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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长袖舞尽染铅华 ...

  •   楔子
      浅遗曾是长安的一个传奇。
      在她香消玉殒后,便成了茶馆里说书人乐此不疲的谈资。
      偶尔有个当年与浅遗打过交道的,路过喝壶茶,听到说书人的添油加醋便会连连摇头,“死者已矣,他们这是造孽呢。”末了,又会补充一句,“那是个可怜人呢。”
      浅遗的美曾经惊艳了整个长安,但只是曾经。

      第一章
      “浅遗啊,你可真是我红袖楼的聚宝盆!妈妈我就不懂了,只是弹个小曲儿怎么就能让那些男人心甘情愿大把扔银子!真不枉妈妈我养你这么大!”老鸨拨弄着算盘,鬓角斜插的早已发蔫的花也有了神采。
      “哦?那比你上任花魁如何?”我把玩着新收到的玉扳指。
      “她?哼,长得没我们浅遗标致,却不知累了我多少!妈妈我辛苦教会她诗词曲赋,转眼就跟个穷书生跑了!房间收拾的倒是干净,一点值钱物件的都没留下,也不看我教她花费了多少!”
      “这样啊…”我起身,抓起一把首饰放入怀中,“天色不早了,浅遗去睡了。”
      “这…”老鸨的目光停留在我的手上,半晌扭开了头,嘴唇微微颤抖,“去睡吧。”
      我七岁以后是在红袖楼长大的。七岁以前的事我没有任何记忆。从小就看着一个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倚在楼栏招呼客人,白日笑颜如花入夜暗自垂泪。
      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的滋味,鲜有人是自愿的。投井的悬梁的自裁的,年年都有。
      在我看来那是她们太傻的缘故。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她们太硬,硬了就要吃亏。
      从小耳濡目染学得的媚态使我周旋于各样客人之间,不吃任何亏却皆大欢喜。做了花魁后,见的便都是些文人雅客,自恃身份,从不越矩。
      阳光透过窗纸,细细碎碎的洒在地板上。
      我翻了个身,掩住耳朵,“妈妈你饶了我罢,花魁出场一天歇一天的规矩你定是知道的,怎么还这般扰人清梦。”
      “今天是特殊情况,三王爷来红袖楼实属难得,花魁不出场岂不是让人说咱怠慢了王爷不是。”
      三王爷?
      “那妈妈你这次岂不是能有很多银子赚?”我慢悠悠的抚平裙摆上的褶皱,有一下没一下。
      “…三七分,如何?…四六分!”老鸨的表情简直像有人在割她肉。
      “成交。”我一把抓起大氅披在身上走了出去。

      第二章
      “薪不属兮卫人罪,烧萧条兮噫乎何以御水,颓林竹兮揵石菑,宣防塞兮万福来——”我弯起眼眸,纤指轻轻拨弄怀中的琵琶,口中轻轻吟唱。这首歌是祈祷通渠成功的,而他,三王爷完颜透刚刚奉命要去南方挖渠疏洪。没道理不注意。
      踏入大堂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之前计划的赚银子赎身并不是个高明的主意。漫长的时间里也许有无数的变故,我等不起。眼前的人才是条捷径。
      想到这,我有些着急。定了定神,起身盈盈拜下,“小女子浅遗,为王爷舞剑助兴,可好?”他却连眼眸都未曾抬起,“随你。”我咬了咬唇,压下心中的屈辱感,低声吩咐,“语儿,去取我的剑来。”
      少顷,语儿便捧剑而来,我接过,“小女子献丑了。”
      他不耐抬头,“啰嗦…”
      然后他的目光停留在我手中的剑上,表情怪异。我握剑的力道不仅多了几分,可是若他说要,我根本没有能力拒绝。
      “这剑,是哪里来的?”
      “回王爷,自幼便有,不知来路。”七岁那年在巷子口醒来时,怀中便抱着这剑。整个人饥肠辘辘头又隐隐作痛,身上还有凌乱的剑伤。第二天我便走进了红袖楼的大门。
      “这样啊…”他眼波流转,“随本王回王府,如何?”
