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之夏》林若箫

39、一地回忆，一首风箫歌

　　第三日。

　　林菲去了那个曾经与伊若风同居过的房间--婚房。
　　房间内很长时间未曾有人打扫，地板已经落满了灰尘，杂乱无章的书桌，以及越来越模糊的玻璃。
　　相思成灰，凝语成泪。
　　林菲在床上坐了许久，她轻轻的触摸那个曾经挚爱的人所常睡得地方，往日余欢历历呈现在面前，似乎还能感受到一丝温暖，放佛他不曾离去过。
　　她走到梳妆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此时的自己似乎相较上次，消瘦了很多，回忆着从那日开始发生的一切，似乎一切都不真实，或许吹一吹就消失不见了！
　　梳妆完毕，她已回到那个淡雅，娴静的丫头。白色的长裙，举手投足间让人遐想无限。看着恍若仙人的自己，林菲呆住了，她放佛看到了有一双手又从背后把她忽然揽住，然后把她抱上了床。
　　我总是一个人，你似乎从不曾来过，但我却清晰地记得走进过你的世界里，现在的我，却独自拾起那些丢失的记忆，时间无情蹂躏着你我的记忆，关于过去，恍若地上的灰尘，一层一层的叠着，最后，只剩下一摞苍白的回忆。
　　当她走出卧室，才发觉外边的天幕已经落下了。
　　她走进书房扫视了一圈，她的视线落在正中央靠窗的书桌上，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他工作的画面。领带被他随意的扯开，解开前襟的扣子，时而蹙眉，时而展颜。
　　恍惚中，她似乎又看到他抬起头，如从前的一般无二，一颦一笑，对坐在沙发上的她魅惑的勾着唇，向她招手。耳边似还萦绕着他带着笑意的嗓音，对她说：“丫头，过来。”
　　脚步像是有了意识，靠近那张已经空荡的书桌。林菲的手轻轻拂过桌面，平滑而又冰凉。
　　一转眼，便已成记忆里黯淡微尘，一切皆化作断井颓垣罢。
　　即使过了很久很久，那些往事仍历历在目，勾出寸寸心殇！
　　她知道，有些人注定留不住，有些人也永远不能从记忆中抹去。即便思念是痛苦的，却仍死守着那段过去，不肯放手。因为似乎只有疼痛，才能证明她曾经那般轰轰烈烈的爱过。
　　林菲重新回到了客厅，她似乎看到阳台上有一个修长的身影背对着她，迎窗而立，身姿提拔。林菲再也忍不住，潸然泪下，她庆幸自己还没有被眼泪遗忘，却不知向何处倾尽对你的无限思念。
　　“猪。”林菲轻轻向前伸出了手臂。
　　他转过身来，温柔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后，嘴唇微勾。细细的忖度，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记忆里。那眼神有着淡淡的戚哀，淡淡的忧伤，淡淡的不舍，淡淡的爱怜，淡淡的情愫。
　　爱情，本就是一笔算不清的帐。
　　她从没后悔过爱上他，反而庆幸。那么多人，终其一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而她，不仅遇上了令自己心动的人，还谈过一场轰轰烈烈、奋不顾身的爱情。相比之下，多么幸运。
　　林菲带走了窗台那盆伊若风曾细心呵护，但如今早已枯萎的栀子花盆，便走出了房间，然后把门轻轻的带上，放佛关了一扇美好的记忆，记忆的那头是曾经两人美好的过往，而这头却是尘世中孤零的自己。

