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任小凡

8、相处

　　第二天慕容轩央求玉儿带他去看爹爹曾经住过的房屋，那是靠近山庄后门的一处独院，整个院落也只有两间房屋，高高的墙围绕在四周，除了一个小门，整个院落几乎全部与山庄隔绝，而且偏安一隅。慕容轩很难想信这会是爹爹住过的地方，堂堂慕容二公子不该住在山庄最显眼之处吗？怎么会住在这么偏僻又不起眼的院落。而且因为长期无人居住，院子里长满了荒草，房屋还保留着十年前被火焚烧的痕迹，墙根下堆满了残破的砖头和瓦片，整个屋子看上去破落不堪。
　　“为什么不把它修好，万一有一天爹爹回来了，连住的地方也没有！”慕容轩心里有些难过，如果这里还是完好的，至少他还能感受一下父亲曾经留在这里的气息吧。他忘了在别人眼里，爹爹已经回不来了。“你们都不喜欢爹爹吗？为什么让他住在这里，万一他渴了饿了生病了，没人照顾怎么办？”
　　玉儿把慕容轩拉近怀里，轻轻抚摸他的头以示安慰。她知道为什么慕容轩难过，于是给他讲述了一段关于他父亲的往事。
　　按山庄历来的规矩，所有子嗣一旦年满三岁就要和父母分开，分给他们一个独立的院落居住，方便从小培养他们的独立能力。然而慕容天岚却不肯，一直赖到六岁还和父母住在一起，这还不算，最任性的事就是常常半夜三更跑到父母房间赖床睡。这也是为什么玉儿昨天说慕容轩粘人这点与他父亲很像的原因。平常父亲遇到了这种情况，肯定会把儿子丢出去关在门外，而慕容庄主却丝毫没有责怪这个小儿子的意思，可见他对这个小儿子的宠溺已经到了完全放任的地步。江湖中人哪个不羡慕慕容庄主，大儿子乖巧懂事，二儿子聪明伶俐，又有娇妻相伴，在没有比慕容家更美满幸福的家庭。然而变故就发生在慕容天岚六岁那年。为了逼慕容庄主交出家传宝物，夜冥王掳走了慕容夫人，想以此作为要挟的筹码，然而慕容庄主始终不肯妥协，致使慕容夫人被人杀害。慕容天岚便将母亲的死全部怪罪在父亲身上，谁能想到一个六岁的孩童会有那般刚毅的性格，一怒之下竟搬到山庄中最偏僻的院落，只为躲避他曾经最爱的父亲，他不愿见到他的父亲，也不愿让父亲踏进这个院子半步。父子二人的战争就是这样开始的。
　　为了与父亲做对，六岁的慕容天岚到处惹是生非，不是今天把谁家儿子打掉了两颗牙齿，就是明天把谁女儿抓的满脸血痕。做父亲的每日东奔西走，四处赔礼道歉。起先那段时间也还好，庄主知道他刚刚失去母亲，念他年幼不与他计较，后来这做儿子的也忒不像话，九岁的时候开始在安阳城里拉帮结派，集结一帮不良少年向小商贩们收取保护费，还理由充足，“你们这些人全靠我慕容山庄庇佑才能在这安阳城里安居乐业，我待我爹收你们些保护费怎么了，谁要不服气可以尽管去我爹那告状，只怕他也不敢管我，这是他欠我的！”
　　慕容家世代优良门风全被这个不孝子败坏尽了，庄主气急将他关了起来，每日吃饭睡觉如厕都有人守着跟着寸步不离，奈何他这个儿子天生狡猾，不但把下人小厮们刷的团团转，还趁机离家出走。
　　半个月后庄主找到他的时候，小家伙正躺在小巷子里的破草席上睡觉，衣服都破了，浑身脏兮兮的，卷缩成一团，双手捂着肚子，估计已经好几天没吃饭，饿的胃疼，更要命的是，居然还浑身发烫，估计是夜晚露宿街头着了凉，那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旁人见了都心疼的不得了，可庄主二话不说，扯起慕容天岚就一个耳光甩了上去，直打的慕容天岚模模糊糊的清醒过来。
　　“后来你爹爹跟我说，那个时候他其实已经后悔了，只是心里还有点别扭，想着是自己离家出走，怎么也不能没骨气的自己回去，他想着只要庄主能找到他，还能像以前一样疼他，他就再也不跟庄主闹别扭了！可是就是那个耳光，让他再次炸毛，决定死也不能原谅父亲，那是庄主第一次打他！估计心里是委屈到了极点。从这次离家出走的事件之后，父子二人的矛盾变本加厉，对庄主来说每日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儿子的忤逆，对你父亲来说，每日的目的就是让庄主不挺快，然后不可避免的挨一顿打，从十岁到十二岁，你父亲身上总是旧伤没好又添新伤！”
　　“爹爹好可怜，爷爷真坏，为什么欺负爹爹，如果我早出生两年，一定不让别人欺负爹爹！”慕容轩撅着嘴，对于父亲挨打的事老大不高兴。
　　玉儿听了，有些哭笑不得，“你爹爹那时候也才十岁，你怎么早出生！”
　　“我不管，就是不许别人欺负爹爹！”
　　“其实这事一点都怨不得庄主，庄主当年那一巴掌不是因为愤怒，也不是因为生气，是因为后怕，他那么心疼的小儿子，突然就离家出走了，做父母的哪个会不担心，孩子在在外面渴了饿了怎么办？会不会被人欺负，或者碰到人口贩子，如果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做父亲的怕是会崩溃吧，何况那时候你父亲还发了高烧，如果他们晚两天找到他，结果会变成什么，这些事情是想都不敢想的。你以为痛失爱妻他自己就不难受吗，可是作为一家之主，他除了隐藏和沉默别无选择，在这场父子对决中，真有一个人受到了伤害的话，也只会是庄主，不会是你父亲，在儿女面前，父母永远都是输家！”