      我大喜,却故作犹豫,“浅遗的赎身费可不低。”
      “只要物有所值便可以。”
      我暗暗冷笑。当真是“物有所值”?这剑当真有那么好?我不会傻到以为他是为了赎我,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我手中的剑。他三王爷是王室,是君子,不强人所难,便让我先欠了他的,日后要起剑来也容易许多。
      呵,殊不知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三王爷是凭什么笃定我会感激你?真真好笑。最多是个各取所需,卖了这剑,换我的自由自在。
      “谢王爷恩典。”
      临行时,老鸨只是不住的叹气,王府下人递给她的银票被搁在一边连数都没数,“浅遗,妈妈我知道你想离开红袖楼,但王府又能好到哪里去?吃人不眨眼的地方。在红袖楼你是花魁,在王府又能算什么…好好照顾自己吧…”
      我沉默了片刻,“嗯。”
      坐在马车里,完颜透在一角静静批阅着公文。
      这辆马车很大,几乎就是一个小厢房。但却只有我们二人。一个不言一个不语,安静的让人压抑。我几次想打破寂静,又都讪讪的收了口,最后也只有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你在紧张?”哎,有人说话,没看到他家王爷正忙着呢么,真没眼力。
      “怎么不回答?”废话,你家王爷忙着呢怎么可能回答你。想到这,我暗自庆幸自己刚刚没有贸然,不然怎是一句尴尬了得。
      “本王在问你话呢!”怒了?真没耐心…等等,本王?
      我偷偷抬起头,正对上一对怒目。
      “咳…”我被口水呛到,“王爷安好?”
      “本王问你话,你却三番四次无视本王。”无可挑剔的陈述句。
      “岂敢岂敢,小女子一时失神,请王爷见谅。”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忍!
      “哼。本王刚刚问你,你在紧张?”
      “哈?”我愣了下,总不能说我刚刚在想怎么全身而退吧…不行那样太诚实了,还是说个比较合乎情境的,“小女子在想见到王妃应该怎么办。”
      “…本王尚未娶妻。”
      “哦。”
      “本王倒是想立一个如浅遗姑娘这般标致的人物做本王的王妃。”说着,朝我眨了眨眼睛。
      我在心里纠结啊纠结…这个时候是应该羞涩一下还是应该调笑一下?
      最后,久到想出了答案时已经下了马车。
      我默默把那句“家世配的上你的一定没有我好看”咽回肚中。

      第三章
      迈进王府,他示意管家退下,将我领到了一个别院。别院被清幽竹林掩盖,从外面根本看不到,就像融入了竹林一般。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好了,很清静。管家会安排人来照料你的起居。”
      “不知浅遗来了王府,是要做什么的。”
      “不需要做什么。”他笑了笑,“只是觉得如你这般的女子不该在那样的风月场。以后如果有时间,我会来找你为我弹琴。”我注意到他这次没有自称“本王”。
      “其实在哪里习惯了都一样。”
      “那好,希望你也能在王府住得习惯。”
      他转身离去,我犹豫了下,还是叫住他,“还有…谢谢你。”不论他的目的是什么,至少他帮了我,我便不应该失礼。
      “好。”他笑了笑,极尽温柔。
      果然如他说的,管家安排了两个丫头来。管家表现的礼貌而疏远,那两个丫头则把不屑直接写在脸上。我刚想表现出威严,又暗自笑了笑,还是不知事的年纪,何必多做计较。
      谁知到了晚上就出了事。
      吃完晚饭,我扬了扬手示意她们把碗收走,她们两个却在门外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谁都没有进来的意思。我叹了口气,把碗收拾了一下打算给她们送去,走到门外迈过了门槛却没有迈过她们探出去的脚。
      我扑倒在地上,手中的碗碎成了一片一片,割破了手心和手腕,一些碴子也深深嵌入了肉中。我咬了咬牙,用手肘支撑着站起来,“你,去找太医;你,去找管家。”
      她们吓得愣了愣,忙不迭奔出去。
      当天晚上,太医一边为我拔着手中的碎碴一边额头涔涔冒着冷汗,完颜透站在一旁一会看看太医一会看看我的手,脸色阴沉。太医终于受不了室内的低气压,为我包扎好后开了些药膏说了注意事项便起身匆匆告辞。
      太医一走,完颜透便开口,“她们两个,管家好好处置。浅遗,我留下来陪你。”
      管家点了点头,命人将两个丫头拉走。
      老鸨说的没错,在红袖楼我再众星捧月,去了王府也只有受人白眼的份。但我手中还有他三王爷想要的,必会好好安排不让我难过。
      “我刚刚从宫中回来。”
      “哦,惊扰王爷了。”
      “不是这个意思。我查到了你的剑的来路,很重要。皇兄说要我把剑拿去给他看。”不知为何,他说的时候神情有些懊悔。
      “什么意思?”这把剑我以为最多是很值钱,却从未想过能惊扰到新登基的辰钶帝,
      “这把剑,是一个叫做魃宫的暗杀组织的分支浅水宫的信物。作用相当于打仗时的兵符。”
      “那我凭什么要给你?”直觉告诉我,我的身世一定与那个魃宫有关。
      “不要任性。我向你借,或者皇兄下旨要走,你觉得哪个好?”