　　第四日，上午。

　　她把这栋房子转售了，站在楼下，她抬首，最后的看了这边一眼，叹了一口气后转身离去。下午她买了好多礼品，去了未城的乡下，那个伊若风曾经带她来过的地方。
　　秋末，强烈的阳光唱得正欢，但丝丝冷风吹着飘落的树叶，却让林菲觉得这儿显得格外的萧索。
　　伊若风曾经想接父母城里，可是父母却一口拒绝了他，他们一直住在乡下，他们说已经习惯了那样的日子，不愿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虽然那个地方有熟悉的人，而如今让他们悲伤的是那个熟悉的人已不在这个世上。
　　黄昏，霞光在村子西边上空上演着一场绚丽多姿的火烧云系列片。
　　突然间，觉得乡下又充满着欢闹。秋天的夜晚，就是那般的无声。
　　当林菲再次见到伊若风父母的时候，她眼眶瞬湿，二老的头发已经斑白，记得上次，就是在一年前的时候，他们的白发只是寥寥数根而已，而如今……
　　“爸，妈”林菲看到二老，还是叫出了那个未曾出口过的称谓。
　　她挚爱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而他的父母就如同自己的父母一样，她只是希望能让他们开心一些，在这枯灯残烛之年，还有这么一个亲人，还有这么一个“女儿”陪伴。
　　伊若风的父母看到林菲，但表情似乎显得很陌生，好像并没有认出来。
　　“姑娘，你是哪家的呀，你找谁呀？”
　　“爸，妈，我是林菲，你们不认识我了么？”林菲的泪水顿时喷涌而出。
　　“林菲，你是小菲。”二老听这称呼，显然格外激动，握着林菲的手臂有些颤抖。
　　“我是小菲，我来看你们了！”
　　“好，好，好啊。”
　　“来，快进来坐吧，外边冷。”
　　在最后一丝夕阳钻下山头时，周围就寂静了，心也忽然间宁静下来，尽管对面山头的小树林中充满聒耳的蝉鸣，不远处的稻田中装着盈耳的蛙声。
　　今晚，林菲陪着二老聊到很晚，一口爸，一口妈的叫着，让二老失去多日的笑容重新挂在脸上。
　　夜晚，二老收拾了一个房间，那个房间正是伊若风曾经少时住的，那个床依旧是那个床，只是物是人非。深更入睡，林菲躺在暖暖的被窝里，伴着窗外雨点簌簌的轻吟，伴着乡下的虫鸣声，放佛忘记了这一年来的疲倦与悲伤，睡的很香，很香。
　　次日，林菲早早的起床，帮助二老做些家务活，但二老坚持不让她动手，说他们腿脚还好使，还干的动，这番话着实让林菲心里一阵酸楚。
　　林菲把那个婚房转售的钱全部拿出给二老，可是他们坚决不要，他们说毕竟他们已经老了，花不了多少，而且小风走之前，给了他们一笔不少的钱，他们花不完！钱，要那么多没用，还是你们年轻人或多或少，以后会用的到，他们不缺钱，还是自己留着吧。
　　是啊，他们不缺钱，他们失去的是自己多年辛苦抚养成大的儿子，那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唯一的挂念。而如今，没有了他，他们要钱何用！想到这里，林菲终于忍不住，再一次泪流满面。
　　林菲在乡下呆了三天才离去，回去的时候，林菲深深的与他们一一拥抱，说会经常过来看望他们的。二老千万个舍不得，却也知道哪怕是亲生女儿也是无法常伴身边左右的。
　　当枯黄的秋叶随风摇曳时，初冬已飘然而立。
　　夕阳西下，二老的影子拉得很长，硕大的风衣将瘦骨嶙峋的伊父裹了进去，他们的泪水浸湿了眼眶，步履瞒珊的把林菲送了很远，林菲心头一阵酸楚。二老直到把林菲走出去好远好远，再也看不到了，他们还依然站在那远远地朝着林菲消失的方向张望着，放佛是在等待远方归来的儿女，或许就是在多看一眼自己的“女儿”，单薄的身影伫立在那个萧条的野外，直到很晚，很晚。
　　清凉的月光，碎了一地繁华，月影缩短谁的思念，那乡下小镇，飘散着谁的余温。你道的离去，终究不再回来！

　　第七日。

　　她去了艾沫的墓前，艾沫的墓前很安静，似乎有人常来打扫，她歪下身子，把花放在墓前，然后坐了下来，取出了两个酒杯，斟满，一杯洒在墓前，一杯自己喝掉，她看着依旧笑脸如初的艾沫，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呆呆的看着，看着，许久许久。
　　点点记忆都在风中，随风风干的是谁的记忆？或许艾沫是解脱的，不会像自己这般如此痛苦的活着。那些笑容，那些欢颜，早已经在那夜被伊若风转身永远的带走了。她内心的苦楚无人诉说，也不会找人诉说，她有些羡慕艾沫，可是并不能轻生，她有她年迈的父母，以及他苍老的双亲，她有太多的责任需要去担负。她一杯杯的倒着酒，一杯杯的洒掉，然后一杯杯的喝掉，似乎在与艾沫畅饮，直到带来的一瓶白酒喝了个干净！

　　第八日。

　　林菲去了警务司，她想见一见叶璇，这个曾一直跟在伊若风身边最好的朋友之一。
　　咔！门开了，寒冷而寂静的走廊里走过来一个男人，只听见走廊里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和锁链声，铁窗外的月光照到走廊的地板上，顿时那个男人的影子清晰的印在地板上，看上去是那么的高大，那么的神秘，那么的萧索……
　　“你好么？”林菲问道。
　　叶璇见是林菲，顿时笑容绽放：“我在这里一切都好，还能看到你很开心，谢谢你上次的帮助。”
　　“不用，这是应该的。”林菲顾自摇了摇头。
　　叶璇叹了一口气道：“时间过得好快，转瞬几月就过去了，那夜，若风走了，而如今我还苟活在这个世上！”
　　林菲不语。
　　“对了，林菲，我这有一封信，上次忘记了给你，这是伊若风那晚在车上写下的，转交一个兄弟给我的，他说他若不在了，就让我转交给你。”叶璇透过玻璃窗下的细缝塞了过来。
　　林菲接过，打开看了一眼，然后收起，放进了包里。
　　“好好加油，等你出来，我们来接你！”
　　“恩，谢谢，我会的！”

