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灯》琳筱

17、林木春风017

　　017
　　宋徵一进宴会大厅，就立刻被宋皎拉到了角落。闭着眼睛都知道，一定是为了李若蕲的事情。
　　“姐，我和他之间真的没什么了，一切顺其自然。”宋徵无奈地说着，看着眼前皱眉的宋皎，已不知多少遍地重复这句话。
　　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和李若蕲说的明明白白。其实宋徵不得不佩服自己，即使是前夫这样众人皆认为是极为尴尬的身份，也可以这样面对，潇潇洒洒，毫无顾忌，宛若旧时好友，依旧能把酒黄昏，看春深花落去，看山寂鸟飞绝。
　　宋皎深吸一口气，道：“那好，不愧是我妹妹。”然后携着宋徵一同走向不远处正在和景仁煦、林类正在交谈的李若蕲。
　　“你好，若蕲。”宋徵主动向李若蕲打招呼。
　　“咦，你在啊？刚才怎么没看见你？”李若蕲淡淡一笑，宋徵会意地点了点头。正所谓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刚才在花园。”宋徵笑了笑。
　　“你好，好久不见了，若蕲。”宋皎笑看着李若蕲，又看了看景仁煦和林类，道：“你们好。”
　　“这两位是这次宴会的主角，景仁煦和林类。”李若蕲在此担当介绍人角色，向宋徵介绍着两位闪耀的男主角。
　　“久仰。”宋皎优雅地伸出手去，与景仁煦和林类握手。
　　一旁的宋徵温和地笑着，道：“三姐，这两位年轻才俊和大哥是旧识。”
　　这样来来往往几句话，就算是相互认识了。于是几个人找了个相对安静的位置坐了下来。
　　“看起来李先生和宋小姐认识。”景仁煦笑问。
　　宋徵一听就头大起来。她和李若蕲的关系虽然彼此之间不甚在意，但是说出去多少还是会惹人尴尬。景仁煦是宋徵的“熟人”，不说又实在失礼。与市长了张口，却只说出一个“是”字。
　　宋皎见状，脸色有些不好，看了景仁煦一眼。
　　景仁煦敏锐地察觉到了，“青梅竹马是吧？我和类也是呢！”
　　林类也觉得气氛有些不对，难得插嘴：“啊，这次回国真的感觉不太一样，觉得好像……国内的空气更加，新鲜。”
　　一直没有表态的李若蕲也点了点头，“国外节奏比较快。我近期要去纽约赴任，实在有些头痛。”
　　宋徵看了李若蕲一眼，“呃？什么？”
　　“我爸在纽约开了酒店，我要去坐镇。”李若蕲解释道。
　　宋徵点了点头，看了看一旁的宋皎。
　　宋皎突然笑了起来，掩着嘴看着在座的诸位，道：“不好意思，你们年轻人在一起会比较畅快吧？我先告辞了。”说着起身朝着大厅另一边的宋宫走去。
　　宋徵喘了一口气，看向李若蕲。
　　李若蕲也是一副“得救了”的表情，稍微松了一下领带，说：“好像这里的暖气太强了。”
　　景仁煦则是郁闷地靠在沙发上，“宋小姐很怕令姐么？李先生也是。”
　　“没有。”宋徵抢先答道，暗暗踢了李若蕲一脚，“三姐不太喜欢这样的气氛罢了。”
　　“怎么？”这次轮到林类好奇了。
　　宋徵一脸“真难得”的表情看着林类，缓缓道：“不热闹。”言下之意是气氛太过于沉闷。
　　“噢。”景仁煦点了点头，“果然，我们都不是很会找话题呢！”
　　“会找话题的走了。”李若蕲看向另一边的宋皎，“皎姐的交际能力让你我吃惊。我第一次看见她在宴会上与陌生人攀谈，结果一分钟后就聊到了使用的香水品牌。”
　　“好厉害！”景仁煦点了点头，“不过呢……四小姐，好像跟她姐姐，呃……不一样。”
　　“哦？”李若蕲挑了挑眉，“你们似乎拥有不为人知的回忆呢？”
　　“啊……”为了避免景仁煦毫无遮拦地说出她和他的“劣迹”，沉默一阵的宋徵开口：“White night遇见过，圣诞夜。”
　　林类似乎是个局外人，一个人坐在最远处的位置，靠在沙发上，消瘦的身体似乎是陷在沙发里一样。身旁一盏暖灯，柔柔地照在他身上。漆黑的眸子映着橙色的灯光，目光似乎有些游离，缥缈虚空。
　　景仁煦和李若蕲聊得不亦乐乎。
　　宋徵也有种局外人的感觉，坐在李若蕲身边眼神却不自觉地看向对面的林类。淡淡的，冷冷的，孑然一身，白色的礼服衬出他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不知到这样一个人将来该以和种方式驾驭偌大的集团。
　　宋徵饶有趣味地眯起眼睛，却突然想到方才景仁煦的话。看来这位林少是有心里阴影的。现在这种天外飞仙的神态，该是在思念那个不知在何方的女人吧？
　　有一点熟悉，有一点神秘，有种青青涩涩的味道。
　　果然，真的是种很亲切的感觉——曾经在宋徵的记忆中，存在着和他同样名字的男人，也是这般内敛，飘忽，神秘，含蓄。
　　就在几年前，她还曾经向李若蕲提起过那个男人。虽然他不曾真实地存在过，但是却永远存活在宋徵的记忆中。眼前的林类和记忆中的花泽渐渐重叠，忽然有一种时空交错的感觉。
　　同样的名字，同样的气质。
　　那么那个叫做“韩斌文”的女人又该是什么样子呢？是藤堂静？还是牧野杉菜？
　　其实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感觉很熟悉。
