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小三元 ...
-
孟京城高兴地对好女说：“听见没，陶子跟我不一样，他花的。”
好女没接孟京城的玩笑，而是说：“明天。”
“明天怎么？”
“明天我就满十六岁了。”
好女没再细说，孟京城却懂了。
十六岁的生日，是好女“梳弄”的日子。
她就要挂牌接客了。
好女喝了一杯酒，说：“我会成为醉忘生的头牌。”
孟京城点点头。“你有这个实力。”
好女笑了，她对孟京城说：“你们还从没听过我弹曲吧？今晚我就为你们弹一次。”
四年来，虽然每次跟好女座谈，好女身边都带着乐器，或琵琶，或古筝，萧笛她也会，但好女从未弹奏出完整的调子。
她只是时不时在乐器上拨弄一下，有时候是填充不谈天时的静寂，有时是代自己回应孟京城的话语，也有想弹就弹，不管孟京城想不想听的时候。因她弹得足够多，某些瞬间孟京城以为他听出了曲调，可是下一秒那曲调便戛然转弯，像一个人好好走着路，突然扭了脚一样别扭。
孟京城打趣好女，说她的音乐是扭脚音乐。
好女不在意他的嘲弄，依然我行我素，就是不肯弹曲子给两位友人听。
可是今夜，好女决定弹了。
好女说：“就当是预演吧，我还没有在外人面前真正表演过呢。”
语毕，好女手在琴上一拂，一串琴音珠子一样弹跳出来，叮叮咚咚，转瞬间声音转密转粗，好似大雨滂沱。
琴音湿漉漉填充着静室，如泣如诉。
好女启唇而歌，歌道：
逃，逃至何处。
根生于此，花生于根。
是叶，是茎，是荣，是枯。
全凭风雨侍弄。
喜，喜你驻足。
心不在此，身却在此。
你走，你停，你醒，你梦。
你是有脚的风。
哀，哀我伶仃。
生不逢地，夹缝求生。
我怨，我恨，我笑，我争。
我要俯看众生。
花会凋零，香却萦。
且舞且歌，醉后忘生。
风萧萧，水滔滔。
恨寥寥，爱了了。
终成幻梦。
无人知晓。
*
歌毕，好女收回抚琴的手。
“不会写词，见笑。”
老板娘不是不想培养好女诗词，而是好女对此实在没天赋，所以便放弃此道，只专攻歌乐。好在好女有一把好嗓子，乐理也还行。而词是可以从别处买来的，老板娘对好女信心很足。
孟京城赞道：“好听。”
两人举杯，碰杯，一饮而尽。
孟京城道：“本来我还在思索，是否要在今夜将你掳走。”
好女洒然一笑。
“不必。”她再次给两人斟满酒，“我可不想做深闺怨妇。”
陶花则无需别人为他斟酒，因为他是对着酒壶直接喝的。
四年来，孟京城和好女谈天谈地，谈街头商贩，谈家长里短，从不谈诗词歌赋。
似乎这也注定了他们之间，不是风花雪月的关系。
不善诗词的人，不止好女一个。
陶花也不擅长。
孟京城有时候觉得，陶花只是长了一张惊为天人的仙颜而已，内里却窝藏了一只草包。
以前好女随手乱弹，孟京城嘲笑她不会曲子还非要弹，简直她糟蹋耳朵。
他问陶花怎么看。
陶花说：“挺好。”
孟京城心说，你眼里什么都挺好，那是因为你什么也不懂吧？却仗着一张唬人的脸，显得莫测高深。
孟京城不是有意编排陶花，而是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孟京城对陶花知根知底。
小时候，两人一起进私塾念书，简简单单的生字，陶花学起来比别人困难十倍。
先生怒气冲冲说：“从未见过如此愚钝不堪之人！”
陶花整天被先生说笨，整天被同窗说笨，他被起别号“笨美人”，美人一词通常用来形容女人，起外号的人有意寒碜陶花。
陶花不是性格火爆的人，被人谈笑，他只是默默听着，不置一词。孟京城却察觉，陶花脸上纯真的笑容越来越少了。
孟京城则是陶花的反面，他一点就通，对诗书更是过目不忘。两人凑在一起，就像两个极端。
有人说：“孟京城，你天天跟陶花呆在一块，你不怕被他传染得也笨起来了吗？”
未等孟京城说什么，坐在一边的陶花霍然起身，将笔墨纸砚书册全都掀翻了，然后他大步流星离开。
从此陶花再也未进私塾。
他甚至字都没认全。
孟京城十一岁时，便开始参加科考。
二月县试，四月府试，八月院试，孟京城一路畅通，不仅考过，三者皆位列第一，成功摘得小三元。
小小年纪，第一次参加科考，一鸣惊人。
当年的孟京城被誉为桃源县的神童，所有人都说，未来他必定飞黄腾达。
第二年八月，孟京城前往桃源城参加秋闱。如果他能中举，那么第二年春他就可以去梦寐以求的京城，参加春闱。
孟京城的名字为“京城”，正是取自谐音“梦京城”，他父亲生前对孟京城的期望就是去京城做大官。如今父亲已不在，孟京城依然想延续这个梦想。他家只有他一个独子，他和娘相依为命，虽然依靠父亲留下的家业吃喝不愁，但孟京城还想更风光一些。
孟京城小时候虽然调皮不着调，对娘亲的爱却是真挚的。
他想让娘亲过上更好的生活。
可惜，这一切都化为年少时期的一场梦。
孟京城没有中举。
十五岁，他再次应试，依然未中。
十八岁，再次落第。
曾经的三连冠小三元，成了如今的三落榜。
神童已经泯然众人，无人问津。
曲终人散场，孟京城背着陶花告别好女回家。
街上人烟寥寥，孟京城和着自己的脚步声，与陶花对话。
“陶子，你听见好女的歌词了吗？”
无人应答，只有清浅的呼吸声响在耳侧。
“陶子，就算你听见了，我猜你也听不懂。”孟京城轻笑，笑意在脸上短暂停留，又慢慢散了。
“她的词中，你的名字出现了两次。”孟京城轻声说，“别人都是两男争一女，怎么轮到我们……”
孟京城对着夜空轻问：“你呢？你喜欢我们哪一个？还是哪一个都不喜欢？”
“陶子，桃子，小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