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番外 千时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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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自己的时间流速与其他鬼不同时，一花已经消失十年了。千景想，这也许是她委婉透露她的世界的某种方式。
她是那样与众不同而无比孤独的存在。她真实的气息，足以使每一个纯血的鬼族颤栗。那样强大、危险又不详的存在，好像静止在时光里独此一枝的花朵，拒绝着整个世界。等自己意识到的时候，自己的视线已经不受控制地追寻她的身影。
对于一个需要用冷静头脑领导全族的人，这是一份绝不该存在的感情。更何况，这个女人使他本能地惧怕和厌恶。他甚至觉得，即使整个鬼族都消失，这个女人也许还会悠闲地坐在某处的廊上，眺望遥远的天月。为了抑制这种不该有的视线，他一直对她很严厉。但是得到她冷淡的应对时，自己的心会抽痛。
没关系，这种无聊的情感迟早会消失，而我只需做一个完美的领头人。
但是天知道，父亲让他接回一花时，他昏暗的心里那种如释重负的喜悦。
在从父亲口中知道她的月见出身时，他感觉到了深深的讽刺。他甚至可以肯定，她并不是父亲所言的那种纯血血脉。他甚至可以在脑海里勾勒出她面无表情任由自己同族惨遭屠戮的画面。她明明拥有那样巨大的力量，却不肯为任何鬼族所用。似乎包括自己的整个鬼族，在她眼里都与蝼蚁没什么两样。她会冷静地置身事外，用不辨悲喜的眸子看着整个鬼族慢慢消亡。
那晚上他似乎喝醉了。恍惚中，是她送他回去的。很短很短的一段路，她却似乎走得很慢，好像怕惊醒了昏沉睡去的他。那份她难得的温柔不禁使他希望那段路能无限延长下去。
千景一直知道，自己的弟弟在看着她时，会露出毫无掩饰的爱慕眼神。他不认为她会察觉不到。看见她不动声色的拒绝，他承认，自己的心里甚至是暗爽的——但是下一秒，就会被对自己弟弟的愧疚淹没。
尤其是在做出全族退隐的决定后，他觉得自己不能再任由这样的感情持续下去了。他清楚了解病榻前父亲做出决定的刹那自己心底翻腾的无限喜悦。但是。那个女人是危险的毒。他不能再让她留在风间家慢慢腐蚀一切。不过，好在她自己开口拒绝了这件事。
萨摩的邀请是个最好的契机。他想远离这片土地，远离她，用时间渐渐消磨这段错误的感情，让自己变成一个真正的可称之为楷模的领袖。
他需要一个温柔而普通的纯血妻子，和平淡温暖的未来。这才是现在的鬼族最需要的族长婚姻。
但是临行前，他却鬼使神差地去了苍景那里，索要那件他所能想到的她唯一的手工品。当时那件衣服穿在苍景身上的时候，他一眼认出这便是当时在他病时她手中的针线。那是个如此不协调的画面，当不情不愿的苍景将外袍交给他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狂躁的心终于有些许安静了。
他安慰自己，这算是最后的任性，以后便不能了。
看着千鹤的后代在房间里活泼地玩耍，千景又想起了她们的祖母。
雪村千鹤，一个弱小、温柔、坚强的鬼族。她就像太阳，只要在她身边便能感觉到温暖，是最适合自己夫人的女子。他甚至认为，自己爱上了她。她的阳光，会使自己暂时忘却那不详的黑暗。
千景用了所有符合鬼族的方式去追求她。他以为这才是真正的恋爱。但是铃鹿家的那位彪悍的女子却常常用奇怪的眼神看他，说他辜负了别人的心，还要影响小千鹤的爱情。
自己的计划只有一个弱点。千鹤喜欢的，似乎是目前鬼族的敌人，一位沉默而像鞘中利剑一般的普通人类。
那是个难得的值得尊敬的男子，而千鹤也不离不弃地跟了他六年。千景旁观着。那个男人，即使历经磨难，失去同伴，落拓而行，身上的气度也不会减退分毫，如同这浊世中独自开放的高洁之花。
甚至千景也对他心生敬佩。但是如此污浊的时代，这样不容于世的存在只能注定凋零。
这不过是朵开错了时节的花罢了。
千景参与了他的结局。当自己重伤倒在那里的时候，他看见自己以为深爱的女子抱着那个男人痛哭失声。
在失去意识前的一刻，千景突然觉得，族长的责任也好，自己的虚假外壳也好，统统消失算了。唯一浮上心头的画面，不过是牵着那个冷漠少女的手，仅仅二人走在樱花漫开的坡道上，看她对自己露出羞涩的微笑。
