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涩岁月》纳兰玉容

65、第64章、逃去如飞

　　”闺女啊，今天你薛姨也不怕在你面前出丑，我没拿你当外人，我这一肚子苦水都没地方倒啊，我也只是给你说说。家里那个老东西活着的时侯，我在他眼里就是空气！你一天到晚不回家，你甚至十天半个月不回家，他连问一声都不问，我年轻的时候就想：他哪怕逮着我打一顿，骂一顿，也比这样不理不问的强啊，那至少说明他眼里还有我这个大活人呀！你再怎么想办法惹他注意你，人家就是不看你，不管你，不理你。”
　　卓然听简邦超说过，这一对老夫妻，年轻的时候，感情不是太好，从简邦超的故事里，似乎对老太太多有怨责，但是老太太的话中也颇多怨言，似乎这一切不愉快的往事，都是简邦超的父亲造成的。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所以，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安安静静的做个听众。
　　”我打25岁嫁给简孝廉，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她的嗓子有些哽咽，卓然给她的茶杯里又续点热开水，送到她面前。
　　”我们是高中同学，高中毕业后，他去浙江嵊泗列岛参军，我下放到农村。我比他大两岁，是我主动追求的他，他当兵的两年里，我一封封的信写给他。他也一封封的回。两年后，我们就结婚了。
　　到第三年上，他写信回来要离婚，我都怀上小超几个月了，他说要离婚！我挺着大肚子找到部队，问他为什么？刚刚当上个小排长，他就不得了了？
　　他跟我说，跟我没感情了。没感情当初你为什么要结婚？我好话歹话都跟他说尽了，他死活都要离婚。我求他说，看在孩子的份上，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吧。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我自己无所谓。但是，那个老畜生铁了心要跟我离婚。我一气之下，告到了他们部队首长那里。
　　你让我活不下去，我让你官当不成！这个老畜生是个官迷，一辈子就知道削尖了脑袋往上爬。不久，他在部队里混不下去了，就转业到了地方。婚，他是没离成，但是，对我们娘两个，一点也没感情。在外面有说有笑，回到家里跟死了半截似的。”
　　”薛姨，男人都爱面子，可能是因为您告了他的状，让他既没面子，又失去了前程，他对你有怨气吧。”
　　”我一直以为是恨我耽误了他的前程，才对我们娘两个这么冷淡。直到老爷子去世前，我才知道真相。”
　　”哦？还另有隐情啊？”
　　”是，隐瞒了十几年啊。”
　　她喝了口开水，继续说：
　　”闺女，这事我也就只跟你说了，你千万别对小超说。”
　　”嗯，放心吧。”
　　”你知道他为什么死活要离婚吗？他在岛上训练女民兵的时候，挂上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当地人，一对狗男女偷情以后，怀了孕，简孝廉是个有妇之夫，这是违反纪律的事，简孝廉还不是怕影响了他的前途，没办法了，只得跟我离婚。”
　　”天哪，就是说邦超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兄妹？”联想到杰克说的妹妹之事，卓然真是太吃惊了，父母间果然还有很多不为做儿女的所知道的秘密。
　　”是个男孩儿，如果还活着的话，应该跟小超差不多大小。”
　　”现在在哪里呢？”
　　”小超他爷爷活着的时候，去嵊泗列岛找过他们，当地人说，早就离开海岛了，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薛姨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呢？” 卓然真的很好奇，这事最不应该知道的，应该就是她吧？
　　”小超他爷去世前，连着几天昏迷不醒，回光返照的时候，就我一个人在医院里守着他几个小时，他对我说：对不起玉莲，你嫁到简家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我请求你原谅孝廉。”老太太说到这儿，伤心的说不下去了，我跑到洗手间，给她拿了一条毛巾，她擦把脸接着说：
