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巷》霁**然

8、08

　　08
　　江暮雨：悦生啊……以后作业要好好做，上课要好好听，回家要好好复习……
　　周悦生：知道了，爷爷！
　　江暮雨：孙子乖~
　　周悦生：江二你才孙子！
　　江暮雨：别叫我江二……

　　七点半出发，九点还缺两分钟，他们终于到了景区，这时候雨也停了。
　　车上的人一窝蜂儿往前门挤去，坐在靠走道的居冉说了句“没素质”，然后找了个空隙儿也挤了进去，先下车了。
　　江暮雨好几次想挤进人流，但人一个接着一个，始终没有找到空隙，等到后面的人都走光了，她才走在最后一个下了车。
　　下车后各个班的人混在一起，已经没办法分清班级之间的界限了，陈光军试图组织纪律，最后发现只是徒劳，又一遍遍说着“下午两点一定要过来集合啊”，隔壁班的男老师拍拍陈光军肩膀，表示“别担心啦，他们都高二啦又不是小孩子，不会丢啦”。
　　江暮雨在人群中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居冉，先前说好的小组反正也没指望了。这时候江暮雨收到了居冉发来的短信：已被掳走，别管我你快走！！！记得找周猪长要门票！
　　江暮雨翻了个白眼，回道：朕已阅。呵！呵！
　　把手机揣了裤兜里，周悦生先看见了她，就主动找来了，把票给了江暮雨，说：“江二你下得真晚，喏，这是票。”
　　“谢谢。”江暮雨不想吐槽那个“江二”，跟周悦生谢过道别后就随大波人进了景区。
　　古镇是典型江南古镇，粉墙黛瓦，木门木窗，青阶石桥，涓涓流水，河中小舟，再加上阴雨天气，这古朴的小镇，确实添了几分韵味情怀。可是江暮雨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人，青高的学生，还有普通游客，衣着五彩斑斓，实在是很破坏美感。她终于明白春游前语文老师那句话了。
　　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大圈，江暮雨看见有好多家卖纪念品的地方，东西肯定不错，奈何人太多，她也懒得挤进去。
　　还有两处是在拍照，一处穿着复古旗袍，盘着精致的发髻，身材不错，只是面相不敢恭维；另一处穿着素雅的白色长裙，撑着把淡蓝色油纸伞，外加黑长直，气质干净，引来好些人围观。江暮雨看了几眼就走了。
　　沿途，江暮雨发现大多数房子门窗都是闭上的，不知是没人住，还是嫌外面吵。心想要是自己住的地方被开发成景区，每天好多人在你家窗户底下走来走去，肯定得烦死。而那些开着门户的人家，大多都能看见几个老人坐在里面，做着手工活儿，或是洗菜准备午饭，用方言聊着天，看起来活得还是挺幸福的。
　　偶尔经过转角，江暮雨遇到了以前的，或是现在的同学，关系一般的，全部只是隔着段距离挥挥手就没有了。高一时候，一个坐在她后面的关系还不错的女生见她一个人走，就过来问：“诶你怎么一个人啊？”
　　江暮雨笑着说：“我抛弃他们啦！”
　　然后两人也就笑着别过了。
　　入了条人烟稀少的小巷，江暮雨才忽感落寞，她不是那种交友广泛的人，从小到大很多同学都只是浅交，唯一一个深交朋友就是居冉，不过现在居冉也不在身边，原本的队友都自己去玩了，更不用妄想周悦生了，她一个人走在这种原本就有伤感意味的江南古巷里，虽然喜欢伤春悲秋的人，但也难免有些孤独。
　　天空依旧乌云密布，比来时更黑了些，看样子是山雨欲来，只是少了风满楼。
　　江暮雨觉得有点冷，隔着毛衣搓了搓手臂，心想还是找个地方坐下来喝喝茶，刷刷手机，然后一直等到下午两点再去集合。
　　她忽然想到之前语文老师反复跟他们探讨的话题——伟人都是孤独的，伟人的位置若是在山顶云端，那么山脚的凡人无法与伟人并肩，而同样是伟人的人，两座山的顶端之间，往往是深深的沟壑。
