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传说》关兮音音音

3、3

　　吃过饭之后顾念慈被迫做了许多项检查，之前她丧命之际被人救起来，因为没有身份信息，不敢去医院，只能请医生来做简单的检查，就连手术都是在家里做的，既然现在被顾鸿霖找到，这些都是早晚的事情而已，即便再烦躁，顾念慈也不会表现出来。
　　就在顾念慈以为顾鸿霖会让她在医院待一段时间的时候，医生竟然已经开出了出院证明，而且悬空行走器已经开到了病房门口，起初顾念慈以为顾鸿霖是为了方便，行走器直接开到车子门口，军用防粒子弹玻璃，卜化车身，这是首领出行的必备工具，而顾念慈想到的却并不是这个，而是外面一层更有一层高的记者，每个人都举着超远射程摄像机，每个人都想抢到头条，将军儿子的生母，而且还是一个地球人，就算顾鸿霖再怎么压制这个消息，这个消息还是像病毒一样传开了，甚至有媒体报道顾鸿霖身为军方人员擅自干涉新闻自由应当判刑等。
　　这辆车，并不是为了保护她，而是为了防止她被记者打扰而已。
　　除了医生还有将军府的人，没有人再见过她。
　　上了车，顾鸿霖不知道何时竟然握住了她的手，并且低声安慰她：“放心，他们打扰不到你。”
　　顾念慈轻轻动了动自己的手，但是顾鸿霖拉的太紧，她轻声道：“我不害怕他们。”
　　顾鸿霖原本警惕的看着外面，听到她的话回头看她，顿了一下才道：“那就好。”
　　顾念慈垂下眼，又抽了抽自己的手，顾鸿霖这才放开，两个人一路无话，顾念慈丝毫不介意，她同他本来就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过几日，顾念慈终于肯走出自己的屋子走动一下，然后便发现将军府原本空着的一片地方竟然开始动工了，而且才几天的时间，已经盖了三层楼，这些天她甚至没有听到过任何响动，效率可真高。
　　她随口问跟在身后的林乔：“将军府这么大地方，盖这么多房子做什么？”
　　林乔微微点头：“将军说要建一个私人医院，医生和护士已经请好了，说是为了府里员工的福利问题。”
　　顾念慈眼神微动，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她自然知道，只是她和他已经再也没有可能了，所以有些事情她懂也只能装作不懂。
　　自从那天自医院回来之后顾鸿霖便每天去她的房里坐一坐，顾念慈同他并没有什么好说的，他每次只是简单的问一问：“今天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顾念慈摇摇头：“没有。”
　　“饭菜还合口吗？”
　　顾念慈点头：“还好。”
　　然后便是无尽的沉默，顾鸿霖通常会坐上五分钟便离开，周而复始，每天如此。
　　终于有一天，两个人有了新话题，顾念慈一边沏茶一边对顾鸿霖道：“今天我收到一个帖子，邀我去做客。”
　　其实顾鸿霖早就看到了一直放在茶台上的邀请函，右下角是一个圆形的族徽，那是江家的标志。
　　曾经让他觉得耻辱到疼痛的一段历史，终于再次揭开了。
　　顾念慈见顾鸿霖沉下脸来，知道他对江敬始终不能释怀，便主动说：“没关系，我不去也可以。”
　　顾鸿霖已经站起身来，不知道是不是不想让她看到他此刻的表情，背对着她，声音毫无波澜：“我让人送你去。”
　　顾念慈听了这话也并没有特别的高兴或者特别的不高兴，之前江敬便见过她几次，她都假装不认得他，其实江敬从来没有对不起她，一直都只是她的自尊心作怪而已。
　　宴会时间是三天后，第二日顾鸿霖依旧像往常一样来，只是昨日的事情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似得，两个人都默契的不再提起江敬，顾念慈心情好了，还会同顾鸿霖多说几句话，比如：“小墨在学校选了什么发展方向？”
　　顾鸿霖一一回答她：“他想要进军队，选了军械和理论战。”
　　顾念慈浑不在意：“他体质的问题比同龄的孩子都要矮上许多，有没有人欺负他？”
　　顾鸿霖眼眸微微闪动，面色柔和下来：“还好，毕竟他像是外来人种，多少会受到一些异样的眼光，这样他会很快成长起来，他的梦想不一直都是快快长大然后保护你吗？他能够承受的。”
　　顾念慈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么多年一直都是顾墨保护她，她从未尽过母亲的责任，就连那日被顾鸿霖找到，她也只是想丢下他自己逃开，顾墨从来不怨恨她，可他也只是个孩子而已，他正常的感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到了第三日，顾念慈早早打扮好，说是打扮，也只是选一身合适的衣服而已，顾鸿霖让人做了许多衣服，弄了一个单独的衣帽间给她，时下流行的东西她应有尽有，她并不喜欢化妆，但是为了让气色看起来好一些便涂了一层淡淡的粉，珀莱星系发展了这么多年，所有的物品都比在地球时候要好上许多，粉底稍稍拍一些，她的面色立刻红润起来。
　　连林乔看到她都怔了一下，夸赞她道：“顾小姐这样很漂亮。”
　　顾念慈露出久违的笑容：“谢谢。”
　　原本她以为是林乔送她去，而且顾鸿霖也说过是让人送她去，所以在打开车门看到车上坐着顾鸿霖的那一刻，她嘴角的笑容也随之僵硬了起来。
　　林乔看着眼前的一切，敏锐的察觉到气氛不对，正要送顾念慈上车，便见顾鸿霖从车上下来，直接进了驾驶座，然后对林乔道：“我送她去，你先回去。”
