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我怀》某凉

2、第二章 风声鹤唳

　　“父皇和皇叔还有要事，恕儿臣先告退了。”殷玮站起来，再朝榻上那二人恭敬一拜。
　　“去吧，去吧，去看看你母后，她腹中的孩子就快要出生了。”殷世城笑着朝殷玮摆手。
　　殷玮甜甜一笑，由薄显送出东暖阁。
　　“多月未到盛京，不知皇嫂身体如何？”殷世逍握着手里的棋子，继续下眼前这盘棋。
　　“尚好。”殷世城只言两字，看不出喜怒，殷世逍握着的棋子，放入了棋篓里。

　　纳兰皇后的中宫位于皇帝寝宫后方，离轩华殿并不算远，殷玮走在廊子里，想着一个月后皇祖母的寿筵。皇祖母六十大寿，连远在西夷的镇西王都千里迢迢赶来贺寿，身为孙儿，殷玮觉得自己是应该好好做一番准备的。
　　路过来时那个花廊子，殷玮下意识朝那边望了一眼，玉贵妃和二皇子殷衡已经离开了只剩下了鸟语花香。殷玮笑了笑，还是这样好看些。
　　“母后！”殷玮跨进坤梧殿，远远望见纳兰清眉斜倚在梨花木的美人榻上，朗声唤着。
　　纳兰清眉笑开眉眼，支起身子，命一旁的宫女端来殷玮爱吃的枣花羹。张开手臂纳女儿入怀。
　　殷玮小心翼翼的站进纳兰皇后的臂弯，避开那个大得吓人的肚子。小手轻轻的抚上母亲肚子，问道“母后肚子大成这样，母后肚皮疼不疼？”懵懂的双眼没有任何虚假，滑稽的语言是孩子最天真的写照。大婢绿弗抿着嘴笑了，递上枣花羹，可这次殷玮并没有要用的意思。
　　纳兰皇后挥退的绿弗，捋着殷玮的辫子，温柔的说：“母后不痛，你当初也是这样才降生的。玮儿想要个妹妹，还是弟弟？”
　　殷玮想都没想，说：只要是母后所出，玮儿都爱，玮儿会用尽所能保护弟妹不收欺负。殷玮停了一下，神色郑重，又接着说：玮儿发誓！
　　小小的孩子，承受不住恨厉的誓言，纳兰皇后被女儿的坚定动容。纵然一早看出殷玮虽生为女子却不乏经纬之才，但率性潇洒，胸无城府。她不指望自己的女儿登上那金顶之位，但是，如果要让自己的儿女平安，新皇必定需自己的骨肉。他们一母同胞，不会不顾念手足之情，就如同皇上和镇西王一样。纳兰皇后虽女子但从小生长在门阀世家，她同样有机会与男儿们一起上书房，后宫沉浮十几年，总是贵为皇后也难躲暗箭。昔日纯真的少女，也被岁月的峥嵘，命运的轮回磨砺得无比坚韧圆滑。
　　殷玮眼见母后有一瞬的失神，私以为母后乏了，叫母后早些歇息。殷玮刚要走，就听得殿外通传：玉贵妃到。
　　酷似纳兰清眉的眸子露出一闪怒色，竟然在这个时候来拜访母后，母后要孕养弟妹怎经得起劳累。
　　“母后且在这里躺着，我去见玉娘娘。”
　　“公主，别……”绿弗朝殷玮猛摆手，却被纳兰皇后制止了，点头道：“去吧，便说我歇下了。”
　　看着金红色的背影翩然离去，闪出层层轻纱之外，几道屏风几排廊柱相隔，断了殷玮与纳兰清眉的联系。绿弗显得忧心忡忡，对着纳兰皇后说：玉贵妃平常已经不敬中宫许久，皇后再避而不见，怕是玉贵妃又有的说了。
　　纳兰清眉却颇自豪和欣慰，“只要我还活着，中宫之位就轮不到她来坐，区区袁氏也就只仗着琅琊生出的女儿秀美几分罢了。”说罢，纳兰清眉阖上眼睛，自己的女儿，她心中有数，绝不会被人欺负了去，其他的，她都不用担心。中宫之位，本就是为了权衡所设，谁来坐，不是皇上说了算。
　　“给玉娘娘问安。”殷玮浅笑，杏眸中满是对玉贵妃的亲切，玉贵妃从座上站起来，错过这一礼。并非她不受，而是大商朝皇子皇女的地位远比妃嫔要高，就算她再得宠也不能受商皇嫡长女的礼。殷玮毫不在意玉贵妃的举动，处事泰然，“公主也坐下吧。”殷玮转身坐在了玉贵妃的对面。
　　“玉娘娘来得好不巧，母后方才已经睡下了，本宫是等母后睡着了才出来的。但是既然玉娘娘来了，便不能就这样打发您回去，只好本宫亲自来问候玉娘娘。”殷玮一席话堵得玉贵妃死死的，十三岁小儿说出来的话真是让她一点错处都没得找，纳兰清眉养出来的好女儿，一样的精明！
　　玉贵妃脸上笑意不减，“皇后娘娘的肚子一定很大了吧。”
　　“是啊，大得很。”殷玮郑重其事的点点头，然后笑眯眯的说，“要能有个小弟弟就好了。”
　　玉贵妃柔柔一笑，“皇上的子嗣里，公主只有您一位，您有这么多弟弟为何不喜欢要个妹妹？”
