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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磨牙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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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过了多久?几分钟?几小时?还是几个世纪?
杰拉尔德终于打破了三个人之间的沉默:“奥利弗先生?您还好吧?伤口要不要包扎……”看来他终于明白“血流太多会死人”这件事了。
奥利弗看看被血渍染脏的衣袖——其实他很怕疼,怕到被针扎一下都能难受半天,但这件事他到死都不会承认,也不希望让任何人知道:“没事没事没事,你继续开车就好。”
回去的路上,车内再次的沉默弄得人非常不舒服,大概是刚刚经历了那场公路大战,过度膨胀的血管还来不及平静的缘故。
奥利弗首先打破沉默,是时候拿到那个工作要求的狗牌了,因为刚刚发生那么多事,他差点都快要忘掉来树林的主要目的:“我说,小少爷,我们救你一命,你没什么要表示的吗?”
小少爷抬起头,微微提高声调,“很抱歉,我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算有也被那些人抢走了,还有什么能给你们?”
“别这么说,在这个地方,你的的确确有值钱的地方。”奥利弗冷笑道。
“什么地方?”
“你是纯种的中国人吧?往上数三代有没有外国的直系亲属?”
“我倒想混点国外的血。”小少爷看上去一时没能明白奥利弗的意思,但更可以看出来他很不喜欢“纯种”这个词,他也知道,这种词明明应该是用在猫狗之类的动物身上的词语才对。
奥利弗阴笑几声:“你听我说,小少爷,在我们这里啊,三代内没混过其他国家血的纯种人,无论是男是女都很值钱,尤其是像你这样比较年轻,长得还可以的人,你想知道如果我把你卖了能赚多少吗?”
小少爷思索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极认真的问奥利弗:“……多少?”
当听完奥利弗说出的以英镑为单位七位数字后,那个小少爷又一次沉默了了。
见成功耍到那个小少爷,奥利弗心里多少舒服了些,于是摊开手:“开个玩笑,你把那个狗牌给我就行,我有一份工作很需要它。”
然而,小少爷出乎意料的话让奥利弗惊讶的回过头。
小少爷平静的看着奥利弗的眼睛:“恕难从命。”
奥利弗根本没料想到小少爷会这么回答,那只是一个破狗牌啊,有那么贵重到宁愿被卖也不肯交出来吗?
还是说狗牌里面有个什么夹层,里面放了什么装有重要信息的芯片?电影里好像都是这么演的,也对,这可是雇主花了大价钱要弄到手的东西啊。
“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奥利弗顺着自己的思路,开门见山的问出来,他实在是好奇,那个狗牌里究竟有什么东西,能让几个人付出这么多。
“里面?这是一块完整的金属,里面什么都没有。”小少爷哭笑不得的拿起那块狗牌,好像是给奥利弗仔细看看它的构造。
没错,狗牌上除了一个激光打上的图案以外,连条多余的侧线都没有,这玩意儿如果再新一点,按照工艺品的价值来看还能值个几美元,如果那其他价值来看——当镇纸都不够分量。
好吧,奥利弗这下是真的搞不懂了。
这么一个破玩意儿能值上那么多钱外加三十几条人命?还是说这几天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天翻地覆的价值变化,这种用激光打上图案的无测线狗牌突然开始升值了,而奥利弗还像个土老帽似的不知道?
不可能啊,他最近才进过货啊。
“那给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吧,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一旁沉默半天的杰拉尔德说出了奥利弗的心声。
“抱歉。”
“为什么?”
小少爷的沉默让奥利弗有些不耐烦,再加上刚刚送了那么多人上路,习惯性的恶心感让他浑身不舒服。根本没心情和他耗。
没有再和他废话,他直接伸手,生生把那块狗牌扯过来:“我说,这怎么看都是一块金属,有那么重要吗?”
小少爷拼命伸长手去够奥利弗手中的狗牌,沙哑的声音几乎快要破开:“还给我!那是……我父亲的东西,你别碰他!”
