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和我们》温别晏

3、第 3 章

　　庭审比想象中结束得早，白沏用不着回单位，这一天的工作算是结束，他比预定时间早半小时去学校接白渊。
　　白渊正在足球场上奔跑，阳光照耀着被汗水浸湿的球衣，身姿矫健得像头小豹子。他发现白沏站在场外，远远挥了下手。
　　白沏手搭个凉棚，眼睛在阴影下瞭望比赛，看了一阵就不难发现，白渊的球踢得非常好。
　　白沏跳跃地想到时光荏苒，白渊的球还是他教的。
　　当然那是从前的事了，而且那之后不久他就发现自己不是白渊的对手了。
　　不管怎么样，时光还是荏苒的，白渊从一个还没有球高的小婴儿，到幼童，少年，再到现在眼前这样一个肌肉骨骼配比值完全合理黄金比例无可挑剔的青年，似乎就只是一阵子的事。
　　野草一样疯长的种族。

　　白渊和他一样姓白，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叫同一个人爸爸，但是严格说起来他们不是兄弟。
　　白渊体内细胞里的遗传物质来自一个叫伯森的天人，那才是他生理上的父亲。但是白渊确实是白静轩的孩子，白沏当他是弟弟……至少从前是。
　　白渊从球场上跑下来，直奔白沏而来，靠近的时候可以看到他的瞳孔因为阳光而缩成一条线——这是天人的特征之一，见过不怪了。
　　白沏说：“比赛还没结束吧，你这么跑出来没关系吗？”
　　白渊说：“没事，练习赛而已，给后辈多些商场机会。”
　　白沏说：“那走吧。哥请你吃好吃的。”
　　白渊说：“沏哥，你请我看电影吧，现在《变形金刚14》现在热映，我同学去看了，说还挺好看的。”
　　白沏说：“那有什么好看的，都是编的，现实比那个精彩多了。你不是外星人，你照镜子看自己就行了，还是免费的。”
　　白渊说：“……沏哥，你太抠了了。难怪泡不到妞。”
　　白沏说：“你这么想给给自己找个嫂子就给我介绍你那些漂亮女同学给我介绍。”
　　旁边看台上几个好像拉拉队成员的女孩不住地向这边窃窃私语，眉目含春。
　　白渊头也不抬一下地说：“你还是实际一点吧，年纪也不小了。”
　　两个人一边往外走一边继续扯皮。
　　白沏说：“我找女学生谈恋爱怎么就不实际了呢？我又没有七老八十的，还不到三十，风华正茂；而且在目前就业形势这么严峻的情况下，我还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收入中等偏上，还勉强算个官二代，条件还是不错的吧。”
　　白渊看了他一眼说：“女人不能只看外表的。“
　　白沏笑说：“你这小子也开始懂女人了？”
　　白渊说：“看电影吧，听说《变形金刚14》里的女主角可美了。”
　　白沏说：“不行，晚上得去看爷爷家给他过生日，还要买生日礼物，时间紧。”
　　白渊突然从后面整个人扑倒白沏背上，来了个熊抱，摇晃着撒娇似的磨：“电影电影电影……”
　　白渊整个人能把白沏包括进去，体格力量和重量都占绝对优势，白沏被缠磨不过，七荤八素之后只好妥协——何况他本来就预感到会被得逞。

　　电影院比想象的火爆，收票柜台队伍排除老长。
　　白沏排队买票，频频看表。
　　白渊买好了爆米花和可乐，在一旁边等边吃。
　　白沏无奈地想：“看着高高大大的，内在还是个小屁孩么？”
　　这个时候他仍旧觉得白渊是多年前那个紧紧拉着他的手不放的胆小男孩。

　　因为时间实在是赶，最后白沏走出队伍，找到影院经理，用人综测工作人员的特行卡走了绿色通道，直接进去放映厅了。
　　坐在凉凉快快的放映厅，其他观众还没入场。
　　白渊高兴地说：“你这样滥用特权没关系吗？”
　　白沏叹气：“特权就是拿来被滥用的，你不知道吗？”
　　白渊说：“社会好复杂，我还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呢。”

　　电影很火爆，擎天柱的变形眼花缭乱，但是情节逻辑有硬伤，节奏也有问题，一直在爆炸、变形，后期白沏昏昏欲睡，终于在某个时刻没控制住，眼睛一闭脖子一歪，过去了。

　　揉着眼睛从放映厅出来，白渊还沉浸在电影的余韵中，喋喋不休地谈心得：“总体来说值得票价。虽然缺点也很明显——插入广告太多，太生硬；后半段沦为搞笑剧，不过据说就是为中国市场定制的；后面那几个演员的出场很莫名其妙么……”
　　白沏说：“嗯嗯……想想给爷爷买什么生日礼物吧。烟酒还是补品？”
　　白渊说：“我有个主意——给他买两张电影票吧。爷爷是变形金刚迷，从小被洗脑了。”
　　白沏说：“既然是死忠粉，还用得找我们买电影票吗？估计他看的首映场。”
　　白渊露出羡慕的表情。
　　出了放映区，他眼前一亮，指给白沏看——旁边的摊子摆着变形金刚的正版限量版手办。
　　白渊跑过去，拿起不住地看：“沏哥，给爷爷买这个吧，顺便给我也买一个。”
　　白沏看了眼价牌：“呵呵。”
　　白渊就又要故技重施地施展熊抱撒娇功，然而却没下去手。
　　直觉的部分告诉他白沏的气场突然变化，不适合兄友弟恭似的玩笑了。
　　白渊顺着白沏的目光看过去——一对夫妇领着年幼的孩子一起入场。
　　那女人也看到了他们，明显一愣，但很快就神色如常，仿佛陌生一样，目光轻飘飘过去，转头和丈夫怀里抱着的孩子说话。
　　那女的白渊当然认得——他曾经的嫂子，白沏的前妻。
　　白渊说：“沏哥走吧，我不想要变形金刚了，我们去挑点别的。”
　　白沏目送一家三口进了放映区，什么也没说，拿起一个模型对导购说：“帮我包起来，谢谢。”

　　白渊抱着大模型的袋子走在白沏的身后，有点替他难过。
　　白沏和前妻共同生活了三年，从一开始他就想要孩子，但是努力未果，体检结果是他有不育症，治不好。两人因此而离婚。
　　按照白渊看来，他哥对前妻的感情并没有多深，但是不孕对一个人类男子来说似乎是无比残忍的一件事，大概就是从根本上否定了这个人存在的价值。
　　基因，生物的一切活动都围绕着基因的传递和扩散——这么想的话人生未免太过苍凉寂寥，但是这冰冷无情的质感更接近真理。

　　白渊体察到一种类似同情心的感情，把模型放在车后座，他钻进副驾驶，系上安全带，对不声不响发动车子的白沏说：“沏哥，要不然，我跟你生个小孩吧。”
　　车猛地晃了下，熄火。
　　白沏见鬼一样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