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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不够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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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九点多,余翅还没起床,李芩人就已经到了她宿舍。
“你这日子过得也忒舒服了,辛勤的园丁成你这样,花儿都不知道谢了多少回!”李芩一边脱鞋一边打趣道。
余翅睡眼惺忪,摊在沙发上打哈欠,“这么早,现在就要出发吗?”
“不急,我没事干,提前来你这逛一下而已。”李芩也摊在沙发上。
“哦,那我先去洗漱,冰箱有吃的,你自己拿。”
余翅从浴室出来时,李芩正极有兴趣地翻着她的衣柜。
“啧啧,你这套衣服可真够‘骚’的。”她手指轻轻划着衣料扭头对余翅笑得暧昧。
那是一套两件式裙装,上身像改良过的立领旗袍,下身却是前短后长的贴身燕尾裙。不细看并不能发现其中的奥妙,娟绣着花纹的地方全是镂空的,除了重要部位,几乎遍布整个上身,虽然不明显,但是极度妖娆。犹记得当时跟贺文雅、杨萍、朱嘉敏她们几个去逛街,她只是好奇那种面料的柔泽度,在灯光下看着冷硬,摸起来柔软舒服极了。正驻足欣赏的片刻,老板娘走过来热情地推销,贺文雅她们几个也怂恿她去试穿一下。出来的效果应该是不错的,因为稍微着调点的良家妇女杨萍当时就发表了这样一句话:“我以为你是安分守己的大家闺秀,没想到还有如此妖娆魅惑的狐狸精潜质。”
烧掉她一整个月薪水买回来的衣服,就穿过一次,还很不幸地被人讽刺不够端庄。不过倒符合她妈洛女士的审美标准,这是唯一一套不素淡的装备。
“决定了,今天你就穿这套。”李芩拿着衣服在余翅身上来回比划着。
“换一件。”余翅头痛。
“不嘛不嘛,这件多好看,我喜欢。”李芩不由分说地推她去换装。
出门的时候,李芩一边走还不忘一边侧头打量余翅,弄得余翅不自在极了。
“到底要去哪啊?”在李芩又一次‘偷窥’她的时候,余翅问出她们此行的目的地。
“婚礼,去参加一场婚礼。”李芩扯着校道旁栽着的绿色植物漫不经心地说。
她们上了出租车,在A市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了行驶了一段路程,终于在一家规模不大的酒店大门前停了下来。
“姑娘穿着得这么漂亮原来是参加婚礼呀!”她们下车的时候,憨厚的司机笑呵呵地说道。
酒店门口,新郎新娘正站着迎宾。李芩躲在树荫下远远看了几眼,然后一咬牙,拉着余翅雄纠纠气昂昂地走近。
“老师、师母,新婚快乐!”李芩笑吟吟地递上自己的礼金。
“这是你学生?你好,谢谢你能来。”新娘不算年轻,笑起来鱼尾纹连厚厚的粉底都遮挡不住。
“嗯,她高中的时候教过她。”新郎笑着温和地开口。
余翅陪着李芩在门口寒暄了一会,后来遇上了她熟识的同学,大家嘻嘻哈哈进了场。
婚礼的过程没什么新意,老套的戏码。新郎新娘都是二婚,这一点余翅没什么意外,最后那个八岁小女孩出场的情景倒是让她的脑筋转不过弯来。
散场的时候,李芩有点喝高了,她俯在余翅的肩膀上轻轻地哼着莫文蔚的《他不爱我》,悲伤得像个被人遗弃的小孩。
他不爱我牵手的时候太冷清
拥抱的时候不够靠近
他不爱我说话的时候不认真
沉默的时候又太用心
我知道他不爱我
他的眼神说出他的心
……
余翅只好搂着她,避开人群。
“陪我喝酒吧,好不好?”半晌,李芩幽幽地开口。
“好。”
她们买了一打啤酒回来,窝在余翅宿舍的沙发里。
“我给你讲个故事。”李芩灌了几口啤酒,笑着说,“一个超级傻的故事。”
“今天结婚的那个男的,我的高中语文老师,我喜欢了他整整十三年。可笑吧,我竟然是一个情痴。”说着,她又笑了一下,慢慢开始回忆,“高一的时候,他刚毕业,年轻、帅气、有学识,不止是我,我们班很多人都喜欢他。你也知道,我特不喜欢跟文字打交道,可是为了能接近他,我苦学语文,将我讨厌的古文古诗背得滚瓜烂熟,上课的时候眼睛眨都不眨,就怕错过了他的一丝表情。那时候呀,一时不见就抓心挠肺,相思入骨,恨不得所有课都换成语文。”
“高二,我再也不能满足这种打着‘问问题’的旗号去接近他,我开始给他写情诗,夹在作文本里交上去,满心欢喜地等着他的回应。想着,他会不会也给我写一首情诗呢,用他那手好看的楷书,亦或是在私下嗔怪地瞪我一眼都好。可是他没有,他每天照常上课下课,连我去问他问题时旁敲侧击他都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样。等到作文本发下来的时候,我亟不可待地去翻,他真是一个好老师,密密麻麻给我批改了一遍,专业到不行。我也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下课后我去到他办公室,直接明了地跟他说我喜欢他。他倒好,一句话将我击得溃不成军,他说他有女朋友了,而且很相爱,不久就要结婚了。”
“好吧,既然人家两情相悦,我何必当个无耻的小三。然后我再也不去问他问题了,课堂上也不再发言,在校园遇到更是绕着走。上大学选专业的时候,我选了汉语言文学,他曾经的专业。”
李芩说完苦笑了起来,捏得铝制的啤酒罐‘咔咔’响。
“后来呢?”余翅抿了一口啤酒,追问道。
“后来呀……后来他结婚了,在我大二那年生了一个女儿,就是今天婚礼上那个粘我的小女孩。那时我想,死心吧,好好找一个爱自己的人将就着过。可是老天又给了我一次机会,两年后,他老婆得病去世了。我放弃了考研,回到A市找了个编辑的工作,重新接近他。可惜呀,我又花了六年时间,他女儿都接受我了他还是不接受我,情愿去相亲找个陌生的女人结婚都不考虑我,你说,我可不可悲?呵呵……”
李芩笑着笑着就哭了,泪水顺着脸颊流到嘴里,她伸出舌头舔了下,狠狠说道:“真他妈的苦!”
