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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下 ...

  •   08

      塞巴斯蒂安想起以前那个叫刘的中国人总喜欢念叨一些意义不明的句子,什么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一年又一年,樱桃红了又红,芭蕉绿了又绿,春风吹开了生机,烈日晒化了寒意,秋雨拍打那落叶,冬雪覆盖了大地。一波又一波的人来了又去,年华老去化作尘土不过数十年,这世界在渺小的人类眼中是那样多变与精彩;可是塞巴斯蒂安只是一个旁观者。
      感受不到时光,亦无法理解情感。物转星移,时光荏苒,可是在恶魔猩红色的眼眸中,这世界不过是一个又一个轮回,激荡不起他的一点点兴趣。

      可是就在这最近的数十年,塞巴斯蒂安却觉得终于感受到了人类的沧桑。
      那年他捧着夏尔的脸,眼罩掉落在地上,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够感受到彼此吐出的气息。
      那年他把夏尔装在旅行箱里,新月的茶叶包裹着最高贵的灵魂,他护住小小的夏尔,小心翼翼地把钻石套上夏尔纤细的手指。
      那年他听到夏尔愤怒地命令他不要再出现,然后站在特兰西庄园的大树上感受着内心从未有过的愤怒。
      那年他在血染的海水中把夏尔拉上小船,看着夏尔睁开双眼,露出与他如出一辙的血色双眸。
      那年他抱着他,走在花海中,从此不知花香,不见阳光。

      而如今,这个用他的一生与自己纠缠的人类,保持着少年的姿态,低声对他说,他已不需要再做执事的琐事了。

      我只是您的执事而已,不做这些琐事,我还能做什么呢?
      塞巴斯蒂安想到夏尔初知一直效忠的女王竟是他苦苦追觅的复仇对象时所表现出来的绝望和失态,这是人生所有一切都被否定的哀嚎。
      女王杀害了忠犬,伯爵抛弃了执事。在这人世间辗转多少年,原来在不知不觉间自己也有了束缚和执念。
      我只是您的执事而已,不做这些琐事,我还能做什么呢?

      可是塞巴斯蒂安终究没有说什么。
      他低下头,掩去眼中的茫然,轻声说:“Yes, my lord.”

      09

      1929年5月16日,好莱坞。

      美国西部与中部之间隔着一条狭长的落基山脉,洛杉矶坐落在西南一隅,毗邻大西洋,远离华盛顿和纽约的纷争,给夏尔一种宁静的感觉。
      但是这宁静却绝不是渺无人烟。1929年的好莱坞,已然是欣欣向荣的电影小镇。

      好莱坞入口后的山坡上矗立着巨大的Hollywood land字样,来自欧洲的演员和从业人员源源不断地涌入好莱坞,宣告着这个西部文化中心在20世纪的崛起,没有人能够再忽视美国的影响。
      这天,是第一届金像奖的颁奖典礼。在日后的将近一个世纪,这个奖项经过发展和蜕变,被人们称作奥斯卡,成为了电影工业最璀璨的一个小金人,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这一天,在好莱坞之王路易斯·梅耶和米高梅公司的带领下,不大不小的颁奖典礼拉开了帷幕。
      夏尔和塞巴斯蒂安坐在罗斯福饭店的花房中,看着台上的欢欢喜喜,只觉得这人世间的所有情感,都已经不被他们所拥有了。

      “您看过这部提名最多的电影《七重天》么,少爷?”
      “没有。这种家庭片太过热闹,我怕我会痛哭流涕。”
      塞巴斯蒂安无奈地笑着说:“少爷,您不必如此。有我在。”

      《七重天》的海报上印着幸福的一家人。也许在剧情中他们有过争吵和矛盾,但是他们都切切实实地活着,经历着这人世的酸甜苦辣和悲欢离合。
      夏尔每每看到如此画面,就觉得自己确实是恶魔。七美德从来不存在于他的逻辑中,但他能切实感受到罪恶在他心中的叫嚣。

      他嫉妒,他愤怒,他贪婪,他恨这世上的美好。在他理应最幸福的年华,他被囚禁在笼中,哭喊着无人听到的求救,而别人都能够安然在父母的怀中享受无邪的童真。
      为何偏偏是他,在失去父母之后,还要失去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尊严、甚至自己的灵魂。曾经以为付出灵魂获得的是最后的依凭和温暖,谁知道自己所贪恋的最后一点救赎都会消失不见。
      可是那恶魔现在竟还能在他耳边说,有他在。

      一瞬间夏尔突然觉得久违的属于人类的感情又涌到了他的心中。
      你凭什么说这种话呢?你只是一个渴求着我的灵魂的恶魔,你只是一个被无力的我束缚的执事,你只是一个因为过于自大而付出代价的蠢货。
      所有的温柔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建立在那愚蠢的契约之上的谎言。我早已明了,你为何还要执着于那可笑的美学?

      夏尔抬起头,看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塞巴斯蒂安。
      他眼中泛出滴血的红光,激荡着太多太多的感情。塞巴斯蒂安茫然地回望着夏尔,不知自己说了什么,让这习惯于沉默和伪装的少年突然就显露出愤怒和伤心的模样。

      “你是我的谁呢?”
      从角膜中剥落的是什么呢,是泪还是血?
      “凭什么说这种话?”
      红夫人说得对,如果我从来不存在就好了。
      “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快来抱住我,快告诉我你说的都是真的,有你在,有你在。

      塞巴斯蒂安微微张着嘴,瞳孔微微缩起,像是惊讶的样子。
      周围有观众疑惑地看向这对来自异国的客人,台上热热闹闹的颁奖仍在继续。
      最后塞巴斯蒂安垂下眼,脸上早已敛去了笑容,声音中透露着恭敬和无情,回答说:“是我逾越了,少爷。”

      夏尔睁大着双眼,总觉得此刻应该已经泪流满面,可是眼眶却干得发酸,什么都流不出来。
      终究都是假的,是我的奢望罢了。

      这是1929年的5月。赫伯特·胡佛已经就任总统,柯立芝繁荣即将走到尽头。凡多姆海威的资金已经完全融入了华尔街,股市一片大好景象,似乎整个西方资本主义世界从此都会无比美好。
      夏尔靠在罗斯福饭店花房里的座位上,疲惫地半睁着眼,无力地对塞巴斯蒂安说:“准备抽身吧……等秋日来到,我们就回国。”

      曾经经历过繁华和荒芜的凡多姆海威宅邸,如今不知是否还在;曾经跟随自己的那些人,如今不知是否平安。
      记忆似乎又点燃了一把大火,燃尽了昔日深刻于脑海的一颦一笑。伦敦塔桥早已竣工,伫立于泰晤士河上,祝福着往来的行人和船只。
      好像听到了手风琴的声音,母亲和安娜阿姨手把手搭成一座桥,夏尔和伊丽莎白大笑着在花园中嬉戏,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手臂落下来套住嬉笑的孩子,空气中满满是幸福的味道。
      最后看见的是执事温柔的笑颜,体贴地照顾着自己的一切,似乎即使那些幸福都不在了,自己也仍然有依靠的对象。

      是时候梦醒了,夏尔·凡多姆海威。
not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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