　　慕容轩沉默不语。
　　整个上午都缠着玉儿给他讲爹爹的事，下午又跑到了云霄的房里。
　　云霄正在书房研究医理，慕容轩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
　　“有事么？”云霄抬头问。
　　“没有！”慕容轩吐吐舌头走进书房，“我来借本书看！”
　　“你要看什么书，哥哥帮你找！”云霄微笑着揉揉慕容轩的脑袋。
　　其实看书只是借口，慕容轩主要的目的就是想在云霄身边晃悠，被云霄这么一问，他一时也想不起来要看什么书，只好挠挠头，不好意思的推辞道，“哥哥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就随便看看！”
　　云霄没再多说，随他自己去书架上挑选去了。
　　慕容轩生怕打扰到云霄，小心翼翼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寓言故事，然后坐到云霄对面轻轻翻阅。其实他哪有心思读书，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正在读书的云霄身上。他私下向丫头们打听过山庄这两年发生的事，听到最多的还是人们对云霄的夸耀。云霄十岁那年山庄突发变故，玉儿性情大变，动不动就大发雷霆，对两个儿子的管教更加严格，甚至说是苛刻。十岁的云霄就已懂得体谅母亲，不仅事事都做的极为认真努力，而且处处照顾年幼的弟弟，有时做错事被玉儿责罚，被打的再狠再痛，也没叫过一句苦顶过一句嘴，仅有十岁的的云霄已经有了同龄人没有的耐力，因为他知道作为家里的长子，他必须将自己磨练的足够坚强，然后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十五岁，云霄已学医有所成，开始坐堂出诊，悬壶济世，没人因为他年纪轻轻而小瞧他。就连那些老大夫都无法诊治的疑难杂症，到了云霄手里总会药到病除。更难能可贵的是云霄有一颗博爱的心，不因谁富有而有所偏袒，也不因谁贫困而有所轻视，因为他知道生命是平等的。事实上大多时候云霄都是在为穷人看病，若是患者家境实在贫寒，他不但不收诊费，免费赠药的事情也是常有发生的。有时半夜三更有人敲门问诊，就算是下着瓢泼大雨，只要是为人看病，云霄绝不会有丝毫耽搁，可见他对生命的珍爱。因此云霄在安阳众口皆碑，谁不知道慕容山庄有位翩翩佳公子，不但俊俏无比，更是菩萨心肠。
　　而今云霄已经二十，生的玉树临风，脸上也没了少年时的稚嫩，喜欢他的女孩子更是数不胜数。听说云霄每每在药店坐诊，经过的女孩子总会有意无意的向里探望，云霄若无意中抬头与之四目相对，那少女定会羞红了脸。云霄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潇洒的气质，甚至一个皱眉，都会让少女牵魂梦绕，慕容轩在无法有更好的词汇来形容眼前这个刚相认不久的哥哥。
　　眼里看着云霄，心里想着云霄，失神中慕容轩竟不知不觉流下了口水。云霄敲敲桌子，轻咳了两声，慕容轩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立刻羞红了脸。
　　“你都看过什么书？”云霄主动找了个话题谈。
　　“只读过部分《论语》和一些《诗经》，还有几首古诗！”慕容轩一五一十回答。
　　“只读过这些吗？”云霄皱了下眉。
　　“不是！”慕容轩又红了脸，“娘亲不让我读太多书，说是书读多了人就会变得迂腐，只要识字就好！”这理由怎么听都像是在狡辩，所以慕容轩脸变得更红，声音也变得小了下来。
　　“有些书是迂腐，不过可读的书也有不少，以后还是多读些好！”
　　“哥哥说的是，轩儿以后一定多读书！”慕容轩应道。这情景若是被卓嫣看到，怕是又要不乐意了，平时姐姐让他做什么，总是调皮捣蛋不爱听，现在哥哥说一句，竟比他娘亲说的话还管用。
　　“对了，有件东西送给你！”云霄说着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递给慕容轩，又道，“慕容家经历那场灾难之后，叔叔又回过一次山庄，这本医书是我最后见他时，他送给我的。你还不知道吧，你父亲不但武功超群，医术也十分了得，他师承当时最有名望的医学泰斗白济世前辈，可惜白前辈死得早，好在白前辈临死前已将毕生所学传授给了你父亲，也许十年前叔叔早已知道他此去凶多极少，所以连夜将白老前辈所授医术编写在这本《医仙录》里并赠与我，一来不至让白老前辈一生心血付诸东流，二来能让我学些医术也是好的。你也别小看了这本书，这十年我也是因为有这本书，才治愈了不少疑难杂症。这书虽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毕竟是你父亲留下来的，现在送还给你，对你来说也是一个念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