余翅拿过纸巾轻轻帮她擦掉眼泪,安慰的话语太过苍白了。
“我以为他是有些喜欢我的,我们一起研究文学,一起接送他女儿上下学,一起做饭,一起看电影……那么多的‘一起’,明明就很开心,为什么就不能真的在一起呢?我哪里比那个女人差了?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一个多月前,他竟然突然跟我说他要结婚了,呵……又是结婚……两次新娘都不是我……”
余翅眼皮陡然一跳,她颤着唇小声地问道:“一个多月前?你的车祸……”
“对,我的肋骨、脚骨就是为他断的,什么低头捡手机意外撞上栏杆,全他妈的是扯淡,我就是一时脑抽想寻死。”
“你疯了!”
“是疯了,为爱痴狂。余翅,你体会不到那种感觉的,求不得,放不下,太无望了。我昨晚纠结了很久,还是去见了他,赌掉了最后一丝自尊,他说:‘李芩,你太美好了,我要不起,你年轻、漂亮,没必要留在我这个一无所有的丧偶的男人身边,好好找个爱你的人嫁了吧。’你看,多好的借口!”
余翅听她说完,低着头陷入了沉思中,良久,她喃喃地说道:“也许他是喜欢你的,只是世俗的枷锁太多了,他不是一个超脱的人,没有足够的勇气,别人异样的眼神会让他退缩,你们那些‘一起’过的点滴快乐对他来说不足以抵挡流言蜚语。”
“就因为我曾经是他的学生?”
“大概吧。你也知道,所谓的纲常伦理,永远是世俗之人诟病的祸根。”
“嗤,这太荒谬了。两人相爱,与他人何干!”李芩一口喝光了剩下的半罐啤酒,出气一般,将易拉罐掷得远远的。
“足够爱才有勇气说‘与他人何干’,要不然就是不够爱。”余翅也大口大口干掉了一罐,学李芩的样子,把空罐掷得相当帅气。
李芩嘴里喃喃着‘不够爱,不够爱’,伸手捞起一罐啤酒,出狠劲去掰拉环,‘噗’地一声轻响,泡沫撒到她手上,她不管不顾,将酒递给余翅后又重新开了一罐,“来,为‘不够爱’干杯!”
两个人没头没脑地坐在地板上对灌,没多久地上就躺了八九个空瓶子。
“哎,你怎么喝得比我还猛?”李芩歪着头吃吃笑,“难道你也有‘不够爱’?”没等余翅有反应,她又补充道:“不对,要有也只能你才是那个‘不够爱’的人。”
余翅闻言窒了一下,呛得连连咳嗽,脸涨得通红。
“被说中了?好吧,我们一个被‘不够爱’,一个‘不够爱’一起再干一杯。”李芩脑子似乎越喝越清醒,谁是主动谁是被动分得清清楚楚。
窗外的太阳已经西斜了,余晖透过阳台的玻璃窗洒进来,斑驳的光影在客厅的地板上蠢蠢欲动。
“你知道吗?我今天拉你去参加婚礼其实是有目的的,有了你这个漂亮的花瓶在,我的那些男同学就会围着你转,女同学也会顾着嫉妒挖苦你,没时间来踩我痛脚了。”李芩闭上眼睛,嘴角挂着一丝笑容。
“效果满意吗?”余翅曲起双腿,两只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脸枕上去。
“还行吧。”
“那就好。”
“其实我也是嫉妒你的。”李芩挣开眼睛看她。
余翅没接话,举着啤酒对她扬了扬,接着仰头灌了下去,苦而涩的味觉久久徘徊在喉咙里。
表面上的平和永远也代表不了内心深处的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