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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且插梅花醉洛阳 ...

  •   洛水河畔,秋风微皱。
      已过了重阳节,树叶落了一地。一黑一白两抹俊逸的身影长立于柳树下,迎着夕阳,面容皆是回味与不舍之色。
      颜昔叹息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楚莫浅笑:“何须如此悲戚?待我下山后,自当重来洛阳,你只需在此地等我便好。”
      颜昔蓦地笑了:“勿虚,我的酒,你准备怎么办?”
      楚莫被噎住:“回来我加倍请你!两个月的酒,如何?”
      颜昔笑着点头道:“嗯~~~孺子可教也!”
      楚莫拍了拍颜昔的脑袋:“你小子!”
      颜昔继而大笑起来:“你不敢对你的小师妹如此罢?其实,你的小师妹应是很……”楚莫不解地望着颜昔,颜昔便道,“世间难得重情人,你待她如此,她定然很是感动罢?”
      楚莫木然地笑了笑:“呵呵,她确是感动不已,我却更觉对不起她。许,我真的不该再亲近仙如了,既是不喜欢,便不该再给她希望……”
      颜昔微微皱眉:“你若是喜欢未雪,我不会插在你两人间。”
      楚莫轻声道:“你小子占了未雪的大便宜便放手了?!看不出未雪是对你一片痴情!?再者,我并不喜欢她,待她,如同仙如那般。往之,我……我在试着放下,但,我怕我放下之后会容易忘了她,那样,她会伤心罢……”

      颜昔沉默良久,专注地望着身侧高自己半个头的男子,一双棕褐色的眸子,全然是无以言尽的悲伤。他岂会不知,楚莫对自己那位早亡的未婚妻爱意颇浓,怎会仅仅两年便可放下!
      放下……这两个字,于自己,不亦是甚为艰难的么?呵,另有一说的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自己将生老病死看得何其透彻,而偏偏辗转于这最后的——“求不得”、“放不下”。何况,不可求!。
      颜昔未料到,原来,即便是重返“伤心地”,亦无法放得下。而今望着楚莫重回故地,见着安葬心爱之人的地方,愈加痛得深刻。
      原来,以毒攻毒的方法,真的不适合感情么?所以人们才会说:要忘却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么?新的感情……呵呵,怎可能这般简单便开始?

      颜昔身体微微一震,楚莫坚定地握住他的肩:“往之,未雪是个好女孩,若是……”
      颜昔阖了阖眸:“我明白,我会努力不去辜负她。”
      楚莫仿若看到了当年那个少年:“还记得五年前的相逢么?”
      颜昔轻笑:“怎会忘记!”
      是了,不会忘,不可忘!

      ——————————————————————————————————

      五年前,洛阳的秋日,全然一番暖意。
      颜昔总也不忘那日拜别生父时候,妹妹多有责怪……

      “父,昔欲前往别处,洛阳、长安,均是不错的。”颜昔跪在地上,久久不敢抬头。
      良久,终于听得那个一如既往的温和声音淡淡道:“可会归来?”
      颜昔轻声道:“如玉出嫁时,昔自当返乡相送。”
      颜路搁下书卷,找了两种干枯的植物,递与颜昔:“去罢。”
      那是两种药材:远志、当归。这其中的寓意,颜昔自然明白。
      颜路本欲将另外一味药材放于颜昔掌中,却顿了顿,搁置于一旁。那是丁香,没由来地想起了戴望舒的《雨巷》,潇潇雨巷,遇见一个结着愁怨的姑娘……好吧,这太扯了……
      颜昔低眉,叩首,轻声道:“昔不孝,望父恕罪。”
      颜路沉默片刻,道:“男儿当志于四方,你且离去罢。”

