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传说》关兮音音音

5、5

　　她是和索尔亲王一起来到这个星球的，索尔亲王要开创一个新的星系，必定避免不了战争，她带着顾鸿霖过着东躲西藏避免战火的日子，在这场机器人与外星人大战的混乱战场里，他们经常食不饱腹，衣不蔽体，过得无比狼狈，却因为得了星球的力，为此有了不老不死之身，这样的痛苦也显得更加绵长。
　　终于有一天，顾鸿霖看着纷飞的战火对她说：“今天你不要去了，我会找到食物和棉衣回来的。”
　　顾念慈已经疲惫到绝望，望望四周的残岩断壁，自己身下的弹孔和灰尘，她坐在地上头靠着墙壁：“我们早晚会死在这里，如果我们走散了，就不能死在一起了。”
　　她的唇色干裂，目光毫无生机，顾鸿霖听了她说这话却毫不变色：“我们都不会死。”
　　顾念慈自嘲的一笑：“对啊，你不会死，你跟我不一样。”
　　顾鸿霖弯腰用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有些热，看来还要找药物回来，可是药物……在这个混乱的星球上，几乎是没有可能找到的东西。
　　最后他还是离开了顾念慈，此后在他的足够长的一生中一直后悔自己那次为什么要独立离开，明知她的精神忍受力已经到了极限，却还是抛下她一个人。
　　而江敬正是在这种信念被摧毁，求生无望求死无门的时刻出现的，他衣着光鲜，气质淡定，被人簇拥着走过废墟的街道，目光沉着，仿佛走在黄金大道上，顾念慈着他，仿佛他身上折射出一束光，犹如救世主一般，她扑倒在他脚下，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眼神看着他：“带我走吧，带我走，我此生为牛为马，为你做任何事情，求求你，带我走吧。”
　　江敬看了她足足一分钟之久，然后问她：“你是地球人？”
　　顾念慈一愣，最后还是点头。
　　江敬将她扶起来，仿佛收留一只流浪狗一般，居高临下看着她：“既然是地球人，就要有地球人的自尊，怎么能随便跟人下跪？”说完对身后的人说：“给她安排一个位置。”
　　顾念慈被这种狂喜冲晕，她忘记了自己吃过的苦，忘记了自己忍受的疼痛，也忘记了顾鸿霖，人在这样的境遇中总是选择故意遗忘某些事情，这是她第一次背叛顾鸿霖。
　　她丢下了他，故意丢下他。

　　猛然从梦中醒过来，顾念慈瞪大眼睛看着房顶，是她的房间，不知何时她竟然已经回家了。
　　她的房间里常年有灯光闪亮，她喜欢昏昏暗暗的地方，而且最近她梦到过去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这些都让她感到害怕。
　　正想要起身去喝杯水，竟然发现顾鸿霖躺在她身边，她的床上，而且手臂还伸在她的脖颈下面，她一直以为的枕头原来是他的手臂，刚硬的，温热的，如果是在地球上，如果没有发生过那些事情，那么她拥有一个完美的丈夫，可爱的孩子，这一切本该幸福的。
　　胡思乱想一会儿，竟然没有把顾鸿霖唤醒把他赶出去，她只是换了一个姿势，在这绵绵长夜中，无论如何不能再睡着。
　　其实她每天只能浅眠三四个小时，这样的生活她已经过了许久。
　　她想到她跟江敬走了之后，江敬为她在飞船上安排了一个位置，要带她去一个不被战争侵扰的星球，顾鸿霖循着她的气息找到她，她在惶惶之中带着他上飞船，两个人住在同一个屋子里，她每日担惊受怕，唯恐江敬来问罪，可是几天过去，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一直到了柏王星，顾念慈终于梦醒，这个美丽的星球和她曾经呆过的战火纷飞的战场几乎有着天壤之别，繁花夹道的街道，高楼大厦，熙熙攘攘面色开心的人群，这里是解放区，是世外桃源，就在她以为过去只是一场梦的时候，江敬打破了她的梦。
　　他把她叫去他的屋子，她一夜未归。
　　待到早上她走出江敬的屋子，便看到顾鸿霖衣衫薄弱的站在晨色里，目光幽沉，双拳紧握，她就像是被人在脸上打了一拳，这么不堪的事情被人看去，就如自尊被踩在地上，她转身就往外跑。
　　身后是顾鸿霖沉着不乱的脚步声，直到她没有后路可退，站在湖边看着平静的湖面，满脸悲切，听到身后顾鸿霖说：“我们离开江家吧，以后我会努力赚钱养你的。”
　　那时候两个人的感情还很好，顾念慈想要找出一些理由来，但是她此刻却无言以对，想了许久，只说出三个字：“我不走。”
　　她再也无法面对以前那种生活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离开江家的。
　　她已经没办法记起来顾鸿霖对她存着别样的心思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如果她知道的话，或许不会那么决绝的对他说话，他今天之所以变成这个样子，冷漠、残暴、杀意，和她也有很大的关系。
　　一只温热的大手搭在她的腰间，把顾念慈往自己怀里揽了揽，顾念慈只觉浑身一震，不敢动弹，此刻的顾鸿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听她的顾鸿霖了，她不想得罪他，至少现在。
　　盯着顾念慈柔顺的长发，顾鸿霖睁着眼睛，却也并不让她知道其实他也醒着，家里的医院要快快弄好，顾念慈总睡不着觉这个毛病也要快快改掉。