　　总之，伟人是孤独的！孤独的江暮雨想着。
　　然后，天空就开始飘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后来江暮雨回想这一幕时，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是天上雨神偷窥了她的心思，觉得太好笑，用一个网络流行词来讲，大概是“笑尿”了。
　　雨势不大，但是四月初还是有些未退的寒意，寒雨淋久了，是会感冒的，江暮雨可不想这样，她还想舒舒坦坦过清明小长假呢。
　　撑着伞在雨中漫步一点都不浪漫，江暮雨更愿意找个屋子坐下来。
　　四下看了看都是门户紧闭，唯有前面一家丝绸店开着，小巷幽僻，少有人来。江暮雨三两步小跑了过去，发现里面站着两个她认识的人，一个是叶知秋，还有一个是周悦生。
　　他们怎么走到一起了？
　　江暮雨在门外顿住了脚步。只见丝绸店里，叶知秋在那堵挂满丝巾的墙前，认真地挑选着丝巾，而周悦生则是百无聊赖地，盯着隔壁间的一排旗袍直勾勾看着。
　　似乎是听到了走路的动静，周悦生往门外一看，瞬间像看到救星似的把江暮雨拉了进来，然后随便指了条丝巾说：“江二，这条挺配你的！”
　　他指的是一条大红色的丝巾，颜色之鲜艳，好似鹤立鸡群。
　　江暮雨：“……”
　　周悦生见江暮雨无语的表情，转过头看了看，尴尬说：“嘿嘿……这颜色，好像盖头……”
　　江暮雨：“……”
　　盖头？她想了想，才明白是古代女子出嫁时的红盖头，心想周悦生这思维还挺跳跃的。
　　一旁正在挑选的叶知秋见周悦生主动拉了个人进来，神色变了变，只是那两人光顾着说话，没发现。
　　她拿了两条她看下来最喜欢的丝巾走到江暮雨面前，笑得很温婉：“江学霸，你也来啦，你觉得这两条哪条更好看啊？”
　　她左手上是一条鹅黄色的丝巾，除了一角有金黄色丝线绣的几朵精致的小花之外，没什么过多装饰，但是那颜色看着很让人舒服，即使是在雨天，光线并不好的时候。而她右手拿着的是一条渐变色丝巾，从很浅的紫色过渡到白色，十分素雅。
　　看了一会儿，江暮雨说：“都好看。”
　　叶知秋为难地抓了抓刘海，嘟起小嘴，鼓着腮帮子，目光在两条丝巾间游移，嘟哝着：“哎，你们都这样说……都好想要啊……”
　　江暮雨看着叶知秋，说实话，在他们班，叶知秋也算是属于“漂亮”的妹子，只是女神不足，萌妹有余，在付颖的推测后，也听说过一些她的绯闻，有关于她和周悦生的，但纯属捕风捉影。
　　只是如今看来，作为同样在心里默默喜欢着周悦生的人，她完全能察觉出叶知秋的心思。长得帅，性格不错，人品也不错的男生，招女孩子喜欢很正常，听起来这样的“喜欢”有点随大流和看脸肤浅的意思，但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实。
　　有时候，喜欢这种会被很多人喜欢的人，也是件痛苦的事。
　　叶知秋今天将头发放了下来，齐胸的长度，一齐的发尾微微往里卷，齐刘海下，摘下了平时那副白框眼镜，是双深棕色的眼睛。她今天穿了白色长袖衬衫，领口和袖口都有条黑色滚边，领口用黑色丝带扎了个蝴蝶结，外面披着一件五分袖的棕色毛衣开衫，下面是黑色小脚裤和干净的黑色帆布鞋。
　　这与叶知秋平时的打扮有点差别，但江暮雨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叶知秋挺好看的。
　　叶知秋此时所有的表情都是做给周悦生看的，但周悦生早就把目光又投向了隔壁间的旗袍上去了。
　　丝绸店的老板是一大叔，嗑着瓜子在看韩剧，音响里传来韩国妹子甜腻的声音——“欧巴~噢多开~~~”，老板全程都没往他们这边瞟一眼。
　　江暮雨终于还是对周悦生说：“你别看了，再看你也是穿不进去的。”
　　“不不不……”他还是盯着那些旗袍，装作认真状，“我是在帮韦凉挑嫁妆！”
