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那些年,那个人(6) ...


  •   上小学的时候,老师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等你们上了初中就有好日子了。上初中的时候,老师接着谆谆教导:等你们上了高中就不会这么辛苦了。上高中的时候,老师继续编织梦想:等你们上了大学就轻松了。然后,从一个小学生梦想成为一个初中生,再从一个初中生渴望成为一个高中生,接着从一个高中生憧憬成为一个大学生。就这样,一个坑一个坑地往深处跳,等你终于荣升成了一个大学生时,一种媳妇熬成婆的心情有感而发。
      余翅就是这样过来的,她怀着一颗虔诚的心被老师骗了一次又一次,终于等到了所谓的轻松日子她反而不适应。第一学期还好,对新事物还保留着一些兴趣,时间长了就乏了,空虚,迷茫。
      一觉醒来,已经十点了,宿舍静悄悄的,其他人都去上课了,只有天花板上的电风扇在不停地转着,蚊帐随着风向飘荡。余翅愣愣盯着蚊帐顶上粘着的蚊子,她已经连续失眠了很长一段时间,四月准备转五月,天气湿热,蚊子烦不胜烦,挂着蚊帐都能潜进来,整晚围着你耳边‘嗡嗡’叫,夜不能寐。盯了一会,蚊子纹丝不动,她恨恨地翻身起来,双手贴近,‘啪’地一声,快、狠、准。
      余翅下床,扯了纸巾擦干净手上的血迹,然后趿着拖鞋去洗漱。正刷着牙满嘴泡沫的时候,宿舍电话响了。
      “下节课你来不来上?”下课了,杨冬怡趁着换课室的间隙打来问她。
      “不去了,你帮我顶着。”余翅咬着牙刷囫囵回话。
      “又睡到这时候?真服了你!”
      “嗯,刷牙,挂了。”
      结束通话,她收拾好一切,拿了包包出门。经过小卖部要了两瓶牛奶,然后一边吸着一边刷卡进图书馆。好长一段时间不来,余翅随意抽了一本小说窝在软椅上吹空调。还没翻多少页,对面的椅子被人拉开了。
      “你不去上课?”程立安温润的声音传来。
      余翅抬头朝他笑了笑,“没意思,不想去。”
      “看你脸色不太好,身体不舒服?”
      “没呀,可能睡眠不好吧,最近比较湿热。”
      程立安笑着打量了她几眼,“心躁气闷当然睡不好,跟天气没太大关系。”
      “哟,这你都能看得出来?!”余翅合上书,斜靠着椅背怪笑。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课不上,手机不开,图书馆也没见你来。”
      “噢,就是有点厌学了,躲一下清静而已。”
      自从一个多月前的那通无话可说的电话,余翅的手机就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她害怕接到章昊博的电话、短信,关机逃避得了一时是一时,反正也没人有重要的事情找她,除了隔一段时间给她爸拨一个平安电话。
      “你……真的没事?”余翅假装轻松的语气并没有让程立安放心,他蹙着眉头,“我听杨冬怡她们说……”
      “她们净夸大其词,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余翅笑着打断他的话。
      “我自己也有眼睛看的。”
      “可能你眼睛近视度数加深了,看糊了眼。”
      这个话题一点都不好笑,因为程立安的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余翅也渐渐收拢嘴角的笑纹,她幽幽地吐了一口气,试着开口:“你有没有试过一种感觉,一种长期习惯了的状态突然被打破,然后新出现的局面却不是你所希望以及期待的,但是又无能为力去弥补与改变……嗯,怎么说呢,感觉就像现在的天气,虽然没有前一段时间到处湿漉漉的惨状,可是这种闷不透风、喘不过气的黏糊糊的湿热状况更让人抓狂,还不如湿漉漉的好。”
