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酒会相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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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９１７年十一月，中国上海。
“殷之涣！”
听见名字从背后传来，正要抬腿上车的青年停住脚，微微侧身，看到一个身着学生装的年轻人正向他跑来。
“找你可不容易！林可如昨天还在向我打听你呢，你小子艳福不浅啊！”年轻人拍着名叫“殷之涣”的青年的肩，调侃道。
青年微微一笑，并没有在意，“郑少爷有事？”
郑江严点头，“报纸看了吧？”
殷之涣略一思索，今天早餐时管家确实有送来报纸，但他急着出门，便没有留意，现在郑江严这么问起……
“有什么问题吗？”
“这次是俄国人的事。”郑江严说着，掏出报纸给殷之涣看，“俄国人的十月革｜命①成功了，世界上第一个无产阶级国家，这才是真正的贫农解放、国家解放啊！”
殷之涣快速浏览完报纸，递还给郑江严，淡然道：“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国逢乱世，军阀割据，纷纷占山为王，若是我中华力量能凝结在一起，未必不能成大事！”郑江严严肃道：“学校里大家都决定明天要到政｜府门口去抗议和游｜行，宣传组建联合军队，希望你也能来参加。”
殷之涣摇摇头，气定神闲地整了整袖口，“不行。”
殷之涣身着一身白色的西装三件套，笔挺的领带，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脚上蹬着锃亮的皮鞋，英俊挺拔，气质冷淡，一副西洋资本家的派头。
“你！”郑江严沉下脸，“我们好歹是同学……”
“我们以前是同学，现在我已经退学了。”殷之涣温和地打断他，“家里生意多，我还有事，下次见面再聊。”说完，殷之涣直接跨进汽车，司机立刻给他关上门，不再理会郑江严气急败坏的叫声。
汽车缓缓发动，殷之涣一个人靠在后座闭上眼睛。
仅仅两个月前，他还是学校里的学生，穿着黑色的学生装，成天和热血青年们混在一起，听着些或异想天开或不知所云的言论，自以为了不起，世人皆醉我独醒……现在他穿着西装，终日辗转于公司和工厂之间，酒桌上觥筹交错，舞厅里霓虹乱眼，渐渐走出学校和父母为他建造的象牙塔，见识到世态炎凉，人间百态。
郑江严说的没错，生逢乱世，国之不幸。可光是学生肤浅愚蠢的抗议又有什么用？如果真的叫嚣两句就能成就大事，也就没有历史上那些血腥的改朝换代了。
要想重新回到千百年前中国富强的日子，打一仗把侵略者们赶出国门，是必不可少的！
可惜殷家世代经商，没什么文成，更没有武就，不过有几个臭铜子而已。若真有一日打起来，这微薄资财倒也可以买些武器粮药给军队助威，可不比空洞的呼喊要有用？
殷之涣重新睁开眼，看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大上海。
回到殷家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殷之涣将脱下的西装外套交给丫鬟，殷母慢慢走出来，温柔道：“回来了！”
殷之涣点头，“母亲。父亲呢？”
“在书房呢。方才喝了药，感觉好些便又闲不住了。”殷母叹了口气，“这病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殷家……”
殷之涣走过去轻轻搂了搂母亲的肩，在她耳边轻声道：“父亲会好的，殷家还有我，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殷母拍拍他的背，用手帕点了点眼角。儿子长大了，她心里既欣慰又心疼。“上去吧，你父亲让你回来了就去找他。”
殷之涣走上二楼，推开门走进书房。殷父正坐在巨大的桌案后看着什么。殷之涣走到桌边，发现那是一张请帖。
“看看。两周后愚园路有个酒会，许多上层名流都会参加，据说还有些洋人也会去。既然给我们家发了请帖，说明咱们多少也和‘上层社会’沾了点边，你到时候便去见识一下吧。”殷父将请帖递给殷之涣，道。
“是，父亲。”殷之涣收起请帖，答应下来。
“嗯，去做你的事吧。”殷父挥挥手，拿起桌上的一叠表格、信纸，打算处理公务。
殷之涣想了想，还是说道：“您身体不好，还是应该以静养为主，医生也说不能太过劳累。”
殷父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他这儿子自小便和他不够亲近，刚退学时更是恨不得不要看见他，今天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着实令他有些吃惊。但家主的大架子摆惯了，一时放不下来，殷父还是别扭地说：“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做你该做的事情去。”
殷之涣早就习惯了父亲的臭脾气，低声应了个“是”便出门回房间。
两周后。