“父亲”?奥利弗的动作变得稍稍有些犹豫。
“父亲”的……东西?
很不幸,奥利弗的确有一个应该被他称为是“父亲”的男人,虽然他觉得自己和他两个人完全就不像,虽然他觉得这个男人完全就不配当个父亲,但他的确有十四年老老实实的管这位大叔叫老爹。
奥利弗所谓的父亲是个英国流浪汉,现在早就不知道是生是死了,而母亲仅仅在几张照片中看过她的身影,照片上是一个很美的东方少女,奥利弗甚至不清楚那是不是那个人喝醉了随便找来的一组图,他的意思是,这么美的女人,怎么会看上这么恶心的男人?
自己很小的时候就经常被那个男人揍得有时连路都走不了,只因为他偷吃了别人放在窗前的腊肉,但他却从不允许别的孩子打奥利弗,甚至还会和那些孩子大打出手,有时候还让他小小年纪就开始去杂货铺做童工赚钱,但却让他学到了如今做生意的头脑。
有时他非常恨那个男人,但有时候……他不得不承认,他也很感谢那个男人,如果没有他,奥利弗不知道现在应该会是什么样,或许还在那所谓的“幸福大街”中,享受着所谓的幸福。因此,在他翘辫子的时候,自己真的哭了很久,哭道眼睛都快睁不开。
窄小肮脏的街道,坑坑洼洼石板地上聚集的污水,角落里开始发臭的病人和他们身上白花花的蛆虫,破旧的商店招牌,穿着廉价连衣裙化着艳妆的恶俗女人,醉醺醺满嘴脏话的男人还有不知所措的孩子,这些就是奥利弗在战后难民街度过的童年,想想就让人觉得恶心。
“那些东西竟然会被一些人称之为‘幸福’,是不是有些太可笑了?啊?”
这也是那位所谓的父亲说的话。
“把它还给我!”小少爷的声音生生把他拉回现实。
“你太吵了!”奥利弗狠狠吼了一声,然后揉揉阵痛的额角,一阵阵恶心到快要吐的感觉开始拼命地往上涌,混合着深深刻在记忆中的腐臭血腥味还有那几个人临死前的模样,脑中的某一根弦就好像快要崩裂了一般。
为了缓解恶心的感觉,他的目光渐渐集中到那块狗牌上,希望能够转移注意,这时的他终于彻底看清楚了那个花纹……
怎么会——
“停车!”
还没等车彻底停稳,奥利弗就像逃命一样打开车门,四周熟悉的树木让他意识到他们已经回到了那片树林附近的公路。
根本没时间多想,他跳下车下意识的逃进不远处树林深处,然后一只手撑在树上,开始呕吐出透明的胃液——因为从早上开始他就没有吃任何东西。
另一只手紧紧握着那块闪着寒光的狗牌,几乎快要把它捏碎一般,激光印上的花纹清晰可见:
一匹长着鹰翅膀的狼,大部分是由单色勾勒出来,只有狼的眼睛是一股幽幽的绿色,好像放到暗中还会像狼眼一样发光……
和那个刀刃上的图案一样!和记忆深处染满鲜血的刀刃一样!
“唔——咳咳——”
奥利弗恐怕连胃液都已经快吐干净了。
他快吐完时才注意到身后还有一个人存在,而且那个人很有可能从头看到尾。
杰拉尔德从身后递给他一瓶拧开的矿泉水,示意他漱漱口,然后又拿出从车上带下来的纸巾,塞进奥利弗的手里:“是晕车了吗?奥利弗先生。”
“你怎么下来了?那个小少爷在哪里?”
