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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红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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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拜天地——”
从此患难与共,和衷共济。
“二拜高堂——”
从此沧海桑田,不离不弃。
“夫妻对拜——”
烛芯一跳一跳的,抖动的光晕在丁香眼里映出来。她已经呆滞许久了,直到听到公公捏着尖细的嗓音唱出这夫妻对拜一句,才回过神。
从此相见陌路,生死相负。
“杨衡,朕唯有倾宁这一个妹妹,你要好好待她。”倾宁,倾宁公主,当今皇上唯一的皇妹欧阳凝,甚为宠爱。为其所择驸马,亦是千挑万选,所选的是杨将军之子,杨衡。
“臣知道。”杨衡的声音淡淡的,像是今天在这喜殿之上的新浪并非是他,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那样凉薄的声音,凉薄的人,本就不配穿这样大红的喜服!
丁香笑了,她觉得自己应该高兴。幸亏了新娘不是她,那个人有血无泪,帝王家也比他多一些温暖柔情。
事实上丁香一直在笑,自嘲的笑,茫然的笑,可没有凄清的笑。这儿容不得凄清,也催不出那种情感,温暖的烛光与宫灯,祝酒欢笑的人们,还有皇上——她后半生的依靠。
“丁香,”那个同样在笑的帝王侧过身:“陪朕喝一杯。”
“......”丁香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过了会儿才找回了寻常说话的语调,温婉之中却有着不被人察觉的悲哀:“臣妾酒力尚弱,喝茶就好。”
“茶凉而酒暖。你身子弱,适合暖酒而非凉茶。”说完,他差人给丁香斟了一杯。
鼻腔都混杂着香粉和烟火燃烧的味道,她喝了一口酒。酒是上好的酒,摇晃着碎金子一样的光。可酒不该是这样的。酒就应该苦涩,像是一把割进嗓子里的刀。一切都和想象的不一样。丁香本想着自己应该在祝酒的时候站在他面前,一杯一杯的灌自己。直到眼泪都溢出来,直到他再也忍不住不管,或者自己疯了一样的把酒泼到他红衣上脸上。然后被处死,两个人一起被处死。
可现在空气也醺醺然,像是被腻甜的酒黏住一样。她的勇气都被融化了,成了一汪蓄旧了的茶水,上面浮着茶梗,下面还沉着茶末。她可以将当初惊鸿一瞥的事实一笑置之,但那惊鸿一瞥中涌出的情感心境,只能被封在表面都是黄土凸凸凹凹的旧罐子里,埋在家乡那混沌的黑湿湿的泥土里。
丁香不得不承认,杨衡的确是她一生无法忘记的,但也是必须放弃的。因为,她是皇上的静嫔。他是倾宁公主的丈夫,皇上唯一妹妹的驸马。想着想着欧阳琰的声音又响起了:
“丁香,这么晚累了吧?回宫吧。”
丁香不语,只随欧阳琰之后离开了喜殿。深深的背影留给了杨衡,似乎如此就可以把杨衡从心中删去。
“臣恭送皇上,恭送静嫔。”杨衡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没有一丝波澜。可他叫她静嫔。呵呵,静嫔。或许她该回一句“不谢驸马”的。
如果真的有缘无分,那么就此断了也好。各不相见。