　　第二天早上顾念慈在他办公室找到他问他：“你说过我可以有独立的工作，这话还算数吗？”
　　顾鸿霖微微一愣：“算数，我这就帮你安排，你想做什么？”
　　顾念慈微微后退一步：“我已经找到工作了。”
　　顾鸿霖一愣，随即想到顾念慈昨日去见江敬的事情，面色沉了沉：“你要去他那里？”
　　顾念慈面色不变：“对，以前便答应了他，现在他终于提出来，我跟他总是要算账的。”
　　顾鸿霖忽然站起来，目光沉沉，充满着杀意，手里握着的笔瞬间便断成了两截：“他威胁你是不是？”
　　顾念慈不自觉的抚上了身后的墙壁，声音却并不害怕：“没有人威胁我，我是自愿的，而且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有自己决定的权利。”
　　顾鸿霖轻笑：“就像你当初决定投奔到他名下？”
　　顾鸿霖的话终于成功让顾念慈变了脸色，这是两个人之间的禁忌，谁也不能提起的那段过往，可是顾鸿霖却用这样的话来讽刺她，顾念慈只觉得浑身颤抖，犹自一笑：“你知道脱光衣服伺候你跟脱光衣服伺候他，有什么区别？”
　　顾鸿霖完美的面色终于出现了裂缝，站在原地，只等她说完。
　　顾念慈垂下眼睑，神色平静：“江敬这个人除了太过于霸道之外，其实优点很多，比如他从来不会让我觉得我受惠于他，从来不会让我有半分尴尬，更不会讽刺我为了区区食物便匍匐在他脚下，顾鸿霖，你太高傲，那天晚上你问的问题，我现在便回答你，即便你和江敬同样的条件，哪怕你比他强大，我也不会选择你，你从来不是我心中所好。”
　　两个人站在那里对峙许久，顾鸿霖终于有了动作，伸手理了理军装袖子，慢条斯理道：“来人，把顾小姐带回她房间去。”
　　两个人的一场对峙在无声无息之中结束了，没有输赢，也不需要输赢。

　　顾念慈绝食了，其实也说不上是绝食，只是吃不下罢了，江府派人送来了她爱吃的小点心，她也只是看一眼。
　　过了三天，林乔推开她的房门：“顾小姐，车子已经安排好了，您想什么时候出去工作都可以。”
　　顾念慈放下手中的书本，面色病恹恹的，有气无力道：“知道了。”
　　她没有想过顾鸿霖会妥协，尤其这次还是为江敬工作，顾鸿霖那么高傲一个人，那天他们都用最恶毒的话来伤害对方，顾念慈只想他以后都不要再接近自己了，每看到他一次，她的过去就更清晰一些，那些她厌恶的，恶心的过去，她哪怕一次也不想再记起来。
　　林乔没有立刻离开，看了她一会儿才道：“顾小姐饿不饿？我让人送饭菜来。”
　　顾念慈摇摇头：“以前穷的时候饿过四五天，喝点水，第二天又活蹦乱跳，总之死不了。”
　　“可是你这样会让人担心的。”
　　顾念慈轻笑一声，不再答话。
　　最终，林乔说了一句：“将军说顾小姐还是不肯吃饭的话，以前你们定好的约定便统统作废。”
　　顾念慈一愣，现在她连不吃饭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不过最后她还是吃了饭，也去了江敬的武器研究中心，江敬看到她的时候丝毫没有意外，反倒调笑道：“你知道顾鸿霖最害怕什么吗？”
　　顾念慈按照他的吩咐替他整理文件，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江敬点了一支烟，神色悠闲：“我见过顾鸿霖打仗，说实话，他不像个机械人，更像是一只野兽，他经过的地方，寸草不留，杀伐果断，他从来不是什么有怜悯之心的人，而且他没有什么弱点，完美的就像是亲王殿下一样，可是他们都有一个弱点，那就是女人，而你，就是他的肋骨。”
　　说完他兀自有些得意的喝了一口酒：“而现在，我掌握了他的弱点。”
　　顾念慈只当做听不到，见江敬一直盯着她，似乎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来，她终于忍不住反驳他：“那你呢？沈远航对你又是什么？”
　　出乎意料的，江敬竟然没有翻脸，只是淡淡道：“我欠她而已。”
　　到了下午四点钟，林乔接通她的通讯器，告诉她晚上顾墨要从学校回来，五点钟准时来研究所接她。
　　她临走的时候，江敬百忙之中抬起头看她一眼：“知道了，晚上收拾一下，明天我们去一趟柏王星。”
　　顾念慈瞪大眼睛：“去那里做什么？”
　　江敬终于放下手中的文件，抬起头挑眉看着她：“怎么？害怕？不敢面对自己的过去？”
　　顾念慈咬咬牙：“明天我会准时来。”
　　说完逃也一般的逃出了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