的妾氏,也可能是因为忍多了也就习惯了,顾九发现这次见陆氏自己易碎的小心脏这一会竟然一点都不敏感,虽然还是喜欢不起来,可是竟然也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接受了,反对陆氏对自己的友好态度好奇起来。
听到顾九的问话,陆氏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笑:“是,我爹临走时交待给我,老爷不是寻常人,若是能见到太太,我的苦日子就算熬到头了。”
顾九有点晕,不知道因何会有这一说,只是顺着她的话头道:“你爹?”
“嗯,”陆氏点点头,“老爷没告诉过太太吗?这矿原是我爹的,后来被对手做手脚出了矿难,爹赔不起,就卖给了老爷,老爷还是让我爹管着,可我爹没管多久就走了,临走前把我托给了老爷,老爷就把我收了,老爷原是每年来一回,可是七年前突然就不来了,只托人给我捎了信说要出去游历,叫我好生自己照顾好自己,那时我肚子里刚怀上瑾儿,连这喜讯都还没来得及告诉给老爷呢,直到年前才突然冒出来,说游历回来了,不瞒太太,这七年多我一直怀疑老爷是不是把我当管家的了,没想到竟见着了太太……”陆氏说着眼中竟慢慢蕴出泪来。
顾九忽然有点明白陆老爹那句“苦日子熬到头”的意思了,夏煦纳了陆氏,其出发点很可能就如陆氏所说把她当管事的,而且效果也的确不错,他被禁足七年,陆氏在音讯全无的情况下为他守了七年,没有哪个管家可以做到这么好。所以从最初始的愿望上来说,夏煦并不打算让家里人知道陆氏的存在,而唯一让夏煦将陆氏暴露在众人面前的原因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大事已成,而这个矿对他不再重要,到那时,陆氏自然是“苦日子熬到头”了。
顾九心里忽然同情起陆氏来,因她发现,陆氏宁可说是夏煦的外室,勿宁说是这里的管事更中肯一些,对一个忠诚的、尤其是吃了这么多年苦的管事,顾九向来是敬重的,而她心里对陆氏的最后一点点敌意也悄然散去。
顾九没想到自己的任性妄为还能妄出如此结果,一时哭笑不得,陆氏关于“苦日子熬到头”的说法,看现在夏煦的情况,明显没到的时候,顾九心里有些愧疚,只不过因为自己心里的一点点小任性,结果给她搞出这么大一个误会。
顾九一时忽地又开始同情起夏煦来,他喜欢陆氏吗?至少有了季氏那几个做对比,他对陆氏还喜欢得起来吗?可是却仍然要每年过来陪她住一段时间,她怎么怎么看怎么有点像他把自己给那啥了?
“太太您先休息一会儿,我这就安排丫头给您打水洗澡。”陆氏忽然想起正事,忙拿袖子擦了眼泪招呼顾九。
顾九点了点头,路上三日,又是汗又土的,这会儿的确浑身不自在。
洗澡的澡桶有点小,而且尽管陆氏当着她的面叫丫头一遍又一遍地冲洗,看上去仍然还是油腻腻的,因为矿洞的原因,这里到处是灰扑扑的煤尘。不过顾九不好意思嫌弃,陆氏已经在这里辛苦了那么久,她这才刚刚到而已,如果不是跟她抢男人,本质上,顾九是个非常善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