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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花中遇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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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嗅鼻间一缕芳香,幽倾璃只觉得面上微痒,睁眸微微一笑拂了面上的樱花瓣,果然又在这樱花林里睡着了啊。从长椅上起身,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看着樱木亭周围繁茂若海般的樱花林,片片环绕重重叶叶朵朵相挨,微风轻抚下时时调皮地落下几瓣纷纷扬扬铺成一地的樱花毯,层层叠叠蜿蜒着竟是延绵不尽一眼望不到的远去,灵力笼罩下这樱花剔透的宛若水晶般灿烂,承着四月暖暖灿目的日光折射出的日象美得不可理喻。她上前一步在石桌旁坐下,探手拿起了方才还未看完的书籍,忽闻身后有脚步声入耳。
兰洛步上阶来在桌上放下盛茶的青玉盏:“皇上今日又命藏书阁的人送了些书来,公主可要去看一看?”
闻言,幽倾璃眉头不由一皱,才闭阁一月这都送了五次了,又来?看来她求得闭阁三年的代价便是三载后诗词若才了,也罢:“你收好便是,过几日再看。”
兰洛走后,这樱花林里又安静了。
从一个多月前,幽玄毅命宫人侍卫把守翎澜阁,任何人不得私自擅入之后,这自然而然的翎澜阁与樱花林就成了皇宫里的禁地。这倒正合幽倾璃之意落得清净,皇宫是是非之地自然不乏是非之人,避之不及。
拿起荧光流透的青玉盏小酌一口,霎时樱花茶入口幽香,入喉只觉得似无尽的清甜弥漫在心肺之间。幽倾璃随手翻了翻桌上的几本书籍,越发不解,一直以来送来的书除了必修之学外便是些修性言美、养才蓄艺之作,怎么就不见史书?
抬首望了望日头,这个时候,已近日中了,幽倾璃收了书便起身往翎澜阁走去。整个幽蓝宫里翎澜阁位处深处,离樱花林最近,不过几步路而已。
她推门而入,便觉扑鼻一阵香,此时花开极灿就连香气亦是溢了整个翎澜阁,又兴许是自己日日于花海中染了这樱花香吧。这殿里也不过兰洛和徐姑姑两个人而已,自从提出闭阁三年之约后,管事姑姑就将其余的宫人调了别处,殿里倒也清净多了。
雕花木桌上已备好了午膳,兰洛和徐姑姑正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等着幽倾璃,待她坐下,她们亦是坐了下来,这是这一个多月来形成的规矩了,只是她们不敢坐得太近。因闭阁三年又遣去了宫人,全靠她们两人照顾日常起居,即便只求凡事简单就好,但她们却也辛苦,幽倾璃思忖着这么做自是情理之中。
午膳后幽倾璃小小踱步了会,想起兰洛说的书又送来了,转念一想,到书架前翻了许久,却还是未见史书。若想对这异世多有了解,阅史书是最快最直接的办法,只是其中未见史书,让她从何而阅?