      我盯着他,愤恨的一跺脚,“无耻!”然后自包袱中把剑取出,甩到他面前。
      他拿起剑,沉默了半晌,“我一定能保住的。”转身离去,只剩下一个寂寥的背影。
      那一刻,没有原因的,胸口很痛很痛。
      很多很多年以后,我躺在藤椅上回忆着当年,才恍然大悟他说的并不是保住剑,而是保住我。那一刻,我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第四章
      完颜透把剑拿到宫中后,第二天便如无事一般又跑来听曲。
      我故意把个琵琶拨弄的镫镫乱响,完颜透却始终边笑边托着下巴看我。
      我终于泄气,“三王爷好雅兴,只是未免太闲了些。”
      他继续托着下巴,两只眼睛眨啊眨,一脸无辜,“没有,我昨天有把公务熬夜完成的,就是为了来听你弹琴。”
      “哼,哼哼。”鬼才信。
      “浅遗心情不好?谁惹你了本王替你出气!”
      “哼,哼哼。”你惹我了,你抢我剑。
      “哦,浅遗是不是觉得闷了?我们去黄河一带玩去吧。”
      “哼…啊?黄河?”我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要去玩也要去江南啊,青石小街乌篷小舟,去黄河一带算什么?
      “嗯,本来是奉旨要四天后前去疏洪,既然如此我们便今天就走吧。”边说着,他眼睛边眨啊眨,“你不陪我去我就只能一个人孤苦伶仃了…”可怜兮兮的语调。
      “好…”当我意识到我说了什么时管家已经去收拾东西。
      疏洪?那算什么游玩啊!
      直到又坐回了来时的马车,我都在郁闷。
      上次因为满腹心事,也没有好好打量。这次反正剑也被拿走了,我便仰起头四下张望。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完颜透绝对是异于常人。
      马车里举目白色,漆白的茶几漆白的书架漆白的笔筒…就连地毯都是毛绒绒的白色皮毛。我叹了口气,“怎么全是白色。”
      “守丧。我又不喜欢穿白衣,就向皇兄申请以这种形式守丧。”
      哦,对了,先帝大行刚刚月余。
      “哦?那让我找一找有没有不是白色的东西。如果找到了…王爷你就完了。”一时整个马车都飘荡着我的阴笑声。
      “怎么可能…有。”最后一个字明显底气不足。
      我愣了下,还真有啊。
      适可而止的道理我还是懂的,便停下了脚步,状若不再寻找却用余光将周围扫了个遍,没有。那就只有可能是在书架的某一侧,只有那里从我这个角度看不到。
      你害我一次,我将你一军,彼此手里还是都有对方些把柄的好。这样也不算太吃亏了。
      于是我装作要找书的样子,慢慢的一本一本翻阅。刚开始他还往这里瞥几眼,时间长了便也低下头专心批阅公文。我趁机飞快探头到书架右侧。
      这一着在舞蹈中叫雁回首,速度之快根本让人无从查觉。
      虽然很快,我还是看到了那个不是白色的东西,是一幅画像。
      上面的人一席龙袍,眼神阴鸷。
      好可怕…好可怕…
      爹爹,你醒醒啊,爹爹,不要不理浅遗…娘亲,救爹爹,救我!娘亲!——
      记忆中,是一片无止尽的杀戮。那群官兵狞笑着,挥刀向微醺的宾客砍去。恐慌,愤怒,死亡。所有止岸宫的人都死了…太过于突如其来,以至于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血溅三尺。
      他们是来参加我的定亲仪式的。我,止岸宫少宫主浅遗与当朝三皇子的定亲仪式。
      那个一袭龙袍的人,明明上一刻还如沐春风的谈笑着,这一刻已一剑穿过爹爹的胸口。
      浑身是伤的娘亲拽着浑身是伤的我,硬撑着跑开了三四里,便死了。我却因为受惊过大昏了过去,醒来时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记得我叫浅遗。
      因为就连止岸宫一名,都是依我的名字起的。爹爹和娘亲说,浅,止岸者也。
      那不过是一场政治阴谋。引蛇出洞,一网打尽。是对势力扩张过快的魃宫的狠狠惩戒。
      记起来了,统统记起来了。

      第五章
      我站在原地,手中的书卷掉在地上,浑身抖得不能自主。
      完颜透匆匆站起扶住我,“怎么了?”
