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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安国侯世子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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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驻跸姑苏期间恰逢一期江南士族组织的花会,这江南的花会每季节一次,由各士族大家轮流筹办,众人皆猜,这期花会怕是要变味。
花会的日期同往年一样定在四月十八,地点在姚家位于香雪海的别院,邀请的请谏同其它两份请谏一起静静地躺在顾九的书桌上。
那两份请谏,一份是镂月长公主举办的一次比茶会,说是到初到江南后收到了各家送来的各式新茶,正好皇上又新赏了几式贡茶下来,因此邀请了各家富妇贵女过来,品一品,比一比,看是江南的新茶好,还是皇上赏的贡茶好。
另一份请谏,是安国候夫人组织的一次赏月会,时间在四月十五,春赏花秋赏月,这个理由委实迁强,不过不管是这次“赏月”理由的迁强还是镂月公主“比茶”理由的圆满,都没人去在意,大伙儿心里明镜似的,不过都是借口,归根结底还是创造机会让镂月公主相看各贵女的品性。
次日一大早,珍珠便忙忙地让绣坊送来各色衣料,催着顾九赶紧挑选。
除了参加花会的那套礼服交给了城里的彩云楼,其它的小宴小会所穿的衣服都得由她带着针线上的人完成,时间上可是紧得很。
倒也不是她家小姐怕花钱不愿意交给彩云楼,实在是珍珠觉得,小姐太太们赴宴,不可避免地便要比衣服,比首饰,比脸面,这衣服除了要比漂亮以外,还得比裁剪,比绣艺,比针工,衣服送到彩云坊,可不就倩等着人家说她们家小姐手艺不行吗?虽然她们家小姐手艺确实不行,可她们这些奴婢可不都是吃闲饭的?
她们家小姐长年跟着兰姨在外打理生意,这种参加宴会的机会并不多,所以她不但要抓住机会给她们家小姐好好做几件漂亮衣服长长脸,还得好好用用心思,让那些太太小姐们看看她们家小姐的“手艺”。
由于天气渐渐暖和,珍珠重点推荐了几块轻薄鲜亮的锦绸,顾九看了看,微微摇了摇头,最后选了两块一样轻薄却甚是素淡的绡纱:“不必这么多,有两身备着洗换就可以了,最近这些花花草草的宴会我不会去参加的。”
珍珠愕然泄气,心里略略有些遗憾,却也深深理解,顾家既不愿意自家姑娘去淌那趟浑水,那姑娘自己自然是要能避则避的,只是姑娘的年龄委实是不小了,又整天跟着兰姨在外奔波,这花会、草会的平时参加的机会也不多,这亲事嘛,唉……也不知道老爷是怎么想的?
要让她珍珠说,反正这男人心性个个都差不多,总归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与其将来嫁个貌丑贫贱的,不如嫁个俊俏富贵的,虽说三皇子不讨皇上喜欢,但总归是王爷,身体里面流着皇家的血脉,身份那是一等一的尊贵,而且据说这三皇子貌赛潘安,有“京中第一美男子”之称,这样的男子,配她们家九姑娘,勉强算是配得过了。
唉……竟然放弃了,也不知道老爷倒底心疼不心疼自家姑娘。
刚刚选完衣料,外面的小丫头便报进来:“安国候世子夫人求见。”
说是“求见”,“求见”两个字还没说完,一年青的小妇人已经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了。
“想死我了!”一进门,顾秀芝就直接扑到了顾九身上,“呱叽”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瞧你,已经是孩子妈了,还这么没正形!”顾九嗔她。
“嘿嘿嘿……”顾秀芝肆无忌惮地笑,“反正我没感觉。”
“你婆婆真将宝儿抱去养了?”顾九的脸肃了肃,宝儿是顾秀芝半年前刚生的儿子。
“抱去就抱去,我正乐得轻松。”顾秀芝朝顾九呲牙咧嘴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是真笑还是假笑,“这样正好她也没时间管我了。”