　　”他说，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希望我死后，你们夫妻能够恩恩爱爱，白头到老。也希望你能体谅、原谅孝廉。这些年来，他心里很苦啊，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说到这里，老太太泪流满面，看来，她内心深处还是深爱自己的丈夫的，只不过这种爱变形和隐身了。
　　”孝廉当初要跟你离婚，是因为他在当兵的那个岛上有个女人，那个女人后来，也给他生了个儿子。孝廉转业后，那个孩子才出生。我去岛上找孩子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跟一个退伍兵走了，到哪里去了，没人知道。”老太太多次哽咽的说不上来话。
　　卓然听得也是眼泪长淌，到现在，她终于明白了，这一对不是冤家不聚头的老夫妻，为什么会这样凄惨的活着，并在互相的折磨中，罹受着欲望人生爱与恨的煎熬。
　　”唉！闺女啊，听薛姨一句劝，跟小超分手吧。”老太太长叹一声说。
　　原来，绕了一个大弯儿，还是来劝他们分手的，美琪果然把战火烧到了简邦超的大后方了。
　　”薛姨，您是来替美琪当说客的吗？”
　　”不瞒你说孩子，美琪是来找过我，现在就住在我们家。”
　　”薛姨，您怎么能这样做呢？您有没有替自己儿子的幸福考虑过？你们老一辈坎坷的感情经历，应该能让您理解我们年轻人的感情，难道您忍心让我和您的儿子今后也生活在痛苦中吗？”卓然忍不住哽咽着说。
　　”孩子，你误会薛姨了，你薛姨一点都不糊涂。我不是自私的从我们家的利益上，来跟你说我们家这些是非恩怨，来劝你放手的。你薛姨是过来人，不愿意我们老一辈的悲剧，再发生在你们这些孩子身上。尤其是你啊，孩子，你这么可人的一个姑娘，将来要是也过着你薛姨的日子，走你薛姨的老路，不是太可惜了吗？你还年轻，也没有非小超不嫁的拖累，趁着相处时间不长，感情不是深的难以自拔的时候，及时退出来，还来得及啊。”
　　”薛姨，我们不会像你们那样凄惨活着的。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美琪的孩子，我可以收养，我会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对他的。”
　　”孩子啊，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痛。假如你今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会是这样了。你看着自己的孩子，会想着另一个孩子，另一个女人。尤其是，当眼前的男人心里装着、想着另一个女人、另一个孩子而整天神思恍惚，当你和你的孩子是摆设、是空气、是没有感情的木头人的时候，你不由自主的就会失去理智，会发疯、发狂。
　　我何尝没有后悔过？如果我们夫妻稍微恩爱点，简孝廉也不会这么早就离世，他的病也是长期郁闷而至啊。最让我后悔莫及的是，我们夫妻长期生活在冷战中，也没心思去疼爱、教育小超……”老人家说到这里痛哭失声。
　　”我们小超一直心有遗憾，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得到父母无微不至的爱呀。”
　　”薛姨，我想不明白，既然生活在一起彼此都那么痛苦，为什么不离婚呢？”
　　”死要面子活受罪呀！开始是我为了没出生的孩子，坚决不愿意离婚，后来是他坚决不愿意离婚。他转业回来以后，仕途很顺，一步步高升，直到做了宝南县的县委书记。离婚必然影响他的声誉、影响他的前途。
　　男人都是把仕途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的人。所以表面上，我们还得装的像一对没有仇怨的平常夫妻。而他的这段丑闻，我也要替他守口如瓶，连小超我都不能告诉。”
　　”现在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现在告诉他除了增加心事，还能有什么意义？那个女人后来应该是嫁人了，谁有谁的家庭，不相认大家都相安无事。小超知道了，以他的性子，还不去找吗？这么多年，人家都没找上门来，说明人家都不在乎这个爹，咱何必多事呢？再说，就是找来找去又能怎么着？爹也死去两三年了。”
　　”这倒也是。不过您如果不告诉他，将来他知道了，会不会埋怨您呢？”
　　”以后再说吧，眼下他自己的事都摆不平了，不然这小子能躲起来这么长时间吗？闺女，你跟薛姨说实话，你父母赞成你跟小超吗？”
　　”不赞成。”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
　　”你母亲这么清高的一个人，肯定是看不起我们家小超的，小超如果跟你成家的话，不仅小超日子不好过，你的日子也不好过。”
