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百里战奇兵 ...
-
以德服人或以武称雄,向来是江湖争斗不休的老话题,楚留香听得很是不以为然,但李寻欢那锋锐的少年气,俘获的又何止戒嗔一人?楚留香微微笑起,却听李红袖嘟嘴抱怨,“李哥哥也真是的,听大和尚说话,这一战必然凶险,他为何不用他的小刀,而要用旁的兵器呢?就算剑是百兵之君子,也没有他的小刀威风呀。”
奚百里忧心忡忡,皱着眉解释,“小姑娘有所不知,寻欢的兵器本便是剑,只是后来因故弃了剑,又因缘巧合用过几次小刀,便被人以讹传讹,说他兵器是小刀的罢了。”
李红袖诧道:“原来是这样么?他是褚大侠的师侄,褚大侠又只能算半个江湖人,我原本以为李哥哥的师父该也是官场中人,如果是用剑的话,我倒想起一个人来。”
褚无量锐眼如刀,立即扫了过来,“哦?小姑娘想起了谁?”
李红袖缩了缩脖子,嘟嘴道:“我便是不说,师承这种东西也是骗不了人的,他既要用剑,使出招式来,大家自然便知道他是谁的弟子了。”
褚无量缓缓摇头,“剑招无恒式,剑术高到了一定的程度,自可百家贯通,不过嘛,便是当真有人猜出他的师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的师父敢收弟子,自然也不怕旁人知道。”
楚留香一讶,接触虽然不多,一眼便可知褚无量绝不是吹嘘之人,他既然有此自信,那李寻欢剑上的造诣应该是极高的。
他虽然知道李寻欢用剑,却未真正见李寻欢出过剑,此时也不由好奇起来。
戒嗔缓缓取出了他的兵器,他的兵器十分奇特,类似于峨眉刺,成双成对,三尖朝外,两短一长,长者不足一尺,短者不过十寸,灰扑扑的看不出什么材质,戒嗔人高马大,握起这奇特兵器来,竟然瞧着有几分滑稽。
南宫灵道:“这是什么兵器?竟似乎从未见过。”
李红袖也皱眉,“少林寺十八般武器皆走阳刚,都是一寸长一寸强的刚猛兵器,这个么,确真不曾见过,不过,若是大和尚不说我还想不起来,大和尚说这是护寺之宝,我倒想起来一些传闻……”
南宫灵追问,“什么样的传闻?”
李红袖道:“百年前少林寺曾有一个和尚叫做明光,他本是前朝遗民,为躲避朝廷追杀入的少林寺,少林寺的佛法渡不化他满腹怨恨,他日夜钻研少林秘技,终千锤百炼出这样一件武器,专克刀剑之类锋锐武器,命名为降龙尺,降龙尺不同于一般兵器,练起来颇为不易,若是练成,威力巨大,少林寺向来将其作为护寺绝技,专门用来对付闯寺高手,百余年来,死在这奇门兵刃之下的闯寺之徒不知凡几。”
任慈跌足道:“了尘大师莫非糊涂了不成,让这样的兵器在这样的时机出现在京城,莫不是也要来挣一挣兵器谱排名?”
褚无量叹道:“都说出家人六根清净,看来也不好一概而论,本想着消弭风雨,谁想到又起狼烟,只是……多年不见,我也不知我这位武学天分极高的师侄本领如何,与诸葛刚一战已是惊险,此时,若当真有什么损伤,我该如何跟天家和他师父交代。”
楚留香接口道:“李探花方才一言说的不错,既入江湖,便不论身份,这不过是他入江湖的第一战,褚大侠便如此担忧,既然如此,又何必费心思让他来此呢?”
褚无量立即看了过来,“哦?香帅对我这位师侄的武功似乎颇为自信?”
楚留香笑了笑,“我甚至不曾真正见他出过手,但我愿意相信他。”
褚无量道:“据我所知,香帅与寻欢相识似乎还不足两天?”
