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衡非

16、赶赴西筑（三）

　　随着云墨的一声令下，负责警卫的两个哨兵被西筑官兵摔进了大门，直直地摔在了叶苇面前。
　　原来，大王子早就布置好了。

　　这下糟了。
　　“少主……”楚江担忧地皱起眉头。
　　“是我错了。”进入西筑以来，叶苇似乎还是原来那个自信的、运筹帷幄的沐盟少主。叶苇自己也以为是这样。“我不应该如此莽撞。”

　　如果是沐盟少主，她应该有别的办法。
　　她会从容地收集消息，找到可以信得过的人将公主的行踪透露出去，她会等西筑派人正大光明将公主从重关带回来。那个时候，她有恩于西筑，她能够堂而皇之地站在西筑的朝廷上，敬献锦朝的国礼。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看来，封芸受伤对她的影响比她自己想象的还要多。叶苇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少主不必自责，我们并无亏心。”沐盟没有合理的身份，引出大王子也算是一条路。楚江永远不会怀疑叶苇的决定。
　　沐盟从封敏抛出饵被赶着上架开始，少主就开始了一遍又一遍地推敲。沐盟立足江湖之上，却要涉足朝廷之中，靠什么手段用什么方式，能够让沐盟的立场声名屹立不倒；蕲州、越州，从水路到陆路，有几个地方会被设计被攻击，要做什么样的准备；黑松寨的谈判要怎么谈，他们需要什么，沐盟给能他们什么。就算少主一夜之内想过了多少可能，模拟了多少方案，依旧有预料不到的地方。
　　叶苇想了多少楚江都看在眼里，他知道叶苇派出去了多少人打探消息，又收回了多少消息，他知道叶苇多少个夜晚不眠不休考虑着可能出现的问题。
　　这怎么能是少主的错。
　　楚江以身护在叶苇的身前，西筑的兵马已经围住了整个客栈，弓箭强弩全副齐备，只待大王子一声令下，百千刀箭就会向他们袭来。楚江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保护叶苇周全。

　　叶苇身处刀剑所向的中心，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看来表哥我赶到得还算及时？！”一道清虚的戏谑声拂面而来。破开千钧一发如履薄冰的紧张与沉寂，如同春风破开寒冬一般，温和却坚定。
　　叶苇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你……你怎么来了？”
　　“因为你在这里。”
　　封芸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血色，苍白的嘴唇上还残留着干瘪的皮屑，可在这一刻，封芸在叶苇眼中闪耀着从未有过的光芒。
　　原本迷茫的前路一下子明朗了起来。

　　一切问题就在封芸到来的那一刻解决了。
　　云玉公主回来了，沐盟绑架云玉的嫌疑没有了。和西筑交涉的人也有了，不高不低，正好是三品。名正言顺。
　　叶苇的失误，完全由封芸弥补了。
　　“谢谢你。”这一瞬间，叶苇喉间涌上的是甜的酸的苦的混在一处交杂起来难以名状的感情。千言万语，不过这一句。
　　封芸笑了。如同旱久的土地终逢甘霖，轻松且餍足。
　　这是第一次叶苇对他说谢谢。
　　封芸不是要叶苇谢他，他只是终于觉得能帮上叶苇的忙了。不管是京城连家庄，还是蕲州府府尹，就算没有他，叶苇也依旧游刃有余。他自告奋勇地出现了，叶苇也就顺手用了。今天却不一样。
　　封芸想要为叶苇做点什么的心愿终于得到了满足。
　　“我才要谢谢你。”
　　叶苇不明所以，歪着头看他。
　　封芸也不解释，也歪着头看她。

　　锦朝国舅长平侯封芸送来锦朝国礼得到了西筑王室的热情接待，身体一直不太好的西筑王也坚持亲自接见了封芸和叶苇并安排了国宴。大王子云墨与云玉公主一并列席西筑王左右。
　　在得知云玉擅自离开西筑遇险为封芸所救的事情，西筑王笑得愈加和蔼可亲了：“我这儿子倒是有三个，却只有一个女儿，自小视为掌上明珠。与贵朝定下亲事后，又总想着她以后要远嫁京都，凡事就愈加纵容，这才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陛下过谦了，公主殿下性子活泼，坚韧勇敢，若不是公主殿下，我恐怕也遭遇不幸了。”西筑王能说云玉公主的不是，封芸可不能。再者，封芸也不算说的假话。封芸也算与云玉公主有过共患难的情谊，云玉任性之余不失可爱，娇养之中还带果敢。不知道比京城里那些只知攀龙附凤的官宦之□□秀多少。
　　西筑喜上眉梢，看了一眼躲在他身旁难得害羞起来的云玉，了然地轻笑起来。“不知道长平侯是否有家室？”
　　封芸一口葡萄清酿差点梗在喉咙口，西筑王问这个做什么？！
　　封芸即刻扭头看叶苇。
　　叶苇神闲气定，状若无事地举起酒杯，狭长的丹凤眼有若游丝一般扫过封芸，意味不明。
　　坏了！叶苇生气了！
　　封芸可是知道的，叶苇生气的时候才不会脸色阴沉，相反，她会跟没事儿人似的用余光瞥你。她不是想警告你，而是直接考虑怎么收拾你。那次连枫在护城军府衙挑衅叶苇，叶苇就是这么看他的！
　　那边云玉死命扯着她父王的衣袖：“父王……”
　　“父王就是问问嘛，你紧张什么？”西筑王难得见到女儿这副害臊娇羞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云玉气鼓鼓地扭过去，不理她爹了。
　　西筑王饶有趣味地等着封芸的答案，封芸头皮发麻，也只能照实回答：“在下还未成家。”
　　“那倒是不错。”西筑王笑眯眯。
　　不错什么呀不错。封芸苦笑。叶苇都生气了。
　　不过，叶苇生气因为西筑王有意拉扯他和云玉公主吗？想到这里，封芸心底冒出几分惊喜来。这样说来，叶苇不希望他和别的女子牵扯在一起，是对他有意吗？
　　封芸的苦笑渐渐被惊喜所替代，眸子里都要泛出光来。
　　叶苇的视线又扫了过来，封芸一时间怕被看穿，手忙脚乱，差点将手里的杯子给扔了，慌忙放下杯子，规规矩矩地低下头去。