　　“玉娘娘也说了，只有我一个公主，普天之下当然是独一份儿的最好啦。而弟弟嘛，还是自己母亲生的更亲切一点。”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弟弟还是自己母亲生的更亲切一点”这句话在玉贵妃的心里扎了一根刺，眼前钟灵毓秀的小孩让她想起了那杀人不见血的帝位之争。如今，皇长女和皇长子无论是在书院还是在皇上面前皆是平分秋色，不相上下。但是，在她看来，殷玮远比殷衡更聪明，更适合上位，尤其是殷玮背后庞大的纳兰氏族，那是殷衡将来最大的阻力。袖子里的丹蔻嵌进嫩白的掌心，宫里的女人，手里长沾血腥，所以多涂丹蔻，为的是不让恶鬼近身，死后不堕阿鼻。可是，真的有用吗？若有用，哪来的十八地狱？哪来的业因果报？
　　但她们，纵然死后万劫不复，也会不惜一切代价为子女争一个前程。不惜一切代价，这样的女人，是最可怕的。因为她们什么也不在意，就算同归于尽……
　　小小的殷玮注视着玉贵妃的眼，她看到了什么，却看不懂看不透。很多很多年以后，她才知道，那是一种力量，不是智慧更不是蛮力，是女人里最常见最难以捉摸的能力。那是，对自己儿子的爱，也是对挡路之人的恨，爱有多深，恨有多深。
　　“公主，素奴已经带到了。”图尚跪在殿门外，说道。
　　殷玮听后大喜，跟着问：“那獒呢？”
　　“回公主，在院外。”
　　“让他进来，让他们都进来，让玉娘娘也开一开眼。”
　　玉贵妃听此坐直，殷玮口中的獒她听都没听过，到底是何物？
　　跟在图尚后面进来的灰衣奴仆就是素奴了，长得面黄肌瘦。跟在素奴身边用黑布罩着的笼子，就是獒了。
　　“属下素奴参见公主，参见玉贵妃娘娘。”
　　玉贵妃暗道一声奇，明明是灰衣奴仆，为何自称为属下？但是碍于殷玮兴致勃勃还有那素未见过的獒，她没有开口。
　　“为何要用黑布罩着？”
　　“回公主，獒生性凶猛，此处太多人，怕这畜生吓到公主和娘娘。”
　　“你们都退下，退的远远的，素奴，你把黑布掀起来。”
　　图尚开口道：“公主这样不妥。”
　　殷玮并没有理会图尚，摆了摆手，满殿的奴才四下散去，只留下殷玮的大婢写月，玉贵妃身边的大婢香菱。
　　“等等，这獒可会伤人？”玉贵妃见素奴如此谨慎，不禁觉得这笼子里困着野兽。
　　“回娘娘，下臣的父亲正是葬于獒口之下。”
　　玉贵妃听此跌坐在椅子上，花容失色，殷玮也是眼皮一跳，她没想到，竟真的会使人致死。
　　随着素奴的手往上撩，黑布缓缓揭开，趴着的雪獒突然弓起身子，朝着玉贵妃低吼了一声，如同虎啸。玉贵妃脸色一白，倒是没吓晕过去，却也不自觉的抖骑来。吊睛血瞳说不出的威风凛凛，殷玮赞了一声好。说道：“下去找图尚领赏，你给本宫养好它，本宫要用它参加两月之后的春猎，到时候若是没了如此的威风，本宫就治你的罪！”
　　“属下遵命！”
　　“这……这是谁给你的！”玉贵妃捂着胸口，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是皇叔从西夷带过来的，父皇把它赐给我做宠物了。”
　　玉贵妃指着雪獒留下来的那一滩口水，说：“这也能当成宠物，公主不怕伤了人吗？”
　　“玉娘娘多虑了，素奴会看好它。”殷玮的脸冷了下来，“看来玉娘娘身体不适，还是回去早歇下吧。”
　　玉贵妃也不想站在这里了，直到现在，自己的心口还咚咚的跳。那一声低吼，若是没有笼子，岂不是要扑到她的身上来。没想到大公主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胆色，看来，她还动不了大公主。
　　玉贵妃走后，绿弗走出来差人将地毯换掉，殷玮紧张的问道，是不是把母后吵醒了？
　　“皇后娘娘一直都醒着，刚刚睡下。”然后，绿弗伏下身子在殷玮耳侧低语，“娘娘在西夷是见过雪獒的。”
　　殷玮小脸儿一扬，说不出的自豪，瞧那女人刚才大惊失色的样子，比不得我母后万一！
　　殷玮迈出坤梧殿，外面起风了，吹得金红色的大袍猎猎作响。写月拿过来一个雪白的貂裘给殷玮披上，殷玮由着她在自己的身上系衣带。望着大开的宫门，以及远处高高的紫金圣殿，那唯一的金顶。目光深沉，带着一丝审视，阅尽史书，也只有那里才能保弟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