从古至今有哪个国家没有记载下历史渊源,究竟是父皇授意还是藏书阁的宫人鲁莽,回想数日前问过兰洛,兰洛却也是草草回答道是不知缘由,宫里如今也未有历史一学。幽倾璃只觉得难免怪异,然而一丝倦意袭来,眼见着又是午睡之时,不在此刻多想,上榻歇息了去。
这一觉并不久,一个多时辰后就醒来了。午后阳光似乎也敛去了些光华躲进云层里,渐渐暗淡下来,但看这天色,一时半会还不会有雨要下。幽倾璃忽然有了弹琴的兴致,便唤兰洛拿了忆聆琴来,就往樱木亭走去。
在石桌前坐下,手抚上琴弦,左抑右扬。幽倾璃想到几日前母妃亲自教过的一曲《江上月》,奈何只学了分一二,弹指轻拨,断断续续的琴声只能隐隐约约将音律连接了片刻,之后几下拨动却再也听不出什么。
幽倾璃静下心来闭目细细回忆兰贵妃当时的一言一行,芊芊玉指间的每一处绝音萦绕,再睁开眼,兰洛已将琴谱摊开在一旁:“公主不必急,这琴艺需要日日细学,公主聪慧,假以时日必能弹得一手好琴,奴婢去端些紫仁糕来。”
幽倾璃点头拿起琴谱,只觉得上面一列列下来密密麻麻的音律记载看得她有些头晕,想起前世曾学过古筝却是半途而废,忽然有些懊悔,这古琴不同古筝,弹法却是有略同之处。放下琴谱依着古琴细细琢磨,片刻后倒略微有了些琴音许许。
亭阶下落满花瓣的路远远的游移至尽头不见处,粉白红彩间花花相拥,在樱木亭周围绕成一环又一环穿不进的花幕,置于这花中,亭里也不尽绵绵舒惬意。幽倾璃静下心来悠悠拂弦,指下的琴音由心而合亦是愈发的顺畅成韵,弦弦撩拨间一曲毕。沉浸在自己初有小成的弦音里,幽倾璃心里甚是愉悦。
突然,一声嗤笑穿过空气隐约落入她的耳际。
幽倾璃不满的转过身去,方才明明暗淡的天色却又明亮了许多,曦色萦绕下的粉白间,一抹红影翩翩然地跃在高处,好不悦眼。
“是你?”看他一副高高在上、傲然与世的神色,幽倾璃就下意识的避开他,十五而已,父皇却让他来护她周全。“我不是说过无事就不要踏入翎澜阁吗?”
“不要踏入翎澜阁?”冷言勋收回遥望远处的目光,依然高高地置身于成簇的花瓣中,背倚着枝干,侧下头来俯视着幽倾璃,一挑眉:“可你没说过不能进这樱花林啊。”满是嘲然的语气,黑曜般的眸子里是日光也抵不过灿灿光华,红衣纷扬,白面俊然。
兴许是日光的缘由,冷言勋的容颜竟显得稍许冶美。逆着光线,幽倾璃微微神游之后淡淡一笑,语气有些虚浮:“那你记得从今日起,也不要入这樱花林便是。”
本以为他会就此离开,幽倾璃却发现冷言勋好像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依旧闭目倚着枝干,好似休憩。见此,幽倾璃也稍是无奈,自己的身份在他面前明显起不了任何威慑作用。
幽倾璃打算着不予理睬欲要转身,忽然想起方才曲毕时的那声嗤笑,心里不服气,又上前去用力摇了樱花树想要吵醒他,奈何气力太小,除了落了些花瓣,那树干却是稳稳不动。
幽倾璃恨恨的抬首嗔视冷言勋,但发现他已经低头看着自己,面上又是那一味嘲意,眸色璨亮。想来自己所为不过是小小报复他一下,幽倾璃并不觉得尴尬,理直气壮道:“你方才笑的什么?”觉得冷言勋倚在树干上满是居高临下之势,自己仰头看他实在不适,继而又命令:“你下来说!”