      他终于忍不住抬眼,望了望颜路,依然是那副风云不变的淡然神色。这个男子,自己的父亲,看似宽厚温和的性格,却更像是一种巨大的无情。
      颜如玉立于一侧:“兄长,不许走!怎可如此!”
      颜昔闻得“兄长”这两个字,不禁心头一痛,微微扶着地,直起了身子。
      颜如玉慌张地跑至颜昔身侧,跪下身为其擦汗:“哥~~~如玉舍不得你走。如玉听话便是了。”
      颜路轻声道:“如玉,勿为难昔儿,他之事,他自有主张。”
      颜如玉泪光点点地瞅着颜昔,颜昔浅笑着伸手为其拭泪:“如玉乖,好生照顾父,好生照顾自己。”
      颜如玉扑入颜昔怀中大哭起来:“不!自小哥哥便是同父亲那般宠惯着如玉,可否允诺如玉不离开?”
      颜昔闻得此语,更是心痛不已,眸中泪花转了转,终究忍着未落下——自己乃男子之身,怎可如女子一般啼哭?!颜昔抱紧了已是及笄年华的妹妹,这,是最后一次抱她了,日后嫁与他人,自己见一面亦多有不便罢?颜昔轻抚着颜如玉的后背,这丫头的身体已然如绽放的花朵,惹得自己脸红,不由松开了手。
      颜昔望着颜如玉,轻声道:“如玉要做一个坚强的女孩儿,可不许总是哭了。答应我,好么?”
      颜如玉见着颜昔如此坚定的神色,已然深知是无可挽留,只得悻悻道:“如玉会的。既是心意已决,哥哥便去罢!若归来,如玉定当前去迎接,不论风雨。”
      颜昔轻笑:“嗯。”
      ……

      颜昔终是离开了,转身离去的瞬间,有眼泪欲滑落,仰首望了望天,硬生生吞回去。自己不是那一世的女子般,可哭泣,可撒娇。他只是觉着,离开,方是最好的选择罢?如此,不必再那般隐忍。这15年,自己近乎未敢抬眼正视那个人,那是他心底最痛之处,尽管再柔软的手,亦会抚疼。
      许,亦是那一世所遗留的心疾罢,每每如玉唤自己“兄长”时候,心口总会生疼、生疼。于是,自己命如玉唤自己“哥哥”。如玉虽不知其故,却也乖巧不多询问。
      倒是那个素来静默无声却全然了熟于心的人,虽不多辞令,目光却是别有一番深意,尤其沉默地望着自己时候,那种探寻与心疼的眼神几欲将自己粉碎。是的,自己害怕那个人看出这心底的秘密,只好选择离乡。许,离开之后,自己便会放开,便会死心罢?自己知道即便不可以,却仍是不死心……
      他终于离开了江南,那个自己最喜欢却是伤痛遍地之处。
      颜昔来至洛阳时候,秋色正浓。入夜,睡得正熟,似是梦见了前一世的心痛,颜昔竟丝毫未察觉已有人盗窃自己的包裹。一名黑衣少年截下那两个盗窃之人,两名男子不肯甚至向黑衣少年投去暗箭。黑衣少年旋身躲过,伸手将两名偷窃之人打倒在地,夺回了颜昔的包裹。
      此时,颜昔似乎被打斗声吵醒,轻声问道:“你们是?”
      黑衣少年将包裹递给颜昔:“他们欲窃取你之物,先看看少何物否。”
      颜昔谨慎地翻了翻包袱,行礼笑道:“都在。谢英雄帮忙,不知英雄贵姓?”
      黑衣少年不拘一格地挥了挥手,笑道:“小事而已。我叫楚莫,你呢?”
      颜昔愣了愣,不禁笑出声:“原来是楚兄,我是颜昔,不知楚兄可还记得?”
      楚莫愣住,原来……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一番客套地话语,楚莫请着颜昔去喝酒,颜昔酒量不若楚莫,不多久便睡着了。楚莫望着年少的颜昔,自顾自地饮闷酒,一夜无语……
      自此后,颜昔便跟随楚莫闯荡江湖,颜昔愈是将父亲交与自己的武功勤加练习。江湖中多了两名嗜酒如命,仗剑天涯的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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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霜寒,梅花开得正好,傲然翘立,美丽不可方物。雪花一片片落下来,寂静有声。白雪渐渐掩却了亭台楼阁,即便白昼亦仅有极少的人会出行了。空荡的长街,远处的娇妍梅花衬着雪景,分外别致。
      颜昔与楚莫二人于一处静僻之所畅饮。楚莫问起颜昔为何离家,颜昔只是默默饮酒,并不言语。
      颜昔终是先于楚莫喝醉了,楚莫将颜昔扶回了客房。
      楚莫正欲离去,颜昔却抱住他,双泪纵横:“我不想离开你,却不得不离开你,只怪我生就多情不愿放手,不怪这两世有缘无分。”
      楚莫煞是疑惑,想来这小子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罢?不过,什么两世有缘无分?楚莫于榻沿正纳闷,却闻颜昔继续哭起来。
      蓦地,颜昔唱道:
      “最肯忘却古人诗
      最不屑一顾是相思
      守着爱怕人笑
      还怕人看清……”