      程立安沉默了一小会,似乎在思考,他说:“我记得佛教有一经典语录: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若能一切随它去,便是世间自在人。当你用烦恼心来面对事物时,你会觉得一切都是业障,世界也会变得丑陋可恨。嗯……我不清楚你所说的长期习惯的状态和新局面各是什么,而且你自己都承认了无能为力去改变,那一切就唯有顺其自然。就比如这天气,四季轮回,不管你喜不喜欢,该雨时它还是雨,该热时它凉不了,关键在于你自己的心态,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心不动,人不妄动’?余翅喃喃自语念着这几个字,似悟非悟。
      “你们这种学宗教学的都这么乐观?”她问。
      “乐观主义精神也分两种,积极乐观和消极乐观,本质都一样,想不通的就放一边,没必要绞尽脑汁自寻烦恼。”
      余翅自认为也算半个随性懒散的人,只是偶尔钻死胡同,一进去就难出来。程立安的这种心境她简直望尘莫及,也正是这种淡定从容的书卷气吸引了她。
      “早知道我也选宗教学好了,看破浮生过半,心情半佛半神仙,清净如佛,快活如神仙,多好!。”
      “你也喜欢李密庵的《半半歌》?”程立安难掩惊喜。
      “啊?哦,以前看闲书看到这句话,就查了一下,其他的太长了记不了,就只记住了这一句。”余翅说完伸了个懒腰,“最近太闲了,骨头都锈了,没点事情做就净胡思乱想。”
      程立安笑了,“找事情做还不容易,市区有个图书馆新建成,正在招收管理人员,你想去的话我可以帮你举荐,平常周末或没课的时候去做下兼职,不过暑假应该也要上班,你要去吗?”
      “我做得来吗?”余翅有点担心。
      “就是整理一下书籍之类的吧,你想去的话我回去问一下我妈,她跟那里的人熟,没多大问题。”
      “真的?!我去。”

      暑假,余翅就留在了那里,每天整理书籍,一本一本按编码排好,闲暇之余还可以博览群书,朝九晚五地学校到市区图书馆两地来回,一切又好像风平浪静了。她的手机依然不开,买了张IC卡,每周到公共电话亭去拨电话,有一回她爸无奈至极:“买了手机都不用,老是找不到人,你这丫头也真是的,昊博那孩子上次还打电话来问过我,你没给他打过电话吗?”
      余翅当时窒了一下,她搅着电话线插科打诨:“人家不是怕影响学习嘛,没有手机心无旁骛,再说,我这不是每周都给你打回去吗,什么找不到人,你也太夸张了,我难道会飞天不成?”
      其实,她有给章昊博打过两次电话的。第一次,在她跟程立安聊完之后的那天,拨了两遍,只是没人接,可能在忙,余翅挂断时松了很大一口气,她心里在庆幸,庆幸他没接。第二次,在她考完试那天,刚送完杨冬怡去搭火车,回来路上经过学校门口的电话亭,鬼使神差地就拨了号码,等她后悔时已经迟了,这次,那头接得极快。
      “余翅?”章昊博略带惊喜以及焦急的声音从几千公里之外透过听筒传入耳膜,那一刻,她一下子屏住了呼吸,捏着电话线的手指指甲都泛白了。
      章昊博心情似乎很好,余翅跟他说了暑假不回去,他也只是楞了一秒,在那头絮絮叨叨,专挑一些有趣的事情,完全不需要担心冷场。有同班同学拖着行李出去搭车,远远跟余翅招手打招呼,她急忙顺着借口挂掉电话,热情洋溢地去帮那位同学拖行李,害得人家受宠若惊。
      又是周末,图书馆刚开放不久,很多家长带着孩子来看书,借书登记处的队伍也排得老长,余翅忙完时快到交接班的钟点了,有点口渴,她拿起水杯去装水,刚站起来,却在几米处的座椅上看到静静看书的程立安。她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了,自从放假初那次打过一场羽毛球之后,算来也快一个月了。
      余翅走过去,在后面拍了一下他肩膀,很轻的一下,程立安却惊得一触,身体弓起,手紧紧揪着胸口,书本掉落地上。
      “程立安,程立安,你唬我的吧?”
