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衡非

32、第三十二章

　　封芸好不容易看完了今日处置的回执文书，直到过了二更天才看完。想来他从前还是寒夏姑娘的常客，今日是寒夏最后一次出台献艺，他却被这些文书压着脱不开身。倒不是说封芸还惦记着这些风月雅事，而是今天叶苇肯定是会去的，难得有机会能和叶苇逛个街，居然只能和文书为伍！
　　皇上也真是，分明知道他从未处理过这些繁杂之事，却还是指定了他为这件案子收尾，弄的他苦不堪言。
　　封芸也不是不知道皇上打的什么主意，他刚刚接受了大理寺移交的文书犯人，那边伯父就请他回府用饭。
　　封芸这些年流离朝局之外就是不愿和伯父封敏有所牵扯，封敏大抵上也是知道他无心于此，除了间或在皇后面前督促几下，平日对他也没什么管束。
　　但这次不同，黄泽正是封敏的学生，谁都知道黄泽正是封敏用得最顺手的人之一。再说户部，户部侍郎陈勖是封敏一手提拔到现在的位置上的，在户部甚至比尚书的权利还大些。这一下子折进去两个得用之人，封敏可坐不住了。
　　封芸不敢应邀，只能留在衙门里头看文书。
　　处理完了文书，封芸张开手升了个懒腰，松了松筋骨。踱步到长街上，封芸想着长乐街的热闹说不得还没散，便往长乐街去了。
　　寒夏今日要给姐妹们长脸，长乐街的姑娘们也都心存感激，寒夏谢了幕这热闹却没有停。各家青楼乐坊都出人出力地上演琴瑟歌舞，直教人流连忘返。
　　封芸本是想来寻叶苇的，没成想叶苇没找着，倒是碰见了云玉云墨兄妹。
　　一番寒暄后，云墨将满心欢心都快笑出声来的妹子留给了封芸，先行回驿馆去了。
　　“公主也来凑这个热闹，可曾见到叶苇？”封芸四下张望着。
　　云玉心头一冷，刚刚的一腔热血好似被一盆冷水浇过。她不忍告诉封芸她看见了叶苇，看见她被一个男子半牵着半搂着带走了。
　　“沐盟少主也会对这等风月之事有兴趣？”
　　“对风月之事她当然不会感兴趣。”封芸摇头，“只是，今日这位姑娘是个例外。”
　　“这位寒夏姑娘和少主相熟吗？”云玉扑闪着大眼睛问封芸。
　　封芸“嗯”了一声，不知道应该怎么样组织语言。“总之这次寒夏姑娘能逃过一劫，叶苇帮了不少忙。”这事详细说起来还真是一言难尽，封芸就粗粗给了个结论。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被封芸说得神采奕奕。
　　云玉轻轻咬了一下下唇，不知道封芸他有没有注意到他自己说这句话的神色呢。
　　寒夏扳倒朝中两位大臣，为自己挣得自由身。叶苇帮助寒夏做到了这些事，她的正气她的风骨表露无疑。封芸是带着自豪说那样一句话的，他是从心底喜欢这叶苇的。
　　云玉突然为封芸感到不值。
　　你那么喜欢的人却在陪着别人。
　　云玉不忍心让封芸闪着光的眸子褪去这份光辉，所以她什么都没有说。

　　散场之后，封芸送云玉回驿馆。
　　可走到十字街的时候却看到夜空中飘散着几只天灯。在苍穹夜幕中，与朗月争辉。
　　“那是什么？”云玉公主似乎没见过天灯，拉着封芸的袖子兴奋地问。
　　“那个是天灯。人们有所祈愿的时候便会去放。”封芸正说着，又一盏天灯缓缓升起，瞧那方向，似乎是望鸢楼。
　　这大半夜的，怎么会有人在望鸢楼放天灯？
　　封芸还没想出个眉目来就被云玉拉着向前跑，“我们去看看！”
　　天上的灯一盏又一盏地升起来，放灯的人似乎还在不停地放，一盏接着一盏，悬浮在空中向着远方飘去。
　　封芸带着云玉一路沿着十字街走到了望鸢楼下。
　　护城军衙门虽然已经关了门，可还是有两个守卫看守大门，以方便夜间巡逻的队伍到衙门来换班。今晚又是尤其热闹的时候，巡逻的队伍加了三个，衙门里还备了两支，以防有什么突发状况。
　　“侯爷怎么来了？”封芸近来已经很少来护城军衙门了，但这不妨碍守卫们熟稔地同封芸打招呼。
　　“这大半夜的，是什么人在放天灯？”封芸抬着下巴瞧望鸢楼。
　　这会子已经看的很是分明，天灯确实是从望鸢楼顶放出来的。这可就奇怪了，望鸢楼是护城军衙门的，但付铭一向是带着几分治军威严的，谁能有这个胆子居然在望鸢楼上放天灯？
　　“刚刚付将军送了一辆马车进去，具体是什么人小的们就不清楚了。”
　　付铭亲自送的人？
　　“我们能进去看看吗？”没等封芸想出什么所以然来，云玉已经巴巴地问守卫。
　　“这有什么不行的，怎么说侯爷还挂职在衙门里呢！”
　　面对着云与满是期待的眼神，封芸只能同意了。谁让他和云玉还有些共患难的感情，在西筑云玉对他们无微不至，到了京城，封芸可不能扫云玉的兴。
　　这也好，若是好说话的人，兴许能问他讨上一个天灯，让云玉也过过瘾。