顾九了然地附和着笑,顾秀芝的这桩婚事十分有意思,按说这候门贵子本不可能与商女联姻,但这安国候世子却是情况特殊,他原是侯爷庶出,自小丧母而且极不受嫡母待见,老侯爷有一庶弟在江南为官,膝下没有子嗣,两家一拍即合,将他记到名下嗣了香火,十七岁时由嗣父作主娶了一三品大员之女为妻,谁知这妻命短,婚后第三年便病亡了,留下一个女儿,这嫡妻舅家强势,怕后母苛待嫡女,不许他再续高门之女,又兼东胡屡屡犯境,他嗣父的田庄都在东北苦寒之地,土地本就贫瘠,被胡骑一践踏更是雪上加霜,经济上便捉襟见肘,这才把主意打到商家身上,而当时顾家正一腔热血报国无门,两家一碰面,干柴遇烈火,做成了这桩婚姻。
更有意思的是,这边两人才完了婚,那边老候爷的两个嫡子突然一死一伤,嫡长子死于抗胡战场,嫡次子却与一抗胡烈士遗孀乱搞,被那遗孀夫家发现揭发出来告到御前,不但永远失去了承爵资格,还被打废了一条腿,而两人虽各有一个女儿却都没有儿子,如此这个庶子便忽然就变成了承爵的热门人选,本来那嫡母还抱着一点微末的希望,希望嫡次子能再生个儿子,熬个十数年的,若是聪敏懂事,再好好培养,说不定也还来得及承爵,谁知道老候爷在南下途中忽然病重,自以为时日无多,为保爵位不落旁支,上了道托孤折,求了圣上恩皆,将那庶子记回嫡母名下封了世子,顾秀芝也自然而然地成了世子夫人。
然而,人生如戏,这边世子刚刚册封完毕,那边老候爷身体竟又康复了,那嫡母于是后悔不已,动不动地便没事找岔,世子日日在外她管不到,一腔子哀怨便全撒到了顾秀芝头上,那顾秀芝虽说是商户女,却也是千尊万贵的嫡长女,捧着哄着长大,个性耿且直,哪容她如此,于是家中便日日鸡飞狗跳。
安国侯世子从小对那嫡母没有好感,自然是护着自家夫人,但无奈家中老侯爷仍在,自己又是记入嫡母名下后方承的爵,因此对那嫡母便难免忌让三分,那嫡母便因此更加嚣张,日日在老侯爷跟前给她上眼药,最狠的便是说她命硬“克夫”,将夫家的两个嫡兄克得一死一伤,这种话外人当然不信,但老侯爷心里却难免有疙瘩,于是顾秀芝的日子便一日较一日不好过起来,譬如这世子成亲方两年,这房中人已经给他塞了四个,再譬如这次,儿子刚生下半年,便被那嫡母抱到了自己院里去养了,若是那嫡母是真心疼爱便罢了,但这真心疼爱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叫人如何放心?
“你不怕她虐待你宝儿?”顾九有些悻悻然地问顾秀芝。
“世子说暂时不会,”顾秀芝无耐地叹了口气,“一是二房当年出事时有流言说是根子也受了伤,到现在不但儿子没生出来,连女儿也没再添过一个;二是老候爷身体虽然恢复了,可是倒底年纪大了管不了事了,就算二房生了儿子,还要到十几年后才能长大,这十几年还得在我们手上过活,她还有两个亲生女儿还得靠我们照管着,所以她还不敢撕开脸;三是若她真有害孩子的心,便会刻意避嫌,叫我们自己带孩子。”略停了停继续道,“世子还说了,孩子真有什么事,拿她外孙子陪葬!”
说是这样说,可是说到最后一句话,语气还是恨恨地。
顾九了然地笑,点点头提醒道:“不管如何还是要叫世子派人看着,小心驶得万年船,孩子那么小,就算她不会害他,却不一定用心去待,万一有其它人要做些什么龌蹉事,这世上可没后悔药吃。”
“那是自然,”顾秀芝放在桌子上的手指笃定地敲了敲桌面,“这个我和世子早就商量着安排好了,明里暗里都有人跟着,世子小时候可没少见这种糟心事。”
顾九看她一口一个“世子”地叫,心中不免郁了郁,脑子里又掠过满天的杏花春雨。
“怎么了?想什么呢?”不亏是闺蜜,立刻就发现了她的不正常,“我跟你说三皇子选妃的事你可知道了?”
“嗯!”顾九闷闷地点了点头,自己这里怎么了?怎么就忘不掉了?“其雅或其娴,两人里选一个。”
“那你呢?怎么不考虑你?”顾秀芝最关心的便是这个,虽说女孩儿的婚事不该由自己去关心,可是顾九例外,她从小死倔,顾大先生和大夫人又一味惯着,所以她自己的事向来自己作主。
顾九蹙了蹙眉,给出了一个在顾秀芝看来很意外的回答:“三皇子不会在顾家选正妃。”
顾秀芝了然地点头,以顾九的性格和骄傲,再加上顾大先生和顾大夫人对她的爱重,自然是不可能给人做小的,然仍然不死心,继续追问道:“是大伯父说的?”
