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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君须记(二) ...

  •   顾萱的十岁,比起同龄的女孩子,惨烈了太多。
      母亲和父亲和离暂且不说,自己强行被送往外租家中也好,三日后顾氏一门满门赐死对于顾萱来说,是此生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了。
      一夕之间,显赫的忠义侯府,至于顾萱一人。
      她永远都忘不掉父亲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萱儿,你要记得,活着,比什么都好。“
      她记得,所以就如沙漠的胡杨一般,哪怕只有一滴水,也要尽力抓住,哪怕没有水,也不自甘堕落。因为她要活下去。
      因为活着,才发现曾经以为念念不忘的事情,终究会成为过眼云烟;原来以为熬不过的劫难,那些所谓刻骨铭心的伤痕,最后终会付诸于谈笑之间。
      只要你想,就没有过不去的槛。

      皇帝还算仁慈,准许顾氏一门的尸首被送回燕地。燕地是顾家的发源地,不仅仅是出身,更是因为燕地有顾家无数战死疆场的英灵。顾萱请愿准许自己带父亲尸首回燕地,她不过是一个小女孩,外租不放心,便唤她前来询问。
      外租一家亦是世家,外租虽已两鬓斑白,究竟年轻时期纵横朝堂的气势还在,一般的小孩子总会心生胆怯,可顾萱不。
      ”顾氏一门已经衰落,外租保你和你母亲平安无事,你到要去燕地。你可知燕地苦寒,你受得住吗?”老人的话语并不是多么和蔼。
      女孩子脸上泪痕未干,到底还是个幼童,老人心想,到她长大后给她寻一个好人家,也就罢了。
      却不料顾萱突然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顾萱谢外祖父的恩情。”
      老人摆了摆手,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女孩子抬起头,知道自己这话并不讨喜,却还是说道:
      “可是,外祖父需知,顾萱姓顾。”
      顾氏一门的骄傲还在,自己是顾氏血脉,不能同死,却更不能忍辱偷生。她顾萱,绝对不是娇贵的菟丝花。
      老人看向她,眉目之间有一丝阴翳,似乎已是不悦,然而最终叹了一声:“你自己的选择,你自己承担。我不会再管。”说罢,不在看她。
      然而她已经知足,奢求的太多,于自己无益。
      可是顾萱却不知道,在自己走后,老人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可惜了。”
      虽然说不再管,然而到底还是派了许多人前去。虽然只是一些家丁,也比顾萱想的好上了太多。
      去燕地途中已是深秋,也幸亏如此,否则和自己一同去的人终不免有怨言。幸好皇帝虽然杀了顾氏一门,究竟不是多么痛恨,兵权收去,财物还在。顾萱对待他们自然不会吝惜财物,倒也相安无事。
      那也是一个雨夜。顾萱一人在房中读书,然而总还是有不好的预感,神思不宁。这时,听到门闩开的响声。事已至此,她反而更是镇静。
      来人似乎没想到她小小年纪,见到自己却也并不惊慌,虽然心里觉得可惜,但还是狠下心来。
      顾萱问:“斩草除根么?”
      黑衣人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她歪着头想了想,来口说是商量,倒不如说是命令:”我顾氏一门受鸩酒而死,我可以死,绝不接受其他死法。“
      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瓶,向顾萱掷去。
      她一把接过,仰头边喝,抬起头来的时候,见黑衣人低垂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闭上眼睛之前,依稀听到了马蹄声。
      她想,果然是魂归故里,自己是到了燕地了罢。

      再醒来已经是七日之后了。
      睁开眼睛之后因为光线的原因,她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缓缓转头,却看到站在床边正对自己微笑的少年,很干净的一个微笑,少年又是极好看的样子,她心情好了许多,听到少年说道:“你终于醒了。”
      她知道自己恐怕没死,却不知道究竟过了几天,一想起父亲的棺木还在,开口问道:“我昏过去了几天。”
      少年不料她这样开口,但很快明白过来,说:“顾将军的棺木已先行一步送至燕地。你已经昏过去七天了。”
      知道恐怕是少年劝说那些人先行一步,心里感激,笑了笑:“谢谢。”
      少年见她笑了,心情也好了许多,本以为自己来迟了一步,却没想到这姑娘这样都能挺过去。见小姑娘年纪虽小,可是举止落落大方,也不娇气,真是越看越喜欢。
      少年开口自我介绍:“我是沈长谡。”
      她见少年年纪虽小,只比自己长了几岁,见他手指上有薄茧,又观他气度,已知不是一般人,却不料是沈长谡,心里却也好笑,这种气度,也只有沈长谡有了吧。
      其实沈长谡和自己倒也同病相怜,他虽然出身显贵之家,不过年幼时父母双亡,当别人都说沈家要衰落的时候,他却凭着实打实的军功成了少年将军。父亲以前到也提到过次子绝非池中物,却不料这人比想象之中还要优秀。
      只不过心中怎么想,表情还是淡淡:“顾萱。”
      少年莞尔一笑:“我当然知道你是顾萱,你父亲。。。。。。“似乎自觉失言,并没有说下去。歉意的看了看她。
      顾萱摇了摇头,又不是不想便能改变既成的事实。但知道这人应该和父亲关系良好,心中多了一份亲近。
      顾萱因为还没有恢复,也不急着赶路,少年执意送她去燕地,一路上两人倒也相谈甚欢不过。这对沈长谡来说实属不易,毕竟他自小在军营中长大,看不惯女子娇柔的作风,却又不喜欢太过于豪放的女孩子,自然没和女孩子说过几句话。顾萱虽然瘦弱了一点,但是见识谈吐却绝不是一般女子能比,就凭她年纪小小舍掉京都生活跑来燕地守灵,就足以让人钦佩。
      临别之际,少年问她有什么打算。
      顾萱歪头想了想,回答:“若我是个男子,定时要向你比肩的。”其实她一直这么想,便是女子也不怕,可惜中毒之后身体越发不好,到战场上也是送死。
      少年看着知道自己胸前的女孩子,个子小小的,眼睛很明亮,甚至有几分冷寂,可是如今的她,光彩照人。
      他看向她:“阿萱,我会等你,你也一定要等我。”
      他知她如今还不懂,可是总要说出来才安心。
      顾萱看着低头的沈长谡,风姿卓绝,眉眼都是温柔的,她虽然不解,却还是点了点头。
      他知她不懂,却也不希望她现在便懂,从不轻易许诺,如今心中默默开口:“阿萱,我许你白首不离。”
      不说出,是怕吓住她,也因为总觉得说出的东西走不会成真。
      少年终是一骑绝尘而去,只留下一个背影。顾萱摇了摇了头,生离死别她也经历过,却也并不伤心,不管怎么样都是要过的,有缘终会相见。她一直都相信。

      神思回来,十年过后,他们终究还是相见了。
      可是两人都已不再是最初的样子。那句话,她后来渐渐明白,可是因为十年的光阴,那些感触却也渐渐模糊了。
      一宿无话,因为不知从何说起。

      一夜过去,晨曦透过纸窗稀稀疏疏打入窗内,她一睁眼,便看到沈长谡推开窗子。此时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映的她险些睁不开眼睛。
      男子看向她,似披着万丈霞光,眸子里承载了无尽的温柔:
      “阿萱,夜已经过了。”
      余下的光明,我会一一送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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