　　第九日。

　　林菲去了公司，见了沫璃，但是未曾见到叶羽，打听才知道原来叶羽自从叶璇入狱后，他也辞了职，离开了这座城市，不知去向。
　　沫璃与邓岚正式交往了，而且还见了双方家长，显然这是一个将要步入婚姻殿堂的节奏。沫璃看到林菲，非要拉她说要请她吃饭，要庆祝她的心情变好，林菲摇了摇头谢拒了。
　　她临走时去了安大大的办公室，安大大依旧坐在那个地方，但是看到林菲的那一刻，表情微微怔了一下，但转瞬便绽开了笑容。
　　林菲与他礼貌性的寒暄几句，并婉拒了安大大希望她复职的请求，安大大还一直单身着，她实在看不懂她们兄妹为什么对待爱情都是如此乐观？如此心态？或许每个人脚下的路都不同，曲曲折折，需要走的方式自然也会有所差别吧。

　　第十日，下雪了。

　　林菲去了伊若风的墓前，放眼过去满目秋草。她带了好多的栀子花瓣。她把它们小心翼翼的洒在伊若风的墓碑周围，剩下的全部抛到了空中，林菲看着天空中那漫天飞舞的栀子花，轻如薄纱，美如玉蝶。然后一片片的跌落，如那一颗颗最绚丽的流星滑过一般。
　　林菲坐在了墓碑前，摸着那个熟悉的脸庞，一阵恍惚，那昔日的笑容历历在目，往日的回忆也涌上心头。
　　“猪，你只是路过，我却那么执着！”林菲自言自语道。
　　“在这十二月的夜，我倚在你的碑前为你唱我最喜欢的歌，猪，你还记得那首歌的名字么？”
　　林菲抬头看向天空，然后又看了看那张脸庞，轻启红唇，轻声哼唱着：
　　＜信箱里出现那熟悉的明信片＞
　　＜翠绿的山角那冒起那袅袅的烟＞
　　＜但我惊讶的却是背面，你熟悉的字迹相隔多年＞
　　＜那一句话是你离开的玩笑话＞
　　＜隔在我心里堆成了塔，你就这样拨开了它＞
　　＜再次想起我就是那个木偶，线等着你来拉＞
　　林菲一边哭着，一边笑着，一边唱着，一边念叨着！
　　猪，你不是说好了么，让我等你回来的！第一次，第二次，你都回来了，但第三次，你却一走再也没有归来！
　　“我还在原地等你，你却忘了回家的路！”
　　＜你说如果下辈子我还记得你＞
　　＜我们死也要在一起＞
　　像是陷入催眠的距离，我已开始昏迷不醒＞
　　“那一夜，最后的一次回眸，没想到却是最后一次的相见；那一次最后的一个吻，没想到却是最后一次的温柔！”
　　＜好吧，下辈子我还记得你，你的誓言别忘记＞
　　＜不过一张明信片而已，我已随他走入下个轮回里＞
　　“那些曾经的过往，你忘记了么！你怎么忍心把它们一一忘记！你怎么忍心把它们一一带走！
　　你怎么忍心扔下双亲在这个世上！你怎么忍心弃我独自离去！”
　　看这十二月的流苏滑过指尖
　　心却如栀子花瓣般随风飘散，落下时已是满地的沧桑
　　缱绻在这指尖上的那一脉思念
　　让我在你墓前独望天涯
　　也许来世还需一千年的轮回
　　而今生就这样让我为你默默的守候
　　或许心里将不会再有花开
　　孤独的时候一个人在回忆中徘徊
　　哭碎了的心是否经得起如此漫漫的从一而终
　　所有的伤感或是欷歔，都湮没在俗世的红尘里
　　空看着这飘雪、这花瓣和泪水消失在这苍凉的坟冢上
　　这繁华的栀子花雨晕染了那曾经一场场的姹紫嫣红
　　我愿为你守一次花开到荼蘼，为你等一次花落到虚无
　　在花开花落的轮回里，再言你若不离我即不弃
　　此时的你是否已醒来，是否已忆起
　　曾经那无双的容颜，如今依然如初
　　虽道风过留香，但终风走无痕
　　在我的生命里，你的故事依然还在演绎
　　只是，你却与我不见
　　我恨你，但我依然爱你
　　此生，或许，亘古不变！

　　第十一日。

　　第十二日。

　　林菲流连于未城的每一个角落，放佛在跟踪着某一段回忆的脚步，寻找着曾经的过往！