　　叶知秋轻轻笑了几声。
　　“那他人呢？”
　　周悦生收回了目光，一脸怨念对江暮雨说：“人多，我们走散了，就我一个，打他电话也不接，唐宇佑也是……心塞啊……”
　　叶知秋接话说：“我也是，正好看见了周组长，然后我们就组队了！”
　　江暮雨点点头，没说话。
　　周悦生这家伙一定是出于一个组长的责任心才答应的，只是没想到这姑娘对他有意思，一直找他说话，虽然不怎么搭理，也挺敷衍，但叶知秋也没有明确表示，所以周悦生也不好意思反悔、拒绝，说“你自己走吧”，然后一路走着，进了这家丝绸店。
　　对于周悦生来讲，这种明里暗里透露出来的“喜欢”，从小到大，他非常清楚。可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所以他通常态度就是晾在一边不搭理，让那人明白不可能，知难而退。
　　江暮雨并不清楚周悦生这一点，只是想着，同样是喜欢，叶知秋表现得太明显了。
　　而她，自认为很有心机地把“喜欢”收敛好，然后待在周悦生旁边做朋友。当然现在他们也的确是朋友了，可她害怕，要是两人做一辈子朋友，周悦生时不时出现在她眼前，那她以后还能不能嫁了？
　　相比于叶知秋，周悦生对江暮雨这种“没错我就是不喜欢你”的女生更抱有好感，何况此刻，江暮雨简直就是他的救星。
　　“江二，不如你也和我们组队吧？”
　　江暮雨当然不愿意这两人独处，回想起之前种种，她高冷回道：“伟人都是孤独的。”
　　周悦生“切”了一声，笑了出来。
　　这时候，门外的雨已经渐渐停了，水珠顺着屋檐瓦片“滴答滴答”滴落在门前的坳塘中，光线也明亮起来，似乎有种要出太阳的预感。
　　这时候，老板终于出声儿了：“雨停了，你们可以走了。”
　　听口气敢情他还嫌这三人打扰他看韩剧，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叶知秋最终决定两条都买，因为十元一条不贵。
　　江暮雨将那条大红色的丝巾买了下来，准备送给居冉。
　　当她拿到老板那儿付钱的时候，老板居然抬头看了两眼那丝巾，说：“小姑娘你真识货！五块钱卖给你了！”
　　江暮雨付了钱，心想：难道不是因为卖不出去吗？
　　出了店门，江暮雨给居冉发短信：朕已为爱妃准备了一份神秘大礼，快领旨谢恩！
　　居冉这厮居然秒回：么么哒＞3＜
　　一点没有愧疚，江暮雨决定不再理她，跟周悦生组队。

　　叶知秋知道自己被疏离，一路上没怎么说话，安安静静走在周悦生身后。
　　到了个三岔路口，周悦生想了想，决定履行一下身为组长的责任，说：“去不去XXX故居？”
　　叶知秋立马答道：“好啊！”
　　“可是……”江暮雨想了想还是说，“那走吧。”
　　但是他们最终没去成，因为到了半路，他们觉得肚子饿了，然后就进了一家面馆，周悦生请客吃面。
　　面馆人也挺多的，但还没到饭点，始终有几个空位。
　　江暮雨和叶知秋坐在周悦生对面，和喜欢的人头一次同桌吃东西，感觉还是相当微妙的。
　　江暮雨从小到大有个技能永远学不会，那就是嗦面条。她不会把面条吸进嘴里，只好一筷一筷往嘴里送，大口大口吃。旁边的叶知秋大概是顾虑形象，将头发全都揽到左边，用左手抓着，然后小口小口吃着面。
　　对此江暮雨深有体会，黑长直妹子吃面，如果不抓着，吃面的同时，在一起吃头发。
　　而对面的周悦生，大口大口吃着面，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据说是为了让汤的滋味更好渗进面里，吃起来更有味道。反正江暮雨是不指望了。
　　已经吃了大半碗面的周悦生终于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了，为什么这桌就他一个人吃面发出声音？他抬头看了看两人。