      楚莫无奈又奇怪地掰开颜昔的双手,不禁心疼:“昔弟,何苦呢?”
      颜昔似是做梦,喃喃道:“我不死心,那便远去。我什么都知道,只是不忍放手而已,即便爱得如此痛苦……是,我是执迷不悟的,可是,如何方可彻悟,你告诉我罢?我愿意去学,只要是你教的,我都会认真学……”
      楚莫愕然,如此痴情的少年……即便醉得胡言乱语,亦未能道出那所爱之人的芳名呢?显然,毅然决断地将这深爱之人藏于心底最深处多年了罢?莫非乃自小的玩伴?楚莫心底不是滋味,原来,爱而不得会如此痛不欲生么?
      ……

      翌日。
      待颜昔醒来,楚莫轻声道:“第一次喝醉罢?喝点汤,解酒的。”
      颜昔望着几案一旁坐着的楚莫,怔怔道:“我昨晚是否说了胡话?”
      楚莫笑道:“不仅乱七八糟的一堆,还唱着奇怪的歌,什么:最肯忘却古人诗,最不屑一顾是相思……昔弟,你喜欢哪家姑娘?莫非,是什么官家小姐?或者,呃……总不会是王亲贵族罢?”
      颜昔继续摇头,随后淡淡道:“楚兄不必再猜量了,此生亦不会猜得到的。”
      楚莫狠狠地咬咬牙:“好!罢!”
      颜昔起身,听着窗外呼啸的北风,回望着楚莫:“多谢昨日照料,昔定当感激不尽。”
      楚莫乐呵呵说道:“何须如此客气!”
      颜昔蓦地笑着:“楚兄,我们改日去一趟长安城,如何?”
      楚莫自当同意:“待春日了罢?”
      颜昔只道:“好,总也是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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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雪淡淡地掩着地面,残雪树影间,颜昔折下一支梅花,别于发间。他媚笑一声:“楚兄,昔可美?”
      楚莫实在没忍住,一口酒喷将出去:“妖孽!”
      颜昔大笑起来,轻轻一掠,坐到楚莫的马背上。夺下他手中的酒囊,再掠回至自己马背上:“贱人,敢不敢不要浪费了好酒!”
      楚莫受了一通白眼,愈加受不了:“妖孽,快将那支梅花取将下来!大哥我要……”
      颜昔狡黠地笑了笑:“要如何?”
      楚莫略有沉思,道:“忽然觉得不如何了……昔弟,若你为女子,定然是沉鱼之色!可惜,是男儿身……”
      颜昔闻得此语心底思绪万千,不禁自嘲道:“呵,男儿身如何,女儿身又如何?我可不想应了‘红颜祸水’之说,还是男子之身来得更洒脱!”颜昔开始高吟: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金楼玉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楚莫自顾自地饮酒,笑道:“昔弟,你长得随你父亲,脾性却是极怪,一点不似他。”
      颜昔笑了:“我妹妹像他便是了。”
      楚莫大笑着:“你小子将所有事情皆推与他人了啊!”
      颜昔笑道:“呵呵!楚兄,我们来抢这只梅花罢?若谁将其先插于洛阳城头的二字中央,输的便请赢的喝下个月的酒!”
      楚莫爽朗一笑,先快手拔下了颜昔发间的那截梅:“好啊!”
      颜昔欲伸手去夺,却被楚莫挡开。忽地,颜昔似是想到什么,罢了手,仅是快马而驰。楚莫见状,得意不已,亦是策马扬鞭。
      洛阳城门渐渐近了,楚莫回首瞅一眼落后的颜昔,有些许犹豫。见着颜昔追上了自己,楚莫便纵身一跃,正欲将梅枝插上城头。颜昔忽地腾空飞掠,一个筋斗,抓去了楚莫手中的梅花,卡入了洛阳二字之间。
      颜昔及地后,笑道:“楚兄勿要食言哦!”
      楚莫策马而行:“你小子使诈啊!”
      颜昔亦纵身跃至马背,扬鞭笑道:“所谓,兵不厌诈啊!”
      楚莫笑了笑,速度渐渐慢下来,举起酒囊:“到了长安城再请你!”
      颜昔笑着举起自己私藏的酒:“好!一言九鼎!”
      楚莫对于颜昔这般的奸诈,颇感无奈……
      两人渐喝渐醉,任着马匹径自散走,便如此醉意深浓地出了城。