“我给弄晕绑在车上了,放心。”杰拉尔德关切的看看奥利弗过于苍白的脸,忍不住问道:“您究竟怎么了?是因为那个花纹吗?它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面对过于好奇的杰拉尔德,奥利弗皱起眉头,做出一副不想再多说什么的样子:“没什么,不用在意。”
反正他本来就不想多说什么,那些让人伤痕累累的记忆,早就应该褪去颜色后扔到大脑中的某个角落里了才对。
杰拉尔德见奥利弗这幅样子,很识相的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像转移话题一样笑了笑:“是吗……那您回车上等我一下。”
“你去干什么?”
杰拉尔德神秘的笑了几声“秘密,不过您放心,我马上就回来。”
“我知道了,你小心点。”奥利弗甩下这一句话,转身向回走,这时他才发现他根本没有跑进树林多远,甚至还可以看到些自己汽车的影子。
此时,公路两侧传来婉转动听的鸟鸣声,夏末的微风吹过树林,树叶互相轻碰发出沙沙声,宁静的宛若天堂。
然而不时飘来的尸臭味告诉他,这片宁静的天堂,只不过是地狱门口的假象。
试着遗忘刚刚血腥的场面,他走到自己的汽车前,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打开副驾驶的门,坐好后他回头看看某个一脸正搞不清状况的东方人,开口调侃道:
“这么快就醒了?”
“我想这应该不是你干的。”东方人扯扯被绑在车窗上方握把的右手,试着用左手解开,结果因为绑得太紧根本拉不动。
“要是我,你现在连眼睛都会睁不开。”奥利弗玩弄着狗牌,好像在犹豫什么。
“他去哪了?你那个‘武器’。”
“去找东西了,很快回来。”
“那个图案,好像唤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东方人弄了半天那个绑着自己的绳子,最终还是放弃了。
奥利弗感觉有些奇怪,他本以为那个小少爷会像之前一样吵着叫他把狗牌还回去,但现在完全就冷静了下来,情绪转换的是不是有些太不自然了?
“有什么奇怪的事吗?反正你拿个狗牌也没什么用,早晚会回到我手里。那样的话还不如省些力气。”
那你刚才大吵大闹的算是怎么回事啊!奥利弗暗中想,不会是因为知道吵闹没用了,所以改换冷战?
“我们上面发下来的东西上都有这种图案,你以前见过?”小少爷问道。
“谁知道。”
“那就是见过了?”淡灰色眼中一闪而过的东西最终还是被对方捕捉到。
“与你无关。”奥利弗让语气变得很不耐烦,好让对方尽快闭嘴。
“刚刚那个长头发的,叫你什么?那是你的名字吗?”小少爷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睛直视着奥利弗的眼睛。
“奥利弗,奥利弗·伊克斯。”奥利弗被那双深棕色的眼睛盯得十分心烦,只好说出名字,希望他能尽快闭上嘴。
“我叫杨望,先生,以后拜托你别叫我‘小少爷’。”小少爷看看车窗外,“接下来你们会把我怎么样?”
“谁知道,要是高兴就把你卖了,不高兴就把你杀了。”
“啊哈、哈哈哈……”小少爷杨望干笑几声,好像在告诉奥利弗,这个笑话一点都不搞笑。
“你想表达什么?说人话。”
“我说,先生,你想知道害了那个女人的人是谁吗?”杨望眯起眼睛,表情仍旧很和善,“如果没猜错,那个女人你应该很喜欢吧?是初恋?”
奥利弗猛地回头:“谁告诉你这些的?”
“你先别激动,如果这件事结束之后我还活着的话,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统统告诉你,怎么样?我知道的东西……比你们想象的要多得多。”
“什么意……喂!”奥利弗看着那个小少爷过分平静的脸,平静到好像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一样。
“比如说——那些人从来不允许背叛,被发现了就只有死路一条。”杨望淡淡的笑着,就像在和朋友聊天一样。
奥利弗的目光定在了车窗外的某一点,身体因为过度疲劳,再加上一天几乎都没有吃东西,根本来不及反应。
“听到了吗?那些畜生磨牙的声音?”
随着一声巨响,两颗子弹撕裂空气的声音划过飘落的树叶,穿过了暗色的车窗……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