　　江二的吃相真豪放啊，可是为什么没有声音？好像有哪里不对？周悦生盯着江暮雨看。江暮雨平时不戴眼镜，此时的她低垂着眉目在他面前吃面，睫毛清晰可见……
　　察觉到目光的江暮雨突然抬起头来，两人眼神对上皆是一愣，江暮雨意识到自己嘴里还挂着面，下意识一吸，果然没成功，她只好迅速将面咬断。
　　周悦生突然大笑道：“哈哈哈哈哈江二，原来你不会吸面条！终于也有你不会的事了哈哈哈哈哈！”
　　江暮雨被这样嘲笑，简直想拍死自己。但她已经习惯把这种羞赧藏在心里，表面上，她狠狠瞪着周悦生，眼神简直在说：再笑我拍死你！
　　叶知秋停下筷子，抬起头，将头发往后一甩，掠到了江暮雨脸上。闻到了叶知秋头发上的洗发水味道，太浓郁，江暮雨微微皱了皱眉。
　　瞪够了，周悦生也不笑了，江暮雨说：“继续吃吧。”
　　周悦生很快就吃完了，这时候从里头出来一群男生，其中有一个似乎是周悦生之前同学，走到周悦生旁边拍拍他肩，看着江暮雨和叶知秋，意味声长地说：“小子，好好把握！”
　　周悦生立马拍下他手，踹了他一脚，没成功，那人笑着跑开了。
　　叶知秋听到这话，手里动作顿了顿，不敢抬头。
　　江暮雨正好吃完，扯了节餐巾纸正在擦嘴。
　　周悦生看着叶知秋斯文的吃相，突然说：“江二，你学学人家，多斯文！”
　　“哼哼……”江暮雨笑了两声，说，“好的，周妈！”
　　叶知秋停下了筷子，有点尴尬地坐在那里，说：“我也吃完了。”
　　其实她并没有饱。
　　周悦生闻言，大拍一声桌子，道：“小二！结账！”引来周围多双眼睛的围观。
　　然后从内堂走出来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小姑娘，穿着蓝布衬衫，围着白色围裙，绑着两大麻花辫，脸颊圆圆的，眼睛大而水灵，甚是可爱。
　　这样的姑娘居然被叫做了小二，江暮雨有点不想承认她认识周悦生。
　　那小姑娘可能是镇上某家过来帮忙的，慢慢念着他们的点单：“三碗面，牛肉面11块，排骨面15块，大鸡腿面17七块……一共……嗯……11……15……26！然后26加17……嗯……六七四十二……嗯……不对，2加7是9……咦？不对不对，6加2……”她时而望着天花板，在计算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各种加减乘除法，其高深程度，江暮雨听得云里雾里。
　　终于，她一拍手，说：“一共33块钱！”
　　周悦生不可置信看着小姑娘：“你确定？”周悦生没算，总觉得不是这些。
　　“嗯？”小姑娘疑惑。
　　“是43……”江暮雨默默地说。
　　“哦！”小姑娘恍然大悟。
　　众人正要松口气准备付钱时，接着这小姑娘又开始算了起来：“11加15是26，26加17……17，嗯……”两道小眉毛又拧到了一起。
　　数学计算可能真是她的难关，众人都没有怪罪的意思，何况是个这么可爱的小姑娘。
　　这家面馆是当地人开的，也没有什么高级售台设施，点的菜写成一张单子，还是老板娘亲自写的，估计练了很多年，笔速飞快，只是标明了价格，好结账时候算。
　　周悦生掏出iphone，点开计算器，把11+15+17输了进去答案的确是43，然后给小姑娘看，小姑娘这才给他们结了账。
　　这时已经到了饭点，面馆人多了起来。
　　出了门，周悦生感叹了句：“没文化真可怕啊！”
　　江暮雨猛拍他手臂：“不许这么说！你初中的时候就会算log吗？”
　　“江二你别生气啊，我随便说说嘛！”周悦生笑得有点无赖。
　　在一旁默默跟着的叶知秋咬着唇，看着前面说笑的两个人，没有说话。
　　古镇的乌云早已散去，路边的野草青翠欲滴，不知名的淡紫色，淡粉色花朵早早开放，摇摆着小小身躯接受路人的赞叹。
　　素雅的粉墙黛瓦，竟也鲜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