黑色的轿车在晚上九点准时抵达，殷之涣身着黑色西装，优雅地走下汽车。花园别墅门口站着两名侍者，有礼貌地请客人出示请帖验明身份，以防有记者偷偷潜入。
通过验证后，一名侍女向殷之涣微微鞠躬，并走在前方带路。这栋别墅很大，足有三层，从外边可以透过玻璃看见里面的灯火辉煌。酒会显然刚开始没多久，气氛还未完全进入高｜潮。别墅大厅里，留声机正播放着轻柔的欧洲古典乐，三三两两的客人们放松地说着话，殷之涣很容易便在他们中间找到了酒会的主人——著名华人企业家许维贤先生，便走过去向他问好。
“唔，你是殷振元的儿子吧？你五岁时我还见过你一次，想必你已经不记得了吧？”许维贤笑眯眯地打量着眼前俊美的青年。
殷之涣眨眨眼，父亲可从没向他提过这事。“晚辈那时还年幼，倒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哈哈，不记得也没关系。今晚会来不少人，你便到处转转，说不定也会有些奇遇。”许维贤微微，对殷之涣提醒道。
作为商场新贵，殷之涣自然知道这个理，不过他还是礼貌地道了谢，并适时离开，独自一人拿了一杯红酒，来到阳台上，就着清冷的月色慢慢品尝那香醇的口感。
突然，另一个人影出现在他身边。
殷之涣转头一看，那是一个高大的洋人，有着极深的五官轮廓和一双蔚蓝的眼，棕红色披肩发整齐地用发带束在脑后，脸上带着寻常人不应有的苍白。他身着得体的深色西装，手上端着一杯暗红色的酒，正玩味地打量他。
殷之涣快速搜索自己脑海中的记忆，确定自己不认识他，便对他微笑一下，直起身打算离开这个阳台。没想到那洋人竟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嘿，年轻人，怎么这么急着走？”洋人笑着，蔚蓝的眼里闪过一丝狡猾。
殷之涣扬了扬眉毛，用流畅的英语说道：“对不起，这位先生，我貌似不认识你。”
“可是我认识你呀。”洋人拉着他的手力气极大，殷之涣轻轻挣扎，他的手竟纹丝不动。
“我确定我不认识你。”殷之涣皱起眉，他讨厌随随便便的搭讪。
“哎呀，这个不用担心，现在我们不就认识了吗？我叫艾维斯·菲尔斯克，来自英国。”洋人热情地自我介绍道。
“您好，先生。殷之涣，中国人。”殷之涣冷淡地说道。
“当然，我知道你。我妹妹有一天晚上回家时对我感叹她遇见了一名俊美的中国绅士，一下子就把她的心俘虏了。”艾维斯轻声用演唱歌剧般的音调说。
殷之涣一愣，“请问您的妹妹是……？”
“她叫格罗瑞亚，半个月前曾去过一次戈登路，正好看见你走下汽车的样子。她说那一刻她眼里简直放不下其他人了，然后用一周的时间去到处搜集你的资料。”艾维斯半开玩笑地说道。
殷之涣想了想，半个月前他是去戈登路拜访一位朋友的，大约是在那时候吧，当时他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其他人。“我很抱歉，当时并没有看见菲尔斯克小姐。”
“没关系，没关系，我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很好奇当时迷住她的那位绅士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艾维斯放开殷之涣的手臂，小口地喝着手中的红酒。
殷之涣注意到他手上的酒杯颜色比所有红酒都浓，也许是放了什么其他的东西。不过这位英国人并没有什么对他不利的动作，而且还很健谈，殷之涣也就放下刚才的不悦，慢慢和他聊起天来。
通过聊天，殷之涣得知艾维斯家住英国伯明翰，是当地颇负盛名的侯爵家的继承人。１９１５年带着妹妹随叔父来到中国，原本只是打算旅行一段时间就回去，但格罗瑞亚对中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就越住越久了。
“我现在连中国话都会说了。”艾维斯摊着手无奈道。
殷之涣微笑起来，虽是贵族，但艾维斯并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架子，这令他对艾维斯产生了不错的好感。
“今晚菲尔斯克小姐没有来么？”
“她说要和几个朋友到黄浦江边上散步，没有兴趣应付我们‘无聊的酒会’。”艾维斯笑道，“看来她今晚一定会后悔的。”
艾维斯蔚蓝的眼睛骤然对上殷之涣的黑眼睛，殷之涣感觉精神突然一晃，困倦潮水般袭来。
“怎么了？”艾维斯问。
“我……有点儿困，抱歉，可能要失陪……”话还没说完，殷之涣便彻底失去了意识，酒杯从他手中滑落跌在大理市地砖上摔成碎片，里面红色的液体飞溅开来。
艾维斯一把捞住殷之涣下沉的身体，轻轻一笑，一口喝干自己酒杯中的液体，打横抱起殷之涣踏上阳台的扶手，就这么消失在夜色中。
别墅中的酒会还在继续，衣香鬓影，言笑晏晏，谁也没有注意到偏僻阳台上的动静。
注：①１９１７年１１月７日，列宁和托洛茨基领导十月革命起义，建立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无产阶级政|权。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酒会相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