　　既柔又冷的视线，眯起眼时嘴角也不经意勾起，低头时下颌线很优美，现在回忆里的，对面的人。
　　宋徵低下头，正巧看见李若蕲的手，无名指根的地方有一个浅浅的印，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陷入回忆的，又何止林类一人？
　　眼前的觥筹交错，身边的李若蕲眼中似乎泛着闪耀的光芒，宋徵淡淡地看着，试着置身事外。
　　然而——
　　“宋徵，怎么不说话？”李若蕲问道。
　　宋徵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啊，你们刚才聊什么？”
　　景仁煦无奈地摇了摇头，摊开手：“似乎完全没有在听。”然后站起身对宋徵和林类说：“我和若蕲要去问宫前辈一点儿事，你们先在这儿待着。”口气不仅像在教育小孩儿，而且似乎已经和李若蕲相当熟悉。
　　交际能力果然很强，否则也不会在初见时就将宋徵拐出宴会。
　　只剩下林类和宋徵，两个完全搭不上话的人。其实宋徵很惧和这种人待在一起。虽然打心眼里喜欢花泽，但她实在没有杉菜那种魄力。面对眼前完全不在状态的林类，宋徵只能一个人闷闷地喝酒了。
　　第一杯，宋徵一饮而尽。
　　她本来就不喜欢热闹，但是也忍受不了沉闷。和林类待着，就好像把头伸进水里一样。虽然眼前这个男人几乎可以用完没来形容，但是他的少言寡语和神秘莫测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第二杯，宋徵和一半。突然想起在法国时的回忆。其实在和李若蕲离婚后，她也有过一两段短暂的爱情。对方都是亚洲人，其中有一个是日本人，但是都不长久。
　　原因很简单，因为宋徵回国后要接手国内业务。
　　父母已然年老，宋爸爸和宋妈妈便决定将国内的房地产业一并交给尚为单身的宋徵。宋徵心里很清楚，其实父母更想她再婚，毕竟女人还是要有家庭才能算圆满。
　　只是宋徵曾经亲口对父母说：“我并不适合婚姻。我太过眷恋自由。”
　　宋爸爸当时很郑重地对宋徵说：“四丫头，你还没有长大。”
　　“等到我觉得我需要一个家庭时，我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只是宋徵也知道，不等她觉得需要，这个规矩森严的宋氏家族就会给她最终审判。
　　她和李若蕲是幸运，但是幸运不会再有第二次。她的第二段婚姻，只会是父母的安排。
　　那么到时候她的选择，也将是权衡利弊勉勉强强作出的选择。
　　将半杯饮尽，宋徵突然笑了出来。
　　“林先生，在想以前的事情么？”宋徵问对面一直沉默的林类。
　　林类转过头看着宋徵，道：“总不能思考未来的事情吧？”
　　“未来的企划案也可以吧？”宋徵笑道。
　　“宋小姐准备现在就谈业务么？”林类勾了勾嘴角，“听说宋小姐打算接受宋氏集团在国内的业务了。”
　　“家里只有我闲着。”宋徵无奈地说。
　　“看来，你很体谅，父母嘛。”林类说话很慢，而且老像是大喘气。
　　听林类说话，理解上要困难一些。因为他总是变主动为被动。不过可以理解，他祖母是日本人，他讲中文也有一些日语的影子。
　　“还好。”宋徵笑了笑，“林先生现在还没有妻室么？”
　　林类没有答话，端起一杯酒抿了一口，“彼此彼此。”
　　“绝对不一样。”宋徵一票否决。
　　“哦？”林类挑了挑眉毛，“我，总是在错的时候，遇到对的人。”
　　——错的时候，遇到对的人。
　　“那刚好相反，我是在对的时候，遇到错的人。”宋徵说。
　　——对的时候，遇到错的人。
　　爱情，也无非四种。
　　对的时候遇到对的人，最终总是圆满的大结局。
　　对的时候遇到错的人，结束时总是空留遗憾。
　　错的时候遇到对的人，这一生都是凄凄缠缠，即使爱得轰轰烈烈，也是一场空。
　　错的时候遇到错的人，可以说，是一种孽缘。
　　只是第一种情况很难遇到，第二种情况往往很难发现，第三种情况让人痛不欲生，第四种情况只存有可怕的记忆。
　　“那么，那个错的人，你还能再见到他么？”林类问，声音空空荡荡的，似虚无飘渺，却结结实实打在宋徵的耳膜上。
　　那么，你还能在遇见他么？
　　你还能在遇见他么？
　　还能遇见他么？
　　遇见他。
　　他。
　　——宋徵，你不是都放开了么？不是说，各自寻找各自的幸福么？
　　——难道，那么困难么？难道只是说说就算么？
　　——为什么还会反复咀嚼这样的问题，这样的深深品位，却又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呢？
　　“可以。”宋徵淡淡地说，“只是，就算遇到了，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而你的那个对的人，似乎已经遇不到了。
　　其实，是一样的。
　　当爱情结束的时候，不管经过如何纷繁交错，都是一样的。
　　繁华落尽，只剩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