　　”我都考虑过了，我不怕，邦超也不怕。天下父母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时间长了，我妈慢慢就会认同。”
　　”闺女，你千万不要这么执迷不悟，小超不值得你这样的。再说了，早两天，我带美琪做过B超了，美琪怀的是个男孩儿。咱娘两个实话实说，我也挺稀罕这个孩子的，这是我们老简家的孙子，我不能撒手不管啊，更不能让美琪带着他随别人家的姓。我这身体不知道能熬到哪一天，就像简孝廉，说走就走了，连一句话都没留下。”
　　”我说过，我会争取抚养孩子的。”
　　”孩子，你说了有什么用？那也得美琪愿意啊。还有，美琪现在的心情状况很不好，这对胎儿很不利。就跟我当初怀上我那个闺女的时候一样，因为心情不好，自然流产了，保都保不住，所以，我跟简孝廉的关系怎么能好？我恨他呀！不是因为他，我那没见过娘亲的女儿也长大成人了。”
　　”薛姨您这是逼我吧？假如我不退出来，我就可能害一条小生命？还是我爱的人邦超的儿子？”卓然心里很是不平静，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闺女，怎么能说我逼你呢？我说的都是实话，都是为你们好啊。你如果放弃小超，你们大家都解放了。”
　　”薛姨，这件事，您怎么不跟您儿子说呢？如果他同意分手，我没有任何意见。如果，他不愿意分手，我绝对不忍心再做任何伤害他的事。
　　从小，他就像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野孩子，初中毕业就去当兵，连高中教育都没接受。不说上大学了，像他这个年龄，还有几个连高中都没上的？这些都是他一辈子的遗憾啊！
　　当兵回来做生意，风里来雨里去，摸爬滚打的，父母不仅不支持，不寒暄问暖倒也罢了，还把他撵出家门，跟他断绝父子关系。现在，他找到了自己的真爱，您又来出面干预，逼他娶一个自己不爱的人。
　　一想到这些，我都心痛的要死，老天爷对他太苛刻了，他为什么要这么不幸啊？”
　　”这些都是他对你说的吗？”老太太哭着问。
　　”他对你们没有任何怨言，都是自责自己不懂事，让父母失望。”
　　”小超，我苦命的孩子啊，父母这是哪辈子造孽了？他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事情。闺女，就算我求求你，你再怎么怨恨我，我都不怪你。你就是骂我，打我，都是应该的。你想想看，小超就是我们小孙子的镜子啊，如果这样下去，我们家小孙子，将来可能也会是这样的命运啊。”
　　看着老太太不像做戏的痛苦，卓然心里百味杂陈，既有对老太太的同情，又有对她阻拦自己儿子的怨恨，她生怕自己再这样下去，自己的防线会不攻自破：”薛姨，对不起，我得走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今天就不奉陪了。”
　　”闺女啊，慢点走。”老太太赶紧抓住卓然的手，生怕她跑掉。
　　”薛姨，我要说的话，已经说了。要我主动放手，那是不可能的。”
　　”闺女啊，薛姨知道，感情的事是逼不来的，薛姨只是请你冷静的想想。闺女啊，把你这么好的孩子往门外推，别说小超不愿意，我也是逼不得已啊。我又不是老糊涂，活得不耐烦了。小超这个龟儿子的，如果不做出这么混账的事，多好啊，我打着灯笼也难找你这么好的儿媳妇啊。”
　　老太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战略战术，彻底击中了卓然，她知道，换做是简邦超，在这样的攻势面前，也将是不堪一击。卓然忍不住在老太太面前痛哭起来，事到如今，她知道她也只是硬撑着没有缴械投降了。
　　”闺女，我来的时候，太匆忙了，也没来得及好好给你准备礼物。这个金镯子是小超送我的生日礼物，我想把它转送给你。”
　　”薛姨，您的心意我领了，镯子我不能要。” 卓然低着头，任由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她知道，这场战争，美琪获胜的把握，已经在90%以上，因为，她们祖孙三人的力量太大了。而简邦超，也会向自己的儿子投降的。
　　”闺女，别嫌礼物太轻，这是你薛姨的一点心意。不论你跟小超能不能做夫妻，你都是我最贴心的闺女。”老太太把卓然搂在怀里，亲自把镯子带在她的手腕上，老泪纵横。
　　”谢谢薛姨，我走了，明天就不送您了，您多保重身体。”
　　卓然挣脱出老太太的怀抱，逃去如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