原来无论怎样掩饰逃避，自己心底的渴望，其实只有和她在一起而已。在恍惚中，自己似乎看到了她焦急的脸，感觉到了她手上传递的暖流。他不禁想，这个最后的梦，是多么甜美幸福啊。
只是当他清醒时才知道，那些恐怕不是梦。在他流连人世的时候，在他认为自己在扮演完美无缺的族长的时候，她是用了怎样的方式在守护自己的家。
难怪阿匡离开他的时候说：“风间，你总是不知道自己实际想要什么。”
可是她却无声无息消失了。千景甚至觉得，她为了他，放弃了近乎漫长到无限的生命。在这个世间，他再也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被她几乎是绑架地带到鬼之里的千鹤刚开始很沉默。除了帮助苍景侍弄花园，她甚至不和任何人交流。
当千鹤决定和苍景在一起时，千景甚至有些惊讶。他本能地认为，这个变得有些沉默的温柔姑娘会守着那个男人的遗物过完一生的。
“他临走的时候是那样地期待我幸福，”千鹤的脸上有单纯美好的微笑，“既然我拥有如此漫长的时间，我一定连他的份一起，拼尽全力地幸福下去，这样他才能安心地笑着啊。”
这个姑娘，依旧拥有那种像太阳般温暖人心的力量。
自己的时间流逝得分外缓慢。千景看着苍景和千鹤的孩子一个一个地出生，而自己同时代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凋零。
那个刀剑与武士道的时代，终究是过去了。取代它的，是林立的高楼，冷漠的人群。这是一个更冷漠的时代，却也是个蕴含无限可能性的时代。
千景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理解她了。
在过去的无限时光里，她也许就是这样坐在廊下，一次次地看着花开花落，月落月升。
千景在很久以后去过一次月岩。那是个似乎在这个喧嚣的时代都被外世抛弃的地方，终年不化的山峰积雪，日复一日的单调景色。甚至连当年焚毁的社殿，也似乎还维持着当初焚毁时的样子。寂静冰冷的空气里，似乎还封存着木料燃烧的焦味。千景在一个塌毁的土堆前看到了她熟悉的笔迹。在一块已经腐朽的木片上已经变得非常模糊“月见千秋”，可能是她真正的名字。但是很明显，她早就将自己过去的一切尽数抛弃了。
所以关于她的事情，千景终究一无所知。
千景亲自选定了未来的风间家继承人。那个活泼而一无所畏的孩子，也许能给这沉寂的一族带来新的未来。而那个黑发黑眸，有几分类似她的姐姐，他却希望她拥有平静安好的人生，那是他和她永远不能获得的。
当见到不知火月花时，千景为自己难得的冲动而庆幸。是的，虽然相貌和谈吐甚至是习惯都发生了变化，但是她就是她。
他很想问问她，这么多年都去了哪里。我这么辛苦地找你，你怎么能不知道。
他甚至嫉妒，比自己更早遇见她的不知火。如果你记得去找他，为什么不记得来找我呢？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啊。看着她淡漠有礼的微笑，他突然很想抓住她的衣领狠狠质问，难道这么多年，你都没有看见我的心吗！如果你觉得我当年回头晚了，我们明明有足够长久的时间来策划未来，为什么你就这样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呢？
虽然有无数的话想问，但是千景说出口的，却全是一些完全无关的废话。他害怕自己不小心，再次惊走了他的蝴蝶。
如果你想装作陌生人，我愿意陪你玩这个游戏。但是没关系。我终于找到你了。在你再次逃离之前，我有足够的时间，编织出让你无法离开的网。
你一定是不知道，那个点心名字的真实含义。你很可能只是看见了十夜那孩子刚才狼吞虎咽的模样。但是没关系。我就把它当作你小小的表白，不客气地收下了。
离开那个暮色下的广场时，千景忍不住刺激了她一下，看见她那僵硬无措的表情，千景快乐地笑了。
虽然你不承认你就是辉城一花，但是没关系。你是谁不重要，只要不知火月花能再次爱上我，就足够了。
夜安。在这个夜晚的短暂分别之后，我们将一起渡过那无限漫长的未来。
千景带着非常温柔的微笑，迈入夜色之中。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番外 千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