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英雄》霜焱

1、第一章

　　手机的响闹如常地在早上六时半响起。

　　何永森睁开双眼，准备迎接新一天的工作。

　　穿戴整齐，再略微梳洗后，何永森精神抖擞地推开卧房的门，信步来到操场。

　　早已有几位消防员在操扬上围在一起谈笑，当看到何永森朝他们走来，“森sir”之声此起彼落。

　　森微笑道了声早安，警报声亦在此时响起──

　　「特别服务，怀疑泄漏不明气体。龙鼓滩去升降台、细抢救车。地点龙门路祥荣工业大厦四楼，地区代号龙鼓滩二区，时间0645，收到请按回答键。」

　　森马上往停泊在车库的升降台奔去，各消防员也依着自己的位次，分别坐上升降台及细抢。

　　四分钟不到，他们已到达事故现场。

　　来到四楼，已隐约嗅到一阵恶臭，森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随即吩咐下属，「把BA除下，只拿爆破工具就可以了。阿忠，问一下保安员有没有香烛可以借给我们。」

　　「收到。」队目阿忠带着一个新人找保安员去。

　　此时一名高级警察朝森走来，恭敬地点点头，「Sir，是D室。」

　　森点点头，领着兄弟们往D室走去。越接近目的地，恶心的味道越是浓烈。

　　来到D室门前，森以手掩鼻，「阿健爆门。」

　　「Yes sir。」手执万能斧的张文健，用力往闸门上的锁敲去。

　　不消几下，随着一声“咔嚓”，锁头应声而开。阿健猛地推开门，昏人欲吐的尸臭随即扑鼻而来。

　　只见一具早已严重腐烂的尸体伏在门边，尸虫尸水满布一地，恶心不已，而尸身旁还有一个炭盘。

　　森从口袋中取出口罩带上，上前几步查看尸身，从衣着上看应是个男人。

　　森马上吩咐，「Jacky、阿标，进去检查一下。」又向手拿香烛回来的阿忠下令，「将香放在门边驱尸臭。」

　　「Yes sir。」三人依令行事。

　　此时一名警察领着一个中年女人走过来，只见那个女人看到伏在门边的尸身，一声尖叫破口而出，「老公，钱没了可以再赚回来，你怎么那么傻想不开呀……」

　　阿忠带着Jacky和阿标走出来，「森sir，没有任何发现。」

　　森嗯了声，向警察们道：「师兄，这里交给你们了。」再看自家兄弟，「收队！」

　　众人收拾好工具，再次坐上消防车离开。

　　「回局之后吃什么做早歺好呢？」坐在升降台后右方的阿忠开口。

　　「这条路有家面包店的，下车买些面包回去好了。」森提议。

　　「森sir，忠哥，刚才看到那么恶心的画面，你们还有心情讨论早歺的事吗？」张文健看着他们的眼神，有着佩服二字。

　　阿忠不以为然，「你又不是第一天当消防员了，如果每一宗尸体发现案都要感到不安，怎么当消防员？看来你的心理建设还有待加强。现在戏院不是在上映一套丧尸的电影吗？去多看几次壮壮胆量。」

　　「电影反正是假的，刚才那是真真实实的尸体，还是严重腐烂那种……不行再想了，再想真的要吐了。」张文健几乎没掩着嘴巴。

　　坐在张文健旁的Jacky转移话题，「我看那个男人，九成九是生意失败，一时想不开自杀。」

　　「最近自杀的个案还挺多的，单是这星期已救了两个企跳的人了。有勇气自杀，却没有勇气面对困难，这样一跃而下，就真的回不了头了。森sir，你说是吗？」阿忠问着。

　　森没有接话，只是一直车窗外的风景。

　　他曾经有过自杀的念头；借着尘爆将阿潮父子救出来，而自己亦可结束生无可恋的一生。但他这个人真的太惹人讨厌了吧，连死神都不愿收留他，要他继续活着赎罪。

　　由事发至今，由重伤到现在能够回到前线，不经不觉已一年。

　　一年过去了，阿叶跟培总不在了，但日子还是要过，龙鼓滩消防局还是如常运作。

　　但有一件事，他正在瞒着局中上下兄弟，连阿潮也不知道。

　　不过离揭穿的日子也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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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岂止是不远，简直近在眼前。

　　森才刚步下车，游邦潮就小跑步走来，「森！谭sir来了，陈sir在招呼他。」

　　「知道了。」该来的还是会来。

　　「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好端端的，谭sir怎会来找你？」潮直觉将有事发生，而且是他不乐意的。

　　森笑了笑，「你不要胡思乱想，快去吃早餐吧，买了你最喜欢吃的菠萝椰丝包，放凉就不好吃了。」快步往二楼走去。

　　来到助理消防区长办公室门前，看着原先所刻有的叶志辉已改成了另一个名字，森吁了口气推门进去，朝坐在里头的两位上司立正敬礼，「Good morning sir！SSO何永森报到sir。」