　　西筑王问及封芸家事的时候，叶苇就看出来，西筑王似乎对封芸有点儿意思，可封芸是锦朝国舅，怎么也不可能留在西筑做驸马爷的。只不过，看云玉公主的样子，似乎倒是真的对封芸有些上心。
　　毕竟是有过同舟共济的经历，封芸甚至还为了就云玉公主受了重伤，不论是歉疚还是感动，都足够引起一个女子的爱慕之情吧。叶苇想起封芸在她陷入沼泽，被无力所包裹时破光而来时，心中那份忍不住的激动。那份欣喜，陌生而强烈，连叶苇自己都吓了一跳。
　　叶苇用余光瞥了一眼封芸，倒不知道封芸是怎么想的。莫不是，也对公主生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思？
　　封芸的苦笑让叶苇放了心，封芸看起来很是为难。既然这样，叶苇也释然了自己心头闪过的微妙情绪，想要提醒一下封芸问一下西筑王是否有意向和锦朝建立粮食买卖。
　　叶苇给封芸使了一个眼色，谁料到他居然慌忙低下了头，根本没有看见！
　　封芸这么大年纪了，不至于第一次被人问及成家的事情吧，怎么这般羞涩起来。叶苇无奈，只能摸索着去拽了拽封芸的衣袖。
　　封芸心中一喜，叶苇果然是怕自己答应西筑王给自己说亲吗。封芸给了叶苇一个“你放心”的眼神，然后坚定地摇头，那意思：“我不会答应的！”
　　叶苇眉头皱起，为什么要摇头，不行吗？西筑王看着脾气挺好的，不像是一言不合就要砍人脑袋的呀？
　　叶苇瞅着封芸飘飘然恍若在云端的迷离笑容，有些无语。她能肯定，封芸根本没意识到她想说的是什么！
　　没办法，叶苇撩起衣袖，伸出两指沾了沾酒水，在桌上写下两个字：“粮食。”
　　封芸这才知道叶苇拽他袖子是想说这个，顿时赧然，什么喜滋滋乐乎乎的欢喜全部都被窘迫所代替，脸上爬满了红晕。
　　封芸顶着莫名烧起来的脸和西筑王询问了西筑是否能够同锦朝建立起粮食买卖的问题，“这只是我个人提出的一点意愿，并不代表我朝朝廷。如果陛下并不反对，我会正式报请朝廷，向贵国提出建立粮食买卖的合约。”
　　“不行。”西筑王还没表态，大王子云墨首先提出了反对。“我国粮食储备也不算富足，哪里有多余的粮食可供锦朝购买？”
　　封芸才提了个开头，没想到竟然被回绝得如此直接。
　　“据我所知，贵国每年会用大量的粮食向北戎换取铁器。”叶苇状若无意地提起了这么一桩事。
　　封芸即刻跟上叶苇的话头：“北戎那点铁矿资源还拿来卖，想必不会太便宜吧。”
　　西筑王喜上眉梢，没错，西筑有一半的国土都是沙土，铁矿基本是没有，之前西筑与锦朝一直有战事，铁器都是用粮食与北戎换的，如果说能从锦朝换购铁器……
　　西筑王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简直是太好了，为什么他之前从没想过从锦朝换购铁器！
　　“侯爷的意思本王明白了，这件事关系重大，不如等侯爷与锦朝朝廷商议后，我们再做正式的协商。”西筑王心理再怎么高兴也不会把话说满：“两个月后，本王会派遣使者到锦朝京城，一来谢过锦朝皇帝陛下对云玉这桩婚事的体谅，二来可以商议一番侯爷给的提议。你看如何？”
　　封芸在叶苇的点头示意下答应了下来。
　　叶苇此番终于放下了心头大石，两件最重要的事情都已经达成，西筑一行，可称得上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