顾秀芝并不清楚顾九本人的影响力,顾九在顾氏集团中担任的角色是核心的机密,顾秀芝作为一名正常的内宅女眷,自然是不知道的,更何况她两三年前便嫁了出去,所以在她心里,只有大伯父顾大先生说出来的话才是最终定论。
顾九咧嘴笑了笑:“嗯,爹说的!”她不愿再在这件无谓的事情上多做纠缠,干脆顺着她,再说了,顾大先生也的确是这么决定的。
“那太可惜了!”顾秀芝颓然叹了口气,“我听世子爷说,这位三皇子不但生得好长得美,而且清明睿智,重情重义。”
顾九不屑地气撇撇嘴,皇子嘛,有那么千挑万选的母妃,从小金尊玉贵地养着,再不“长得美”那是要遭天谴的;至于说“重情重义”么,男人的话也能信?倒是“清明睿智”这个评价,有他皇帝老爹珠玉在前对比着,大约可以算得上实至名归。
“怎么你不信?”顾秀芝很委屈地大呼小叫,顾九刚才那一撇嘴被她看到了,从小到大看了十几年,那一撇是什么意思她非常非常清楚,“世子说三皇子被圈禁白马寺期间,皇上每年都会派人劝说他,说只要他答应娶妃,就会放他出来,可他对梅妃情深义重,一圈七年,愣是不肯答应,这样的男人,难道够不上重情重义?”
顾九“呵呵”轻笑:“他有侧妃侍妾吗?”
“有!”顾秀芝并不明白顾九为什么这么问,但答案很肯定,不容她思索。
“那不就完了?”顾九呵呵笑, “也许是正好宠着哪个侍妾呢,岂不正好?”再次不屑地撇嘴,冷冷地肃了面容,“真若重情重义,就该出家去做和尚,最好殉情!”
“你!”顾秀芝气得不轻,她见过两次三皇子,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让她从内而外莫名其妙地心折,这种心折不是男女情爱的那种,却比男女之爱更深入心底,无缘无故地让她觉得他好,愿意信任他、维护他,听不得任何人说他的坏话,可是理智上却也知道,顾九的话,没错!
“行了,难得见次面,别管别人闲事了。”顾九看到顾秀芝的纠结,善意地岔开话题,“我说,世子姐夫怎么和三皇子搞一块儿去的?你不是说你家那老虔婆到处打点不让他找到好职位么?”现在居然都已经能够在某个皇子面前露脸了?
这个话题顾秀芝明显非常感兴趣,立刻兴奋起来:“我跟你说,这事还多亏这老虔婆,本来我们的意思,并没想去攀龙附凤,就想在翰林院谋个小编修的职位,可是你知道,翰林院那地方虽然清贫却出大官,她就怕我们将来攀到哪根高枝,动了手脚把世子弄到了三皇子府,要我们终身出不了头。你知道当时那地方根本没人愿意去,可我家世子为人实诚,自知人情事故不通透,又没什么其它大本事,文才更是一般,三皇子府虽冷清,却胜在是非少,所以也就老老实实去了,本还打算着在那熬一辈子,谁知道半年没到,四皇子、六皇子就出事了,这下那老虔婆才开始着急,可是已经晚了,哼哼……”语气里很是得瑟。
内宅妇人之间的通信都说的是内宅事,所以顾九知道顾秀芝婆媳不和,关于世子朝政方面的事却还真第一次听说,不过,她朝顾秀芝恭维地笑了笑,顺势诱导:“芝姐姐,您可得和世子姐夫说,这一件接一接的好事,可都是您嫁给他以后才发生的!”
“那是!”顾秀芝自信指数飚到最高,“我早跟他说过了,我小时去定慧寺,定明大禅师给我批过命,说我旺夫旺子,宜室宜家。”
“那是!那是!”顾九连忙跟着附和,一边安排珍珠,“去里屋摆一个祭台,再请一套猪头三牲、香烛纸钱,马上摆好。”
“祭台?”珍珠疑惑,好好地干嘛突然要摆祭台?
顾九仍然一本正经:“旺夫旺子宜室宜家可不是菩萨么?我要把芝姐姐供起来。”
“死丫头……”只听顾秀芝一声惨叫,众人笑闹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