      我想挥开他的手,但根本没有力气,“放开我。被你们姓完颜的碰,我觉得恶心。”
      他微微僵硬,“你是不是都记起来了…你听我解释,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但那时我也才九岁…”
      “呵呵,哈哈哈…三皇子只有九岁,却懂得怎么讨得我爹爹欢心,一杯一杯的给他敬酒…若不是喝醉了,我爹爹怎么可能逃不出!”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沉默了下来。半晌,他将我扶回榻上,“如果有可能,我会用尽我所有的力气弥补你。”
      我只是笑,笑的满脸都是泪水。
      一路上都在沉默着,第四天终于到了目的地。他跳下马车,伸手拉我,我哼了一声,躲开他的手自己跳了下去。
      他僵在半空中的手缓缓收了回去,“来早了,也没通知这里的官员,就先不去驿站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看着他解开马车的缚带,任他将我抱上马。
      拉车的马跑不快,跑得快的马拉不动车。这匹马也是一样,一直慢悠悠的走着。完颜透也不催它,就任凭马蹄在青石板上一下一下的叩着。
      他尖尖的下巴支在我的肩上,“这个地方我一直都很喜欢,与长安很不一样,却又有长安的感觉。很久以前我就希望皇兄登基后能把这里划分在我的封地里,然后我就能每天都在这里,骑着马走遍大街小巷,攀折新开的桃枝…”
      我不适应的动了动,他却抱得更紧,“封地到底是封到了,京城却又局势不稳,各地藩王蠢蠢欲动,偏偏江湖还要掺一脚…”最后一句话,他说的格外轻,似乎只是想说,却并不希望我听到。
      我低垂了眉眼,这样的完颜透让我心痛。
      “不过终于还是来了…幸福这种东西,再短也是好的。”
      一路上,完颜透都在絮絮叨叨的讲这里的事,讲这里盛产一种野果,好吃的要死却不能长存,摘下来一二日便烂了,因此一直都没能进贡成;讲这里有个捏糖人的,宁肯捏出来白送小孩子都不肯给和朝廷有关的人;讲这里有棵树,许愿的特别灵引来了好多人,后来被知府连根拔起运到了长安,却没几日就枯死了,知府也因此既得罪了朝廷又得罪了这里的百姓…句句都是这里的事,却句句都避不开长安避不开皇权。
      我弯了眼眸,认真的听他讲,避不开又如何,只要两人心照不宣的不提,便也没事。
      “等皇兄的位子坐稳了,我们就来这里住一辈子好不好。”他语气有些恍惚。
      “好,那就住到老。”
      “一言为定。”
      可是我们都知道,我们只是在小心翼翼的编造一份美好,权且骗骗自己。一旦回了京城,便免不了算计与彼此伤害。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认真的不行,几乎就像真的。
      管他呢。
      能骗一骗自己,也是好的。

      第六章
      那天晚上,我们终于到了目的地。
      一如完颜透所说,漫山遍野的都是桃花。最中间的桃花树高约十米,繁茂的几近遮天蔽日。花瓣纷纷扬扬的飘落,美的不可方物。
      完颜透把马一栓,便牵着我奔到树下。他的眉眼中尽是温柔,月光披洒在他的红衣上,就像九天谪仙。
      他喜穿红衣。初见他时尚是国丧期间,他却仍是一袭红衣。当时我以为是因为他太张扬。直到后来物是人非,我便也穿上红衣来告诉自己他还在。久了,渐渐才明白那是因为红衣是桃花的颜色。
      而桃花,是世界上最寂寞的花。
      我不知道为什么,就那样痴痴的看着他的眼睛,几乎要溺死在那样的温柔中。
      我痴痴的笑,“大美人,你真美。”
      他扬了扬眉,“哦?”
