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偶师》傅君寒

2、其二

　　夏末的风带着些许凉意的吹进来，衬着翠蓝色里子的绿缎窗帘微微摆动。
　　女孩穿着漆皮黑色的鞋子，把地板踩得响响的。
　　嗒、嗒、嗒的响声，伴着迫切的心情。
　　“Z，你看看吶，看看我做的布偶。它叫泰迪先生，泰迪先生很乖的哦。来，泰迪，和Z打个招呼。”
　　身穿红黑格子蓬蓬裙的女孩甜美地笑着，然后她身旁巨大的熊形布偶抬起了胳膊，是要和Z握手的意思。他瓮声瓮气地，一字一顿地说道：“Z先生你好，我是泰迪先生，能在这里认识……”
　　“瑞秋，去花园里玩吧，别总做些毫无生气的玩偶来打扰我。”
　　“去看看铁线莲，她们现在都缀满了紫色的花朵，就像一个个紫色的星球那样漂亮。”
　　Z说这些话的时候连眼睛都未曾抬一下。
　　“六月份早就过啦！她们现在都凋谢啦！Z你总是在研究这些药水，连时间都不记得了，而且你也不像以前那样陪我一起玩了。”
　　“我生气了。真得真得很生气。”女孩粉红色的小嘴高高的嘟起，脸蛋因为生气而红彤彤的像苹果一样可爱。
　　“瑞秋，我跟你说了很多次，这不是药水，是红茶。”
　　“哦，Z你总是喜欢这样欺骗自己。你制作的每一个人偶，都会喝这个，然后他们就会和我的泰迪先生不一样。会有神采，会有意识。然后他们还会什么，嗯……让我想想……背叛。对，他们总是在最后背叛你。”女孩忽然咧开嘴笑了，碧绿色的眼睛闪闪的像夜晚充满魅惑的星星。
　　“Z你为什么就不采纳我的方法呢？看看泰迪先生，很乖很听话。我伤心了，他让我撒气，我难过了，他给我拥抱。最最重要的是，他永远都不会背叛。这才是人偶啊，我说向左走他就不会向右走。不是么？”
　　“瑞秋，够了，出去。”Z突得握碎了手中阿拉伯风格蓝钢花纹的杯具，略偏褐色的液体混合着鲜血溅出来，溅到女孩的蓬蓬裙上。
　　“真讨厌，今天人家为了见你专门穿了新裙子呢。被你弄脏了，只好回去换了。呐，我亲爱的Z，改天再见喽。”
　　当瑞秋走出Z的城堡的时候，天空是玫瑰花凋谢的颜色，弯弯的月牙散发着乳白色的光。她想，等她回到家，前些天定做的天青石嵌面的佛罗伦萨乌木柜一定已经摆在了卧室里，就在她的床边上。于是，她咯咯地笑起来，声音像银铃一样清脆。
　　第二天的午后，瑞秋从撒满新月和太阳的黑丝绸缎面的被子中坐起来，伸了个小小的懒腰。看着窗外杏黄色的日光，瑞秋觉得她好像睡得太久了一点，浑身乏力。
　　“瑞秋小姐，Z 先生来了。”俊美的青年单调机械地报告着，就像往常一样。
　　少女猛然来了精神：“我就知道，昨天晚上做了美梦是个好预兆。”她才不在乎“毫无生气”这种事情，对于收藏品来说，完全不需要。
　　“泰迪，去把我粉色碎花的连衣裙拿来，然后到酒柜……呃……就是玫瑰色的那种，晃一晃可以看见细碎的鸢尾花粉末的……哦……还有，要用威尼斯的玻璃杯盛着……把塞佛尔产的古老小瓷盘拿出来……不行，不用那个……还是用银质托盘……然后请他在客厅等着我好吗？”
　　“是的小姐。”泰迪回答。
　　瑞秋再一次在走廊尽头的落地镜子前确定了自己精致的妆容后，转身走进了客厅。她几乎是飞扑进Z的怀里，让自己的鼻腔里满满都是他身上青松的淡香。
　　“瑞秋，你长大了，别总像以前一样跟我撒娇。”女孩把头贴在Z胸口，所以他的声音听起来像管风琴充满磁性的低吟。
　　“不要，我永远都是Z的小瑞秋，我只依赖你一个，你也只许疼爱我一个。”女孩的声音软软糯糯，像融化在唇齿间的甘甜的奶酪。
　　“别闹了，瑞秋，把那些还给我。”
　　“什么？”女孩松开了环在Z腰际的手，一脸的无辜，“我什么坏事都没做哦。”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昨天你从我那拿走的。”Z的阴沉阴沉，就像要下暴风雨的早晨。
　　“哦，那个啊，我扔了，现在大概已经被森林里的野兽弄得不成样子了吧。嗳，不对，原来就不成什么样子。呵呵，操偶师Z，你生气了吗？就因为我扔掉了那些个坏掉的人偶？再做一些新的吧，像我这里的泰迪先生们一样，做一些永远不会背叛的。”
　　“永远不会……背叛的……”Z喃喃自语，这样就永远可以摆脱寂寞与失落了吗？只要身边有那些机械的毫无生气的人偶。
　　“是呀。永远不会背叛呢。”
　　“就用这个。”女孩端过桌上的玻璃杯，玫瑰色的液体摇曳着，濯濯生辉，像舒展身姿的妖娆女子。
　　“我特制的美酒哦，想尝尝吗，Z？不过等我成年了才可以陪你一起喝哦。”
　　Z仿佛受了魔咒一样定定看着女孩手里的玻璃杯，然后拿过它一饮而尽。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他的灵魂开始翩跹的起舞。四周有氤氲的水汽，他还感受到温暖的日光，温暖呵……向往已久的……温暖。

　　“嘿，Z你知道么？你开始变老了。那些年月不知不觉的在你脸上留下了痕迹，很细小，就在这。”女孩坐在床边，摩挲着陷入昏睡的Z的眼角。
　　“知道我什么时候发现的吗？就是上个月我去看你，当时你在阁楼上去擦拭那些坏掉的人偶。你的手指轻轻掠过他们支离破碎的躯体，然后你笑了。笑得时候眼角出现了一道纹，明明在笑却很悲伤的样子。那个时候我就想啊，我要让你停止这种悲伤。”
　　“噢，忘了说了，你放心，我不会嫌你老的。其实我很喜欢你眼角的那条淡淡的纹路啊，所以我要让你永远是这个样子。笑得时候，眼角有一道纹……嘻嘻……很是好看呢。”
　　然后女孩踢掉了可爱的兔头拖鞋，也躺在了床上，轻轻握住Z的手。
　　“等三天以后，你再一次醒过来，就不会有任何悲伤的感觉了。Z，你一定会感谢我的。然后，你要住在我床头佛罗伦萨的乌木柜里，不会挤的，我可是按照你的尺寸定做的的呢。”
　　女孩打了个哈欠：“嗯……你不用担心，我不会也叫你泰迪先生的，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呀，是我的特殊收藏品……好了，我困了，要睡了……晚安哦，亲爱的Z……”
　　很快地，瑞秋就睡着了。
　　以后的每个早晨，Z先生将会打开柜子的门从里面走出来，完成固定的二十七步之后他会到达阳台，帮她拉开窗帘。然后她可以看见Z脸上那永恒的笑，就是那种——眼角会有一道淡淡的弯起的纹，像栖着一只蝴蝶一样的漂亮的笑容。
　　“瑞秋小姐，该起床了。”Z先生说。

作者有话说

　　真的很短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