      余翅急了,蹲下身去掰他的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尽惨白的脸,与他平时的苍白大相径庭,唇色却是暗紫色的。她吓得跪坐在地毯上,双手哆哆嗦嗦地去捧他的脸,声音带着呜咽:“你……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程立安,你怎么啦?别吓我!”
      他们处于借书处的休闲区,时间也接近傍晚了,几十分钟前还排长龙的地方此时却看不到人影。余翅急急四处张望,可是依然是空荡荡的,她试着喊了一声,嗓子像堵了一块棉花般,将声音都封死在声道里了。正当她准备站起来跑去喊人的时候,上帝保佑,程立安的揪着心口的手终于慢慢放开了,虚弱地碰了碰余翅紧挨着他的手臂。
      余翅惊喜交加,眼泪不着痕迹地滚落,她扑上去死死捉着他的手,“好点了吗?哪里不舒服?胸口疼?”
      程立安似乎缓过气来了,他冲余翅露了个安抚的笑容,淡而浅,然后略显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唇色不再是紫色,逐渐转成了无色。
      “程立安……”余翅依旧诚惶诚恐,汗水夹加着泪水横淌在白皙的脸上。
      “没事了,别怕,一下子呼吸不畅心绞痛而已,真的,别哭了。”他说话有气无力,却透着温柔的哄溺。
      余翅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湿迹,定着眼珠观察了一小会,发现并无其他征兆。她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受惊过后手脚虚软无力,于是毫无形象地抱着椅子脚席地而坐,头枕上程立安的大腿。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依偎着。
      是来交接班的同事打破沉寂的,她瞪圆了眼睛惊叫道:“你们两个怎么坐在这?”
      程立安最先反应过来,他想俯身拉余翅起来,余翅不敢借助他的力气,自己撑着膝盖站起来。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拿背包,很快。”
      两人并肩走出图书馆,夕阳染红了半边天。余翅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看住他,下台阶时还双手虚扶着,恨不得能背他下。
      程立安笑了,他恢复了以前温润如玉的样子,虽然脸色还是苍白。
      “余翅,我真没事了,刚才只是个意外。”
      夕阳的光线褪去了灼人的热量,却给万物镀上了一层橘黄色的外衣。余翅迎着光线微抬头眯着眼端详面前这个高瘦的男孩,瘦削的脸孔,细长的眉眼,薄而淡的唇,第一眼,并不引人瞩目,第二眼第三眼,别有风味。
      “你……心脏是不是有问题?”余翅的尾音颤抖得厉害。
      程立安嘴角的笑容僵了几秒,“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是还是不是?”她无法制止脑海中的念头,刚才那一刻的惊险还历历在目。
      “是。”
      “心脏病?”
      “嗯,家族遗传的。”
      余翅终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他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呆在图书馆,为什么脸色永远都是那么苍白。
      “别为我担心。其实也没什么,除了不能大喜大悲,活蹦乱跳的,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真的,从小到大,这样发作的次数不多,我自己都快忘了有这个毛病。”
      “你撒谎!”余翅眼睛红了,“上次打羽毛球你说肚子不舒服先走了,其实是心绞痛,对不对?”
      那天,余翅没上班,程立安邀她去看电影,回来时经过体育馆,余翅手痒,拉了他进去打羽毛球。程立安完全不是她的对手,几番下来气喘吁吁,后来突然扔了球拍说肚子不舒服,手捂着就走了。接着一直不见人影,余翅打他电话一直是关机,她那时也没多留意,直到大半个月后他来图书馆等她。
      “你怎么那么傻,不能运动干嘛不说!”
      程立安背对着夕阳,橘黄的光线在他身后铺洒,他看着余翅,轻轻开口:“我自己心甘情愿的。”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