      我勾住他的脖子,想都不想的就吻了上去。他低低的笑了一声,便环住我的腰。我试探着一点点深入,他轻轻咬了咬我的唇,我陡然清醒,忙推开了他。
      “对不起。”我听见自己轻声说。
      “什么意思…你怎么可以这样…轻薄了我,又立刻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他咬着唇,泫极欲泣,“还好人家把持住了。”
      我面无表情,“今晚住在哪里?”
      他摸了摸下巴,“天色已晚,今晚我们就住在这里吧。”
      他指了指树上,“我睡树上,你自己找地方睡。”
      我寻了一处宽敞平坦的地方躺下,并没有马上入睡,而是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繁星,在心里将它们连成一幅图案。
      盛夏的傍晚,凉爽而惬意,让人舒服到极致。
      我嘴角微微勾起,完颜透还蛮懂得享受的嘛。只是不知道树上是怎样的景致,反正一定是充斥着桃花的冷香没错了…真的也好想上去啊…
      就这样想着,又沉沉睡去。
      我醒来时,惊诧的发现自己身在一处民居。
      一个女子伏在案上,似乎在写着什么。见我醒了,便放下笔,“我叫止茗,是王爷的暗卫,不过王爷说你醒后我就是你的了。”
      我大脑一片空白,“完颜透呢?”
      女子默不作声。我愈发急了,“他去哪了?”
      “他回长安了。他说要为你取回那把剑。”
      我怔了。那把剑,牵扯了太多,怎么可能是那么轻易能取到的,“我也要去。”
      “不行。”女子眉眼满是坚决,“王爷送你来这就是为了保你一命,你别添乱了。”
      保我一命?是啊,肃清我这个乱党余孽,是多好的一笔政绩。
      完颜透,凶多吉少。
      “你若也希望王爷活。便把我送到长安。他若是死了,便是我欠他一命,我不想欠他的。”
      止茗犹豫了一下,“王爷对止茗恩重如山,止茗应该按王爷的意愿做。”
      “命,意愿,要哪个?”
      止茗狠狠的捶了桌子一下,牵来了马。
      日以继夜回到长安,我从马上跳下,“大恩不言谢,你还是快点回去吧。”
      止茗摇了摇头,“以前在那里,是遵循王爷的意思。现在我是你的了,便想留在长安,开家客栈。之前我分析过了,你止岸宫若想发展,一个在长安的眼线必不可少。”
      我沉默了半晌,“我止岸宫没落至此,你没必要跟着我。”
      “不是为你,是为报王爷之恩。”
      我笑了笑,转身离去。

      第七章
      自恢复记忆的那一天,七岁前的武功也回来了。虽说薄弱,可毕竟学的都是止岸宫绝学,对付几个侍卫还是绰绰有余。
      不然,当年也不会支撑到娘亲救走我的那一刻。
      王府无人。问了管家,说他没有回来过。
      我到了皇宫,躲在角落,看一拨拨的侍卫匆匆跑过。我快速拉了一个宫娥,用刀抵在墙壁,“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宫娥轻轻的点头,我又顺手点了她的穴,“别想出去求救。我封了你的穴,若没有我替你解,三日□□道逆位。”我点的都是无关紧要的穴位,最多乏力三天。
      宫娥被我推了出去,怯生生的喊,“赵大哥,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怎么都匆匆忙忙的。”
      那个领队的侍卫停住脚,回头看了她一眼,“原来是秋纹啊,三王爷潜入御书房,被发现了,我们是过去帮忙擒他的。”
      我飞快的离开。完颜透,千万不要出事。
      御书房门口,完颜透和一圈侍卫打斗着。地上被砍伤的侍卫越来越多,赶来应援的侍卫也越来越多,完颜透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脚步开始有了破绽。这时,他抬头看见了我,便将手中的剑入鞘扔了出来。
      我连忙跃起接住。正是我止岸宫的信物,遗单剑。
