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烈.兰陵.凤舞》贺兰青羽

54、忘.谶言

　　晋阳。齐营。
　　斛律光和郑武两位老将军正在商讨如何驻守晋阳。
　　原来斛律光接到消息之后就立刻派人通知了郑武。倒是郑老将军壮志未已，一口答应了下来说守城，特意从宜阳赶来。
　　郑老将军五十三岁了，仍能建功立业，实属不同，但所有人都深知，他们辛苦保卫的大齐早就颓败不堪了。
　　再努力，也不过是把北齐被灭国的时间延后了而已。
　　“郑兄，如今周帝以向突厥木杆可汗三公主阿史那云求亲为由拉拢突厥试图攻打大齐，兰陵王殿下和嫙侄女已经前往洛阳支援安德王殿下，如今这晋阳尽管并非周人攻打的重要地段，但也不能失之于一丝一毫。”斛律光指着军事地图说。
　　郑老将军手指着突厥营的地方，捋着胡子说：“反倒是周人的营寨扎的地形很特殊，周围是峭壁，根本没办法偷袭。此地易守难攻，除非有人能从突厥营内部混进去，烧了他们的粮草，才能使他们知难而退。”
　　“很难啊…”斛律光叹气，“守于此地的人是佗钵可汗。”
　　“虎女嫙儿倒是和佗钵交过手，但嫙儿自己承认说并不是他的对手。”
　　“侄女那么聪敏，也没有办法？”斛律光头疼了。
　　“是了，嫙儿这次没有留在晋阳，似乎是有些蹊跷，按理来说，她应该留在晋阳，但是她却随殿下支援了洛阳，想必是因为不想与佗钵恋战。”
　　“殿下给我留过书信，信中说佗钵的左肩上有嫙侄女刺伤的地方，所以最近可能不会出兵，但还是要加紧防守才可以。”斛律光分析说。
　　“佗钵曾率领十几名死士想要从里面攻破宜阳，却被嫙儿阻止，他左肩上的伤，应该就是被嫙儿射伤的。”
　　“殿下和侄女支援洛阳是因为北周高祖宇文邕要亲征。”
　　“哎…此子者，必能成大事也！”郑老将军摇着头叹气说。
　　“以前宇文泰也曾说过，此儿必能成其志。”斛律光感叹，怎么大齐就不能有一个这样的君主呢…

　　八月十一，天气微凉，阴蒙蒙的。
　　北周征军，路上。
　　宇文邕佩着双剑，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洛阳啊…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的地方，他把她带了回去。
　　本以为她可以永远陪在他身边，嫁给他，和他走过一辈子，但最后才发现，原来天真的只有自己。
　　她爱过他，却在最初就败给了他的犹豫。
　　也败给了他们之间特殊的身份差别。
　　爱的人，为何不是普通的女子，却偏偏是自己国家的敌人呢？如果她不是齐人武侯的女儿，如果她不是兰陵王妃，那他们还会不会像当初一样无忧无虑的在一起？
　　可是一开始就错了，她不是普通的女子，她是齐国重臣的女儿，是将门之后，又是极其重要的将领的妻子，是兰陵王妃，他们此生，注定不能有太多交集。
　　前世亦然，宸见到嫙时，嫙已嫁为人妇。
　　他注定只能在角落里，远远凝视着她的光环，看她在别的男人怀里笑靥倾城。伸手却连她的衣摆也碰不到。
　　可是…算了，走了那么多年的人了，恋恋不舍只会让她的灵魂不能得到安宁。
　　可是等他多年后看到那封墨书的时候，他才知道那次，她是真的离开了，永远都不会再次回来了。
　　他想选择放手，可是命运早已替他做好了选择。

　　“陛下？”宇文直见他有些心不在焉，叫他。
　　“六弟，怎么了？”宇文邕回了神问他。
　　“臣弟见陛下有些心不在焉，想必陛下又在想那位嫙姑娘了吧…”
　　“她早就不在了，再思念她也没用，莫不如忘了罢…”宇文邕叹了口气说。

　　宸，你是人间之主，不能耽于爱情的，求求你，放手罢，不要再让我看不起你了。
　　他终于要放手了吗？真的？
　　回忆的尽头，是那年水患。
　　罢了罢了，忘却罢…这些记忆太痛苦，痛苦得心在流血。
　　可是至少，高长恭也没有和她在一起。
　　远方是起伏的山脉，曾经有一片小山里，有一个人的衣冠冢，但是被她拆掉了，但最终，伊人何去？
　　宇文邕不知道。
　　排空御气奔如电，上天入地求之遍。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于宇文邕看来的确是如此。

　　可于宇文直看来却不然：“嫙姑娘死了，陛下您可以给她追加封号，身份地位，赏她金银珠宝。”
　　“哎…一个已死之人还会穿着绫罗绸缎，戴着金银珠宝，成为妃嫔媵嫱，把玩奇珍异器么…”宇文邕叹气说，“如果当初朕没有在洛阳遇到她，没有把她掳来，六弟，你说朕和她的命运，还会这么阴翳么…”
　　“生死有命，安能知晓后事如何？只有看淡，才能通彻。好比竹：竹无心，则无念，因而不死。”宇文直在马上遥望着远处的落日余辉说。
　　“是啊，竹因有节而无心，因无心而无欲，因为无欲，方能不死。”宇文邕说。
　　听这话的感觉，才二十岁的年轻人竟这么沧桑。
　　只是因为他的记忆，不止是二十年那么短罢了。
　　他不是最早的神族，他只是个人，一个普通的人。所以他看不开，不明白。

　　昆仑山，竹屋对着的悬崖上，特别的寂静。细看才知，那五只大鸟的身影都不见了。难怪昆仑山这么安静。
　　空荡荡的，好像缺少了什么一样。
　　它们去了哪里呢？原来是得到了西王母和帝俊的允许，化成人形去了人间。
　　鸑鷟、朱雀、青鸾、鹓雏和鸿鹄，它们也离开了昆仑山，但是不久，它们就会回来。
　　它们去人间，只是想看看主人嫙过得好不好。
　　昆仑山太寂静、太冷清了，寂静冷清到桃花花瓣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可以听到。
　　不绝于耳的，是细细的风吹过的声音。
　　那风，曾撩动过一个绝美女子的鬓发，曾拂过那动人的倾城脸颊，和她略微有些苍白的唇。
　　是了，帝女嫙自幼承受极强的术法，那力量并非她可以驾驭，所以帝俊和娥皇才会在她还很小的时候送来昆仑山，由西王母亲自调教。
　　她体内的力量太过于强大，可她自己的身体又是那么娇弱，所以，她并没有普通女子那种红润的面色，有的只是微微苍白的双颊。
　　她本不该被卷入到那场战争里，她应该在灵修的陪伴下，在桃花林里漫步，或在四海水边看日出日落，月没月升。
　　忘却罢，那些陈年的羁绊，忘记了，就不会再痛苦于那些过往的恩怨愁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