　　对方的确是个好说话的人，封芸刚刚想上前打声招呼，却被一个温柔的笑容刺痛，愣在原地。
　　那是皇帝陛下，还有叶苇。
　　皇帝陛下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露出过这样温柔的眼神。
　　夏鸣澜当了皇帝以后，大多数时候都是温和的，但那种只是温和，绝不是温柔。
　　夏鸣澜绝对不是个温柔的人，他让姐姐伤了多少心，每一个守着流泪烛台的不眠之夜，盼望着盼望着，却永远都等不来。
　　而现在，他居然会帮着叶苇点燃一个又一个天灯，亲力亲为地绘上点缀的花纹，好让叶苇放飞。
　　望鸢楼是京城最高的眺望楼，从这里放飞天灯不会被任何障碍阻隔，可以恣意地随风而去。
　　“再放一个就足够了！”叶苇还是醉醺醺的，却固执地掰着手指数着还需要放几个灯。
　　“好。”夏鸣澜心道，还亏得默言准备的天灯足够多呀，不然他还真没法儿满足叶苇这耍赖的脾气。
　　“最后一个……我要放给……给谁……来着？”叶苇坐在地上，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只得了一个愁眉苦脸。
　　“想不起来的话，不如给我？”夏鸣澜乐呵呵地逗她。这空中的几十盏灯，从祖父母亲天上的父亲，到姝娈江远姨父姨母，当然也没忘了封芸。
　　“才不呢！”叶苇依旧在绞尽脑汁，“我能想起来的！”
　　然而……叶苇最终还是脑袋一沉，放弃了。
　　“那还放不放？”夏鸣澜蹲下来，伸出一根手指，对着叶苇的脑袋，戳。
　　叶苇脑袋被戳得一晃，不满地抬起头来：“放！”
　　夏鸣澜帮叶苇点好天灯，等火焰燃烧起来，热气腾空，撑起了天灯。夏鸣澜握着叶苇的手，用她的手托着天灯，再轻轻放手。
　　最后一盏天灯放飞，叶苇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灯，感受着它被风托着越飞越高，越飞越远。“今天居然是东南风，真好。”虽然不记得是放给谁的，但应该是寄往西北的，东南风正好。
　　“是啊。东南风。”夏鸣澜喃喃地应着。“以前姝娈也爱在东南风的夜里放天灯。”
　　叶苇默默地听他讲，那声音分明就在耳畔，却又透露着遥远。
　　“我曾在西北带兵，那一阵子姝娈给我写信，说是每每东南风的夜里，她都会给我放天灯，祈愿天灯带着她想说的话飞到我的身边。于是我只要有空闲，就会抬头看看夜空，希望能看到她托东南风寄来的情思。”夏鸣澜现在想起来，不禁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真的好傻。可是，那份傻气是甜蜜的，是如今再也求而不得的。
　　“……”
　　夏鸣澜正怀念着当年的傻气，突然发现叶苇居然没有给他一点回应，一扭头，叶苇已经倚着他睡得冒泡了。
　　夏鸣澜凝望着叶苇这张和姝娈太过相似的脸，渐渐沉迷。

　　封芸愣在原地，在看到夏鸣澜亲吻叶苇的时候，仿佛被什么抽走了温度，手脚麻木，全身冰凉。
　　“我们走吧。”云玉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看着已经木然的封芸。
　　“嗯。”几不可闻的回应落在地上，打碎了封芸冰封的身体。
　　在这里，他什么都不能做。
　　封芸的脚步很快，快到云玉勉强才能跟上。封芸的脚步越来越快，云玉跑跑停停,着急得要命。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说。
　　封芸很不安。
　　从叶苇那一次进宫之后一直按捺在心中的不安，一下子发散了出来。
　　自西筑一行后，封芸感觉得到他和叶苇之间的关系已经亲近了很多。可是，也只能止步于此。封芸没办法提出娶叶苇的要求，叶苇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同意嫁给他。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和叶苇必然不会还是现在的样子。
　　封芸心中的弦绷紧了，他不能让别人抢走叶苇！他也不会！
　　封芸的步伐突然慢了下来，满腔的愤懑找到了出口。
　　沐荫侯是该要回京城了吧。到时候，他就去向沐荫侯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