      完颜透在那一刻被擒。我想冲上去,他却抬起头,用口型说,从长计议。
      我迅速离开,摆脱了侍卫的追赶。是啊,就算我上去,以我的武功还不是多占一个牢位。
      入夜,我偷偷潜入了天牢。
      完颜透席地而坐,头发有了些许凌乱,整个人却还是如之前一般神采飞扬。见我来,他站起,向前走了几步,低声说,“关只是个形式,是做给大臣看的。皇兄刚刚也来过,他把我训了。他说我犯的第一个错是不该告诉他那把剑的下落,第二个错是不该明明不想给却把剑给他,第三个错是不该以这种方式要剑。”
      他微微笑,“我觉得我犯得最大的错就是九岁那年的错。”
      我上前捂住他的嘴,“老一辈的事了,还提它作甚。我懂的,你也是无力回天。”
      “嗯,其实我在九岁那年就认定你是我的王妃了,当时父皇什么也没有告诉我,我还真的欢欢喜喜准备娶你。”
      “那好,等你出去,我们便成亲。”
      “嗯,我犯的错还有桃花树那次。我应该顺了自己的心意的,可是我怕你第二天会后悔,所以叫醒你了。”
      我狠狠踩了他一脚,“没了吧。”
      “嗯,没了,出去找个地方住着,三两日我便可以出去。到时候我们便回封地,成亲。”
      我拥住了他,“我要柳家绸庄的缎子做嫁衣,那里的缎子以前为了攒钱赎身都没舍得买过。”
      “好,一定。”

      第八章
      我从来没有想到的是,那次见面竟成了永别。
      当天夜里,与完颜透在朝堂上向来势同水火的礼部尚书也来了天牢。一瓶鹤顶红喂了下去,完颜透吐出大半却还是死了。
      辰钶帝大怒,亲手剐了礼部尚书后下令灭其全族。
      我听到消息后,又潜入了皇宫。御书房中,辰钶帝躺在摇椅上,双目无神的望着上方。
      我求他把完颜透的尸体给我,他挥了挥手,命人取来给我。
      临行前,我看了他一眼,“坐稳这个帝位,你才有能力控制所有事,保住你在意的人。但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我止岸宫会竭尽所能逆着你做事。”
      他瞥了我一眼,双眸有了些清明。
      我把完颜透的尸体安放在客栈,挥刀削下了左臂。
      娘亲曾经说过,浅水宫绝学很难修成,唯一一个修成的是爷爷,他天生没有左臂。说完后,娘亲又加了一句,但娘亲不希望你那样做。
      娘亲,这次我是有理由的。
      杀夫之仇,岂可交由他人报?
      当天夜里,我先辰钶帝手下的暗卫一步,血洗了礼部尚书全族,一袭鹅黄长裙染成了鲜红。
      那一刻,仿佛完颜透还在的样子。
      我将完颜透埋在那棵桃花树下,花瓣纷纷扬扬盖住了那块隆起的土包。
      一同被放入棺椁的,还有我的左臂。
      我坐在一旁,絮絮叨叨,“我才不会殉情呢,多没劲啊,我要好好活着,替你看遍这世间美景。我现在身体好的很,没个几十年的死不了,这些时间你好好准备着,别忘了你许诺过要与我成亲的,不过看来柳家绸庄的缎子要我自己准备了,就知道你不靠谱…”
      再后来,长安的人都知道,曾经的花魁浅遗因受了三王爷一案的株连,香消玉殒。但没几年,有一个自称止岸宫的门派又渐渐壮大,宫主竟与当年的花魁重名。
      时间如白驹过隙,那一天我路过皇宫,误打误撞入了冷宫。看到那个少年杀死母妃将她埋在桃花树下。他叫绝世,没落皇子,我是知道的。与当年如出一辙的桃花树勾起我的回忆,我将他带回了止岸宫。不是为了当年说的逆着辰钶帝做事,而是他与完颜透那么相似的倔强。
      每次看着他,我都能忆起与完颜透的点滴,暗笑出声。
      后来的后来,他进了天牢,我毫不犹豫的劫他出来,因为我怕他会与完颜透一样。
      完颜透,你影响了我的一生,我却会用我一生的时间,追忆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长袖舞尽染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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