      一片野地,一名女子见着两匹闲散游荡的马,心下一惊,再望去,赫然躺着两名少年,已然熟睡。女子望见楚莫身侧的那柄剑,心有所思。后,将两匹马拉去了自己家,扶下了两名少年,纷纷盖上素被。
      入夜,女子入房见着楚莫因酒劲而踢开了被子,无奈地笑了笑,弯下腰欲为其盖好被子。
      楚莫猛地蹙了蹙眉,翻身将女子按在地上,卡住她的咽喉:“你是谁?”
      女子被骇到了,眨眨眼,轻咳着:“我、我是阿蓁。”
      楚莫愣住,眉宇间有几许讶异:“阿蓁?那,你姓什么?”
      女子缓缓开口:“谭。”
      楚莫彻底震住,不知不觉便松了手,温柔地抚着她的脸颊:“原来,你真的是阿蓁……”
      女子轻轻推开他:“你怎的还如几年前那般,总也不拘小节么?!”
      楚莫方觉太过失礼,正欲起身,便闻得一个讨厌的声音打趣道:“楚贱人,你要不要这么着急啊!”
      楚莫起身后,扶起了谭蓁,瞪了一眼立于门口戏谑的颜昔:“她是你嫂子!我来洛阳,专程为她!”
      这回轮到颜昔惊讶了,却见谭蓁责备地白一眼楚莫,对颜昔轻声道:“不必理他!”
      楚莫有些憋屈:“阿蓁,你怎偏帮着颜昔呢!”
      谭蓁掩唇轻笑,正色道:“男女授受不亲,你的墨水,都进水缸了!”
      楚莫低下眉,轻声道:“我……好罢!但,为何谭家没了人,你又于此处?可不是颜昔常说的‘女大十八变’么!加上此番打扮,我都不敢确定是你呢!”
      谭蓁荆钗布裙,已不似四年前的小家碧玉了。谭蓁低眉道:“自父故去,为了给母看病,变卖了所有家财。直至后来,母亦亡逝,我便来至此处独自生活了。”

      颜昔默默退出去,望着月光走神,谭蓁取来一件春衣为其披上:“想什么,如此出神?”
      颜昔回首,望着月下的温柔女子,轻声道:“谢谢嫂子,昔在想楚大哥与嫂子的事。既是夫妻,为何未在一处生活?”
      谭蓁浅浅一笑:“切勿听他胡言!我们还未成婚,我仅是他未婚妻,亦是与他一处习武的玩伴。不过,我并未拜师,几年前家父仙逝,便下山了。后,因前年母亲病重,我便继续留在洛阳照料,谁料母亲一病不起,竟是……我便在此守丧。他还未出师,只得呆在山上了。”
      颜昔微微致歉,谭蓁却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阿蓁,快来尝尝我的手艺有无长进!”谭蓁唤了颜昔去吃楚莫做的晚饭。
      谭蓁先警惕地夹了一丁点,嚼了嚼:“不错呢!这些年怕是未能练好功夫,学着日常小炒了?”
      楚莫笑了:“岂会!”
      谭蓁亦是浅笑,忽地与楚莫交手。颜昔于一旁好奇地观望,看起来,这个谭蓁身手也不错啊!两人可算是青梅竹马了!真是幸福!
      楚莫猛地挡开谭蓁的手臂,力道有些大,谭蓁站不稳,倒下去,楚莫顺势揽住她的腰:“服了罢?”
      谭蓁赧然地轻锤一下楚莫的胸膛:“没规矩!”
      楚莫轻轻握住谭蓁的拳头:“阿蓁,我还要等几年?”
      谭蓁有些愧疚地望着他:“我需齐衰三年,如今,还有两年。故,我无法嫁与你。”
      楚莫双眸尽然是坚定的神色:“仅是两年而已,我便是再等上三年、五年,甚至十年,亦不算什么,只要你在身侧便好了。”
      谭蓁推开那充满豪气与温暖的怀抱羞赧一笑,略显责备,道:“昔弟于此站立一些时候了,你尽会做些令人脸红的动作。怎当得大哥?”
      楚莫遂记起了门边站着清明方年16的颜昔,轻咳两声,道:“我们吃饭……”
      颜昔吃罢饭欲收拾杯盘,谭蓁急急阻止:“我来罢,你且去歇息。”
      楚莫与谭蓁一并入了东厨,颜昔只觉得不好打扰,便出门继续赏月。呵,说是赏月,实质是聊以慰藉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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