楚留香道:“要真正认识一个人、了解一个人,乃至于相信一个人,有些时候只要一瞬便够了。”
褚无量眯起眼睛,“香帅所言,倒让人匪夷所思。”
楚留香笑笑,不再多言,负手抬眼,往李寻欢处看去,“我想,经此一战,不论胜负,他想不出名,都不太容易了。”
便在此时,李寻欢骤然跳起,一剑刺出,直逼戒嗔咽喉,剑势迅疾,若不及躲闪,只怕要立即命丧剑下,戒嗔不躲不避,扎稳马步,左手将兵器递到胸前,李寻欢直刺咽喉的一剑被降龙尺格挡在咽喉前三寸,剑尖卡在降龙尺凹槽,戒嗔手腕一转,若非李寻欢剑撤的快,只怕剑尖立即便被折断,而此时,戒嗔右手已悄无声息的递出,在李寻欢撤剑之际斜斜划出,李寻欢的右腕便似乎故意往他手里送的。
李寻欢手腕一沉,整个身体猛然往下沉,剑从下往上刺,格挡住戒嗔右手兵器,手腕一翻,剑身绞上铁尺长尖,若是寻常兵器,一着不慎或许便被缴了兵器,但降龙尺自有其傲人之处,戒嗔兵器往前一送,李寻欢的剑再次被卡住,此时李寻欢矮身于地,难以闪避,而戒嗔左手的铁尺已直刺李寻欢头顶百会穴。
李寻欢退无可退,进无可进,当机立断的弃剑,剑自降龙尺禁锢中脱开,渐渐坠落地面,李寻欢以手撑地,抬腿扫向戒嗔下盘,攻势迅疾,戒嗔躲避不及,抬脚接下李寻欢劲力十足的一踢,他自幼练得童子功,腿上功夫相当了得,本欲抬腿缠住李寻欢的腿,这样李寻欢的上半身便任由他宰割,他手里的降龙尺已直击而下,不曾想眼前忽然失了李寻欢身影。
千钧一发间,李寻欢借戒嗔一踢之力,身体往后急退,得空一脚踢飞行将落地的百里剑,剑一飞冲天,他身体往后急退三尺,行将撞到一棵合抱之树之际,双脚在树干上一落,借力飞出,抢过空中的无主剑,接连三个翻身,落在戒嗔身前一丈处,狠狠一跺脚,笑道:“大师好硬的腿脚。”
他要借力,自然是硬生生挨下了戒嗔踢来的一脚。
说来繁琐,不过一招之间,戒嗔逼着李寻欢弃剑,而若非李寻欢好机变,恐怕要一招丧命,好可怕的兵器。
李红袖接连惊呼,满目忧急,“这样厉害,果然无愧于刀剑的克星,这可如何是好?”
褚无量紧紧皱眉,奚百里连连跺脚,便是楚留香,也收起了笑容,少林无愧于武林泰斗,这冷门兵器,着实骇人。
戒嗔道:“好小子,你可知丧生在这一招之下的高手有多少?”
李寻欢笑道:“幸好我死里逃生,大师再来。”
他竟然再次跳起,冲天一剑直逼戒嗔咽喉,还是与方才一般无二的招数,便是戒嗔也不由悲悯起这个愚蠢的少年人了,左手格挡,却挡了个空。
李寻欢的剑在戒嗔跟前三尺处,剑尖一抖,忽然生了万千剑花,剑花硕大,将戒嗔整个上半身兜在剑花之内,戒嗔要挡要刺都失了目标,一瞬间的狼狈后,他立即调整招数,试图以大开大合之势破了漫天剑花,而李寻欢剑走轻盈,剑光万千,任是谁也无法探知哪一招是虚是实。
任慈瞪大眼,轻捻胡须,一脸恍然,“万剑生花,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一绝技,原来,这老怪物也收徒了么?”
南宫灵看的目不转睛,“万剑生花,足够霸气且贴切的名字,真想不到李探花剑上造诣这样深……对了,师父说的老怪物是谁?”
任慈瞥了一眼褚无量,叹息一声,“说起来,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褚无量淡淡道:“我这位师兄只是低调为人,倒也不是见不得人,当年之事,他又如何不是受害者?”