冷言勋这回倒是听话,一侧身从树上飞跃下来,因为他的动作几朵颤颤在枝头上的樱花像是要追随般跟着飘然落下,红衣飞落间就连那俏美的樱花也霎时失了姿色,片片花瓣纷舞也映不出什么更为妖娆的绝色了。
冷言勋轻袖抚去肩上的一片淡红:“倒也没什么,只是在想那晔美人可否会被你招了来。”闻似平淡的语气却带着戏谑的意味,眸里笑意是愈加深了。
从母妃处曾悉晔美人乃是作《江上月》者,此曲为岚月国人所熟知,被国人以诸多不同方式所演奏,更是岚月皇宫国宴上必奏之曲,而这晔美人是几百年前名动岚月的江南才女,如今早已曲在人不在,这冷言勋话中的意思,分明是在取笑她把这《江上月》奏的不成样子。
幽倾璃看那冷言勋隔着石栏站在外处,丝毫不躲她略是恼意的目光,更加不悦。“我是弹得不好,那你倒是来弹一曲如何?”她满是挑衅意味地看着他,大有要将他盯个千疮百孔的架势,想他一个习武的少年如何能知晓这弹弦奏乐,岂不是自取其辱。若是他不应了要求,那自己可就正好有理由奚落他了。
闻言,冷言勋并不拒绝,倒是毫不犹豫的步上亭阶,忽略掉幽倾璃惊诧的神色直接越过她,一撩衣摆在石桌前坐下。“这琴倒是把好琴,真是可惜了。”
这忆聆琴是母妃进宫初时父皇赏赐,自是上品。幽倾璃正想赞他两句有眼识,在听到后半句时瞬间卡在喉咙里,几欲拔下头上的金簪将他碎尸万段。这看起来淡漠如冰的人说起话来却是字句嘲讽,真是让人愤恨,埋怨时,一声潺潺幽远乍然入耳。
修长的十指抚在琴弦之间,左抑弦,右抚声。悠然间若溪水叮铃越岩流过,波澜不惊细细缓缓,当真若云起天阔月明欢乐胜景的模样;倏然弦声一震,几许低低遥音之余,是山雨欲来风起云涌之势;抚琴之势突而疾速,极弦几下撩拨汲汲蛮蛮,声律猛地升起却又似被压抑了般直冲云上。悦耳间弹式繁多,骤然又是另一种花样,未达极致胜至极致突然摇摇冲下,接而几声低委婉转,瞬而豁然开朗,仿若面前一团团揭不开的乌雾刹那消散;声起之后忽而平律,眼前似有一湾瀼瀼混江水回归茫茫汪洋的景象,忽而静声后的颤颤弦音,瞬间翻起音旋荡气,再一弹丝之后没了弦声。
一曲毕,冷言勋看向闭眸沉浸在余音萦绕里的幽倾璃,见她良久没有回过神来,寻思那传言中的玥公主生性孤僻难以亲近,而今日见她这般天真活跃,看来听闻传言倒不如眼见为实。他从椅上起身,靠在了一旁的亭柱边上把玩着手中的石珠,日光围拢着他的身,一袭红衣掩映里素来不显于色的面上是一抹灿然的微笑。
幽倾璃睁眸,一脸惊奇拿着探寻的目光将冷言勋从上到下瞧了个遍,一直以来只觉得他是个懂得舞刀弄枪的习武之人,即便从来未见他身上的佩剑。然而今日这一番弹奏,不同母妃的柔意反而多了一分气魄,倒使琴音更加声色撩撩摄入人心,一个孤儿而已居然能武剑术懂音律,不服之意退却,在疑惑他的身份之余也多了分欣赏。
“不如,你来教我琴艺如何?”幽倾璃满目期待的看着冷言勋,却见他闻若未闻,依旧把玩着手里的石珠。
一个破石珠而已也能玩得这么专心,期望渐渐冷然,幽倾璃失望地在石椅前坐下,垂首撩着琴一下下的发出几声幽幽铮然,不答应就罢,她还有母妃。
“那可是准许我踏入这樱花林了?嗯……还有翎澜阁?”不似面色的冷漠,声音暖若春阳。
听到回答,幽倾璃颓然的头连忙抬起,面色欣喜的看向冷言勋,他这意思,可是答应了?瞧见了他面上的笑意,瞬间驳了日下光辉,幽倾璃起身佯装傲然,难掩激动的神色:“当然,说话算话。”
微微风拂,几许清然花香悠悠入鼻,四月春光下,投射花间映出一地斑驳的暖光,花瓣荡漾着风莹莹落地叠上了樱花小道,天色越加晴朗了。
冷言勋面上的笑意更深了,褪去了些许淡漠的容颜显得俊美惑人,深邃的黑眸灿然,看着幽倾璃笑得一脸的欢,他微微眯起的眸中满是嫌弃:“笑得真丑。”
一语伤人,幽倾璃的笑意瞬间僵住,实在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