　　「森。」谭sir笑着站了起来，手上持着一封信，「你调区的申请已经批准了。」

　　「Thank you sir。」森伸手接过，却感到那封信如千斤重。

　　是的，他即将要调离龙鼓滩了。而这一次没有人调走他，是他向谭sir要求的。

　　继续留在这里，只会令他想起阿叶，想起培总，想起很多不愿再想起的往事……

　　也许换个新环境，未尝不是好事。

　　将信封拆开，拿出里面的通知信细阅，他真的被调离了；由位属于新界西区的龙鼓滩分局，调派到港岛东区的铜锣湾分局，一东一西，不会有什么牵连了。

　　但当森看到信中下半部份的内容，却让他有点傻眼──

　　「署理助理消防区长？」当时他以疑惑的眼神看着两位上司。

　　「铜锣湾那边的ADO心脏病发进了医院，上头一时调不了人过去。你不是想调局吗？这是大好机会，我向处长推荐先由你来署理，直到找到合适的人选为止，连陈sir也赞成。」陈sir就是来到龙鼓滩分局一年，一位身型福态，模样有几分像曾志伟的新局长。

　　谭sir拍了拍森的肩膀，有点语重心长，「我跟港岛总区的李sir有些交情，我跟他交待过你调任的事了，他会关照你的。但铜锣湾始终是港岛东区的分区总部，在你上面还有DO跟SDO，人事比龙鼓滩这里更复杂，不过我跟陈sir都看好你的，连处长也是。」

　　陈sir附和，「森，不要让我们失望。你日后的前程，就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

　　森觉着此刻犹如做梦；他真的当上ADO了，虽然只是署理，但可说是一个重大的转护点──正如陈sir所说的，他日后的前程如何，就看他署理局长一职中的表现了。

　　同时，他的内心亦感到无比的沉重；两年前，谭sir看好他会成为ADO，却被阿叶捷足先登；他的工作表现一直深受谭sir赞赏，但阿叶处事比自己圆滑，懂得看风驶舵，明哲保身，绝不会给消防局出纰漏，所以上头选了阿叶管理龙鼓滩消防局，而不是他。

　　他不甘心吗？是，他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他有功，亦有过，功过抵销，也就没有“功”可言了。而且消防本就是复杂的体制，一间数十人的中小型企业都满是办公室政治，遑论有九千多人，架构繁复的消防处。而且不能否认，阿叶的确比他更适合当局长一职。

　　阿叶已走了一年了，而阿叶的死，多多少少也因为他；每次去到阿叶的墓前，他都会说声对不起。但再多的对不起，也唤不来多年兄弟的命……

　　他这个署理ADO，真的处理得来吗？正如谭sir所说，铜锣湾是大局，以铜锣湾车更的编制，三队合共就有108人，而龙鼓滩三队合起来也不过85人。而且龙鼓滩不过是新界西其中一个分局，铜锣湾却是分区总局，他肩上的责任，比起当日的阿叶还重。

　　虽是署理，但他的工作跟正式的ADO无异，也就是说他就不用再“去车”了，除非有比较大型的事故。以往勤一休二的上班模式，也変成朝八晚五的五天工作日。如果日后重回SSO的岗位，他灭火救人的热诚还在吗？

　　还是，他会変为阿叶那样……

　　他感到，有点喘不过气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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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谭sir，兄弟们也吃过了早餐，解散的时间也将至。

　　站在操场，森召来一众消防员，「各位兄弟，我有两件事要跟大家宣布。」深吸口气，「第一，我将会署理ADO一职；还有，我会调派到铜锣湾消防局。」

　　一片静默后，传来潮的质问，「是谭sir要将你调走吗？」语气有点激动。

　　「是呀，森sir您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谭sir要将您调走？」阿健忿忿不平。

　　广东话进步不少的海洋也抢着开口，「各位，我们跟陈sir说去！」

　　「喂喂！」森拉着他，「不是谭sir跟陈sir要将我调走，是我自己申请的。」

　　「为什么？」潮感到难以置信。

　　「因为我想到其他局看看，吸收更多经验。」这是表面上的借口。

　　三短一长的钟声随之响起，众人只好压下心里的疑问，集队解散。

　　回到卧房，换回便服的森正要离开，却有人快一步推开了门。

　　「森！」还没换下制服，一脸不满的潮又将门关上，「为什么要调局也不告诉我？你有把我当兄弟吗？」

　　经历了发电厂的事，看到因救他们父子而身受重伤的森，潮心中的怨愤早已烟消云散，真的将森视为可以两胁插刀，生死与共的好兄弟。

　　好不容易待森的伤好了，回复状态再次回到龙鼓滩局，可以再一次上阵火场，但森却一声不响的要求调走，是不是森眼里根本没有他这个兄弟？

　　「你不要乱想了，申请了也不定成功的，我是想有了定论才向大家宣布。而且我只是调局，又不是去天涯海角，我会回来看大家，或者大家相约出来饮茶也OK。」森轻描淡写。

　　潮双手插腰，大叹口气，「你早就决定好了，跟不跟我们说也没什么两样。算了，只要你去了铜锣湾那边，有了新兄弟也不要忘记我们就可以了。」

　　「择日不如撞日，你点去换过衣服，我请你们去饮茶吧！」森拍了拍潮的肩膊，拿起背包走出了卧房。

　　「那我先说明，不贵的点心我不会点的。还有，下星期六是游水的生日，我会在家举行生日party，你胆敢不来，你就完蛋了。」潮亦跟着森的脚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