楚留香还当真猜不出,看向李红袖,李红袖得意挑眉,“当年的事,早已盖棺定论,孰是孰非,江湖早有公论。三十年前,江湖上横空出世一个万剑门,万剑门中人人握剑,于江湖横行无忌,门主是个不足三十岁的年轻人,姓谢,双字无忧,谢无忧武艺惊人、剑术绝世,出道三个月挑战江湖十八大门派未遇一敌手,遂创建万剑门,一时间不可一世,江湖上人人侧目。”
楚留香想起来了,“万剑门门主谢无忧与江湖第一剑叶凌云决战于泰山之巅,据说战况激烈,天昏地暗,最终叶凌云胜了半招,将谢无忧打落山崖,至此万剑门如昙花一现般,销声匿迹于江湖。”
李红袖道:“若是如此简单倒也好了,两人决战的起因本就因为江湖恩怨,叶凌云当时经营一家横跨三省的大镖局,与万剑门经常活动的地域多有重叠,双方摩擦不断,才有了泰山决战,那一战,确实是叶凌云胜了,谢无忧跌落山崖生死不明,叶凌云却开始了对万剑门的围剿,万剑门群龙无首,不到一个月便被人攻入总坛,因仇怨已深,叶凌云下令大开杀戒,谢无忧的妻子连同三岁的幼子在此劫丧命,待谢无忧回转家门,迎接他的是一场将一切焚成灰烬的大火。”
楚留香倒吸一口冷气,“这般大事,如何江湖上不见风声?”
接话的是任慈,“因为谢无忧的复仇实在太过于血腥残忍,甚至惊动了少林寺与朝廷,作为江湖第一大帮,丐帮自然也参与其中,当时我还是给长老们跑腿的低阶弟子,亲眼见过被谢无忧复仇后的尸体惨状,实在是……惨绝人伦。”
褚无量道:“我与谢师兄有同门三年之谊,朝廷派人处理此事,我与郑公皆在其列,合江湖十三高手之力方才擒获谢师兄,当时他已近走火入魔之境,心态早已不似个人,才会以血腥残忍之手段复仇。擒获谢师兄后,叶凌云自裁谢世,谢师兄急火攻心,在生死边缘徘徊许久才捡回一条命,因他有十几条人命在身,经商议,被押往极北之地收监,因影响太过恶劣,又有朝廷干预,故此知晓之人便被压缩在极小的范围。”
楚留香叹道:“这种事倒确真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只是,以郑国公之智慧与拳拳爱子之情,为何要为李探花寻这样一位师父?”
楚留香一生,最不喜见到的便是杀戮与血腥,无论基于什么理由的杀戮都让他深恶痛绝,这谢无忧,无论有什么样悲惨的遭遇,制造出惊动朝廷的杀戮总是事实,这样的人作为那样一个纯净少年的师父,让楚留香只觉得如同鲜花弃于泥沼。
褚无量道:“我这谢师兄,虽说久走江湖,且造下难以挽回的杀孽,却是个至情至性的纯粹之人,郑国公昔年曾被称为‘玉面孟尝’,急公好义、惜才爱才之名天下皆知,当年若非是郑公怜悯其悲惨遭遇、怜惜其之高才,已落朝廷之手的人,焉有活命的机会?是以,谢师兄对郑公敬仰钦佩之至,遂听从郑公劝告,于北地为国效力,屡屡击退边境进犯之蛮夷,早已托却罪犯之身,收寻欢为徒,倒也不算辱没了李氏门庭,至于说说郑公为何让寻欢拜在谢师兄门下,或许是因为郑公怜悯谢师兄,让天真灵巧的寻欢聊以宽慰其丧子之痛罢。”
李红袖“哎呀”一声,众人视线立即集中到打斗二人身上,李寻欢的剑招在于变幻莫测,虚虚实实,以万千剑花迷惑对手进而制造杀机,众人说话时候,李寻欢一直居于上风,便在李红袖“哎呀”的瞬间,漫天剑影忽然消失,戒嗔两手合力以降龙尺紧紧扣住了百里剑,那降龙尺也不知什么材质,坚硬非常,李寻欢将全数内力递于剑身竟不能撼动降龙尺分毫,僵持下去,百里剑立马便要折断,若是弃剑又等同认输,电光石火间,李寻欢左手猛然往戒嗔手腕划去,但见他紧扣的掌心寒光一闪,戒嗔立即撒开降龙尺,李寻欢撤剑往后急退,彼此得以喘息。
戒嗔眯起眼睛,咬牙切齿,“好锋利的小刀。”
他说话时候,众人才发现他缠了护腕的双腕缓缓有血迹渗出,方才若非戒嗔撒手的快,两手腕脉便已不保。
李寻欢笑道:“我已多年不使剑,不成想剑已钝了,不得不借助于机巧,大师,再来否?”
戒嗔厉声道:“降龙尺入我手十三年有余,从未遇如此难缠之敌手,焉有不来之理?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