回宫的时候,堪堪是宫门落锁的最后一刻。一锁尘缘,隔断所有牵扯。丁香有些疲惫,再加之心中的忧郁,正措辞如何同欧阳琰讲回宫休息的事。而欧阳琰似乎已经料到丁香之意。对下首的吕德海道:“送静嫔回宫。”旋即离开。
昭华殿外还未熄灯,照明道路的宫灯却使她愈加迷茫起来。早已不堪重负的她伏在案前默默流泪。可她知道她连哭的资格都没有。杨衡同倾宁公主青梅竹马,加之倾宁公主出身高贵,岂是她丁香可比?慈懿寺前的一面又如何?还是抵不过权势。
想着想着,时已近三更。窗外不知不觉得下起了雨。“啪啪”的打在窗棂上,像是呜咽。夭夭见丁香屋内的灯还亮着,蓦然想起丁香惧雨天,忙进去瞧。只见丁香蜷缩成一团缩在床的一角。夭夭默默地走上前。轻叹一句。说:“小姐,夭夭陪你吧。至于……小姐,不值得的。”
丁香摇摇头,哽咽:“你不懂”。旋即笑笑,遣了夭夭回房睡了,谁知夭夭执意在外间陪她,丁香只得随她去了。吹了蜡烛休息了。窗外雨声依旧,还是不澜不惊的样子,似乎扰人无眠并非是它之过。雨一下下打在窗外的梧桐树上,可它究竟是痛也不痛?罢了,树痛又如何,她自己都无能为力。她想着。
深宫长夜漫漫。而这一夜,究竟几人熟睡,几人彻夜未眠,谁也不知。
次日醒来,春光大好。昨夜的大雨似乎并未阻碍今日的阳光。是了,再急的雨,再大的风,再深的夜都会过去,一切都会过去。明天依旧会按时到达,没有到不了的明天。可是好多事终究无能为力,就像她无法停止那场雨,就像……她无法忘记杨衡。
“小姐,该去给太后请安了。”夭夭急匆匆的赶来,叫起了丁香。哦,对。太后安陵,欧阳琰与欧阳凝的生母,若说欧阳琰登上皇位并坐稳它五分之三是因为他的心机与魄力,那另五分之二一定是太后的功劳。太后安陵在众臣不服的情况之下,手腕强硬的处理了带头闹事的大臣,并以“不孝”为名除去了危及皇位的二皇子,只剩下四皇子及五皇子,这二人又怎闹得起来?没过几日便是秋后的蚂蚱,欧阳琰非常“友爱”的关心了一下两个弟弟,封了赵王和黎王,遣去了封地。因六宫无后,太后暂时管理六宫,每日的晨昏定省自是免不了的。
丁香洗漱完毕后,换上了夭夭早就准备得当的衣装。湖蓝色的衣裙,月白的外裳,不张扬,不低俗。恰到好处。丁香赞许的看了看夭夭,夭夭回之一笑。
因丁香已封了静嫔,故还有步辇可乘。雨后潮湿的气体显得一切都湿漉漉的。丁香虽畏惧雨天,但对这气息却格外依恋,只说自己步行去见太后,便带了一众宫人离开了昭华殿。七日,丁香进宫不过七日。可好像过了好久,就是晨昏定省,也像是成了许多年的习惯。她突然觉得悲哀。
不久,到了仪安宫。太后还未出来,丁香提前入座,身边早有人开始了言语:
“静姐姐,你都进宫七日了,怎么没见皇上诏你?”丁香侧过头,是下首的李美人。她入宫前,李美人正受宠。而丁香因诏入宫,当即封了嫔位,公主大婚皇上又只带了她一个人去,不知道红了后宫多少双眼睛。李美人备受冷落,这笔账自然要算在丁香身上的。自然多加奚落。丁香虽无意欧阳琰,但到底是他的妃嫔,淡淡的说了句:“陛下之心本嫔怎敢忖度?”她重重的说着“本嫔”两个字,是啊,李美人她还没资格。李美人本想张口回嘴,戚妃的声音徐徐而至“李美人可慢着说,小心闪了舌头。”
李美人瞪了丁香一眼,扭过头去。后来听太后身边的姑姑来传,说太后身子不舒服,免了今日的请安。丁香听闻,随了众人走出去。
夭夭见丁香不快,道:“小姐,李美人的性子便是如此,何必和她计较?”
丁香摇了摇头,说:“我只是想简简单单的过一生,可皇帝怎是良人?后宫中会让我平凡的度过一生?我只是很感慨自己吧。”
丁香叹了口气,回了宫中,而戚妃,却早已等在她的昭华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