　　林乔立正，回答的铿锵有力：“是！”
　　顾念慈站在那里不知道是该进后位还是坐前面，顾鸿霖已经侧身替她打开前面的车门，顾念慈微微一晒，还是坐了进去。
　　两个人最常相处的方式便是沉默，却也都不觉得尴尬，顾念慈看着车窗外的一切，繁华的街道，甜蜜的情侣，携手散步的老人，购物的年轻女孩，所有人都在笑，这是一个设定好了的幸福的都市，每次看到这样的笑容顾念慈便会提醒自己，自己所处的位置，身边的人都是什么样的人。
　　没有感情的，冰冷的，机械人。
　　见江敬唯一让她感到开心的恐怕就是他是一个地球人吧，在星系里，遇到同为地球人的江敬，内心里除了依靠，也总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想到这里，她竟然不自己笑了起来。
　　而坐在驾驶位的顾鸿霖手指紧紧握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有力，但是由于过于紧绷，就显得克制，但是克制也有一个极限，所以他说出了自己的心底话：“你想要的安全感、稳定、希望、幸福，这些我已经替你挣到了，所以不管待会儿你和江敬见面是什么样的，我都要求你站在同等的条件上去比较。”
　　顾念慈收起笑容：“这是告白还是命令？”
　　顾鸿霖整个身体和神经都是绷紧的，有些后悔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他不该步步紧逼，可是想到她要去见的人是江敬，他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特别是顾念慈现在这么问自己，他觉得自己的忍耐濒临极限，最后却还是平静道：“什么都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女人总是需要伴侣的，如果你要重新挑选的话，我希望你给我一个公平的机会。”
　　顾念慈想到那个雨夜他从军队回到江府拿着自己第一笔收入告诉她以后他可以养活她，不必颠簸流离，不必夜不成寐，当时她站在廊下看着他手里微薄的一点点金币，然后反问她：“这些钱够吃一个月吗？你要我住到哪里去？你不在的时候流窜分子跑到家里怎么办？我不要再担惊受怕了，如果你不愿意和我一起呆在江府，那么你就离开吧，你有能力有魄力，总会创出自己的一片天，不必再跟着我吃苦。”
　　她的声音那么冷清，那么安静，正是这种平静一刀刀划开顾鸿霖脸上波澜不惊的面具，他一句话不说转身走进了雨幕之中。
　　她知道他曾很多次走到死亡边缘，都是为了闯出一片天，给她一个好的生活，但是经历过那么多东西，她已经不愿再和他在一起了。
　　他们只是互相抛弃了彼此而已。
　　收回心神，顾念慈不给顾鸿霖任何希望，更不会给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只是顾墨的母亲而已，你说过的。”
　　一直到了江府门口顾鸿霖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名震星系的江府要举办宴会，自然是宾客如云的，车子和小型飞艇停的到处都是，顾鸿霖把车子停在门口不远不近的地方，并没有立刻给车子开锁，而是询问顾念慈：“我陪你去，好不好？”
　　顾念慈没有看他，只是看着窗外：“江敬没有邀请你。”
　　拒绝之意尤为明显。
　　顾鸿霖自嘲的一笑，打开锁，顾念慈没有任何犹豫的打开车门就要跳出去，顾鸿霖拉住她的手腕：“你腿不好，慢点，我又不追你。”
　　顾念慈闻言也觉得自己太可笑，便朝他笑了笑：“谢谢。”
　　顾鸿霖并没有立刻放开她的手腕，而是问她：“你还回来吗？”一整晚，他最想问的只是这一句而已，既想要知道，又害怕知道，问了之后也只是看着她，手上不自觉用了力道，最后见顾念慈疼得蹙眉，没有察觉到是自己的问题，只以为她又因为自己的问题不高兴了，反应过来主导权在自己手中，便强硬命令道：“你必须回来。”
　　顾念慈冷下脸来：“放手！”
　　顾鸿霖就像是触电一般松开，其实在她被人追杀之前，她对他冷言冷语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那时候他强行把她从江府带走，强迫她做了许多事情，自那之后，他再也没有期望得到她的笑脸，却独独对她冰冷而命令的口气心有余悸。
　　顾念慈没有再看他一眼，直接转身离开，顾鸿霖看着她的背影，她喜欢穿旗袍，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微卷的长发被微风吹起来，这样的女人只想让人收藏在家里，一眼也不愿被人看去。
　　他曾经在一本人类的书上读过一句话：看到喜欢的人，只要有能力便收藏起来，关在只属于自己的监牢里，任她反抗到底，我敢吗？我敢。
　　我能吗，我不能。
　　同样，顾鸿霖也不能，他曾经敢过，最终得了这样一个破碎衰败的顾念慈，他便再也不能了。
　　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从地球到外太空，所有的一切都比以前先进了，唯有这个东西，无论是地球人还是机械人，总是会有需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